吃过晚饭兰裳和鱼子去寝室拿书上晚自习,一开门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独自坐在她已铺好的床上,齐耳的短发薄薄的贴着头,瘦小的身子,她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就抬起头来用她那大大的眼睛扫视了她们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兰裳竟然会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一些惊恐。
“你好,你就是苏灵吧,我叫兰裳。”
“我是梁蔓,不过兰裳叫我鱼子。”
“快到时间上自习了,我们一起走吧,你有课本吗?”
“有。”
“今天晚上可以看你想看的课本,其他的晚自习在课程表上都有安排。”
“哦。”她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及兰裳肩膀高。
苏灵把书装进书包的时候兰裳看见她左手腕上带着一个护腕,跟她的穿着显得很不协调。她们收拾好书就一起去教室了,苏灵跟在兰裳她们后面,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能用“恩,哦”来回答就决不多说一句话。到了教室班主任邓妈已经在那里了。她把苏灵安排到兰裳的座位前面,晚自习中兰裳只能听到她把“恩啊哦”作为其他同学对她提的问题的回答。
兰裳在纸条上写道,“她好奇怪。”然后推给鱼子。
“看上去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样子。”
“恩。你看到她的护腕没?好奇怪哦。”
“别多事了,看书吧。”
“恩。”
课间的时候鱼子被邓妈叫出去了,她回来后兰裳问她怎么了,她说邓妈又叮嘱她,让作为寝室长的她告诉寝室其她同学多多关心她,说她身体不好。
“但是我还是觉得她很奇怪,不过我没敢多问。”
“不管怎么说咱们得多关心她。”
“恩。”
苏灵来之后的几天里兰裳几乎都只能听见她的“恩啊哦”,声音几乎让人听不见,像一个隐形人。寝室里忽然变得安静了,聊天的声音变得很小,怕吵到了这样一个安静的人。如果苏灵没有呼吸没有行动,兰裳几乎要认为在寝室里没有这样一个人,或者说她像是一个假人,一直是同一个忧郁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很脆弱的玻璃娃娃。她很少跟别人在一起,总是拒绝兰裳她们的邀请,兰裳总是远远地看见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的样子,这让她想起她记忆深处那个曾经同样孤独而隐忍着的小女孩。
“苏灵,我们一起去澡堂洗澡吧。”兰裳和鱼子拿上洗浴的东西,看到苏灵拿着水壶准备去打开水,于是喊了她一声。
“你们去吧。”
“打开水洗澡多不方便啊。一起去澡堂啊,反正有隔开的小间。”
“我还是不去了。”
“走吧,一起去嘛。”鱼子走到她身旁拉住她的手,她像触了电似的用力挣脱了鱼子的手,鱼子尴尬地把手缩了回来。
“兰裳,我们自己去吧。”兰裳拉起鱼子要走,苏灵先她们一步跑出门去,鱼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十月的阳光偶尔也会很耀眼,下午放学后教室里的人所剩无几,兰裳坐在座位上埋头写着,偶尔看看窗外的夕阳。这样的生活其实已经很惬意,好像没有烦恼,可是她常常又感到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在这样的安定中她感到不安。
“兰裳,在写什么呢?写诗吗?”凌云的声音突然在兰裳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
“我哪里会写诗啊,随便写些歌词玩玩。”
“给我看看吧?”凌云把手伸到她面前。
“啊?”她想了想,把草稿本递给他。
“《葵》,向日葵张开翅膀,想拥抱太阳,绚烂地燃烧在我梦里……”
“停停停停停!你自己看就好了嘛,念出来干什么?”兰裳抓起书打了一下他的头。
“好好好,我闭嘴行了吧。”他仔细地看着草稿。兰裳的心绷得紧紧的,看着他紧闭的双唇,很害怕听到不好的话。可他是凌云呀,他不会嘲笑她的。
“你这篇歌词……”
“怎么样?”
“挺好的!我有时间就帮你把它谱出来怎么样?”
“真的啊?”兰裳从座位上跳起来抓着他的胳膊摇晃起来,“太好了!”
“瞧你高兴得!谱个曲又不是什么大新闻。傻瓜。”凌笑呵呵地看着她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我很喜欢这句,呃,‘远方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独自追寻的路上要坚强,一步一步就是靠近梦想’。我尽量把它谱出来哦。兰裳,”他凑过来。
“恩?”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让她不好意思抬眼看他。
“你还有什么能耐是我没有发现的?”
