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下午放学后兰裳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突然有人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吓了她一跳,她一站起来,把后面桌子上的书都掀翻了。
“看帅哥呢?这不就有一个吗?”凌云冲兰裳抛了抛媚眼。
“你每次都吓我。”兰裳一边拾起书来一边敲了他几记。
“给你一个惊喜,猜猜?”他冲她眨眨眼。
“难道是把我的歌词谱出来了?”兰裳瞪大眼睛看着他。
“唉,一猜就猜中了,不好玩拉拉。”他故作扭捏地跺了一下脚。
她笑起来,“哎呀好哥哥,别逗了,快去排练室弹给我听听吧。”
“不用这么麻烦,我吉他都带出来了,走,我们去操场。”
“恩!”
他们走到操场边的看台上坐下来,凌说,“很迫不及待想拿给你听啊。恩恩,掌声——”
兰裳使劲鼓起掌来,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瞧你傻得,我唱了啊。”
“恩。”
“我真的唱了啊。”
“恩。”
“我——”
“你欠揍是不是啊?”兰裳使劲拍了他几下。
“我错了我错了。好了不闹了。”他抱着吉他弹唱起来。
兰裳痴痴地看着他,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
“哎!哎!流口水了!”他推了推她,她缓过神来,扑哧一笑,“去死拉,我真不敢相信我写出来的歌词也可以谱出这么好听的歌。”
“也只有我才谱得出来这么高难度的歌词,歌词参差不齐的,很不容易呀。”
“好了,你最棒了。谢谢你!”兰裳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哎呀,你太了不起了,写出了我想要的感觉。”
“因为我们有默契嘛,傻瓜。”他揉揉她的头发,然后向远处望去。远处有一些男孩子正在踢球,他们奔跑着,尽情地挥洒着汗水。天边的夕阳把它那柔和的光辉洒在操场上,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凌那样专注地看着,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只是尽量地把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但又好像在专心地想着一些什么,那双眼睛是如此深邃,兰裳无法看懂,却已经深陷其中。她从来没有看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她就在他的身边,却是很远的距离。
你说,最终我们还是会分开,然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对不对。
星期一的下午上课的时候,鱼子用手肘捅捅兰裳,把草稿纸推过来。
“你又在想什么?”
“我发现张老头的小眼睛配上他新换的那副大大的圆眼镜好像青蛙哦。”兰裳把纸条推过去,并把两腮鼓起来,鱼子不禁扑哧一笑。
“梁蔓,你来解释一下这句英语。”张老头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丝冷光。
鱼子站起来,满脸通红,兰裳只好很抱歉地看着她。
“怎么,回答不出来吗?先站着!想明白了再坐下!”
不管想没想明白,这堂课总是要熬到下课才能坐下。下课的时候,兰裳搂过小鱼子的肩,向她道歉。
“又连累你了。”
“没关系。不过张老头的脸真的很像青蛙哦。”鱼子忽闪着她的大眼睛,眼睛又眯了起来,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傻姑娘。兰裳看着她的笑脸,心里泛起一阵怜爱之情,她觉得鱼子总是这么乐呵呵地活着,似乎总没有什么烦恼。
“放学后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去画室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好了。”
“你心情不好吗?”
“哪有。”
“还说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放学我自己走,你和别人一起吃吧。”兰裳转过一边去看窗外,不想再说话。
放了学兰裳一个人急冲冲地走了,饭也没吃就去了画室。
画室里只有几个人在画画,虽然再过两三个月想考艺术院校的人就要先上战场了,可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却并不着急,文化课学习搁下很多,画画又不勤奋,有时候看到这种人兰裳就替他们感到悲哀,如果热爱着艺术勤于作画,文化课因此而一时被耽搁了倒也无可厚非,毕竟明智的人会明白文化是必须要补上来的,因为这可以丰富他们的头脑,开阔视野