兰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你还写了多少啊?一起拿给我看看好吗?”
“好。”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也就只有几首。”
“你看到莫言和小雨了吗?”
“没。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还不是为杨斌。这样老是闹别扭下去,乐队估计都要解散了。得想法子解决才行。”
“你们好好谈谈,不要生气了。”
“不说他了。你吃饭了吗?都六点半了,一会儿还要上晚自习呢,我们去吃饭吧。”
“好。”兰裳收拾好桌子,跟他一起出了教室。
他们路过操场的时候,远远地兰裳看到李敏和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拦着苏灵。
凌云摇摇头说,“她好厉害啊,又在欺负人呢。”
“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兰裳边说着边加快了脚步,“我真恨不得踩死她,这种人简直是人渣。”
“瞧你这风吹倒的样子,你打得过她吗?”
“试试?”兰裳眼睛一斜,挑衅地看着他。
“得,当我没说,你可别逞能啊。你呀,就是嘴硬。”
那边李敏看见凌云和兰裳过来了,急急地凶了苏灵几句,就和别的人一起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苏灵回过头来看到是他们,也转了个方向跑远了。
上晚自习的时候,兰裳没有看到苏灵,于是问鱼子:“你看到苏灵了吗?”
“她在宿舍呢。我们回宿舍的时候就看到她躺在床上捂在被子里,问她怎么了她说病了。”
“哦。”兰裳对鱼子说,“如果老师来了你就说我肚子疼回寝室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下午吃饭那会儿那些贱人欺负苏灵了。我要回去看看她。”
兰裳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听到寝室里有“咚咚咚”的敲击声。她赶紧打开门进去,房间里没开灯,就着月光她看见苏灵坐在床上倚着墙缩成一团。
“你在干什么啊?啊?怎么了?”兰裳扶着她的肩膀问道。
苏灵蜷缩成一团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
兰裳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撞墙啊,啊?你是不是去撞墙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干什么啊?这样伤害你自己有什么用啊?”
“我觉得好难受,好像只有用头去撞墙才会舒服一点。“苏灵紧紧地抱住自己,哽咽地说道。
“你一定是想多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啊。今天她们有没有欺负到你?你不用怕她们,她们都是纸老虎,就会逞威风。”
“谢谢你。”
“来,躺下来,休息一下就好了。”
“恩。”
兰裳扶她躺下后,走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五年前的记忆随着烟圈散开来,散到空气中形成一幅幅残缺的画面。如果说回忆也可以遗忘的话,那悲伤的情绪为什么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如影随形呢。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穆穆,她永远记得穆穆第一次走过来对她微笑的脸,即使这些年来许多往事都已尘封,而那张笑脸却依然鲜艳。
兰裳是一个自卑的小孩,而穆穆却不。在十二岁那年的一个傍晚,穆穆微笑着向兰裳的座位走过来对她说,“我不想回家,你呢?”
她们紧紧地追随着夕阳的脚步前行,西边的那一抹晚霞是那么地让人着迷,当夕阳收回了它最后一道光线,她们相对无言。
穆穆掏出一把小刀,割破了食指,然后把刀递给兰裳。她看着那鲜红的液体缓缓地流出来,有些眩晕,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划了下去。两个伤口放在了一起。
此后她们经常一起坐在学校的升旗台旁看夕阳,那时的兰裳因为有穆穆的陪伴而觉得天空也变得美丽起来,她总是喜欢跟在穆穆身后行走。
短暂的时光,她们在一起。
穆穆,你说,我应该抬起头来,你最喜欢看我笑了。
曾经的我,也像苏灵一样安静呢。曾经的我,已经是曾经了,所以我不会再用头去装墙来获得短暂的解脱。
穆穆,很久以前小姨她们总说我智力有问题呢,只有你知道我不是,对吧。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你会保护我,对吧。老妈不让我跟你在一起玩,可是只有你喜欢跟我在一起,你是唯一。
穆穆,你在哪里。你忘了我吗?我常常这样问自己,失去了你的消息让我无可奈何却又无能为力,可是我一定要很好的生活,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我就可以对你扬起我微笑的脸,一如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一般明艳动人。
兰裳仰望着夜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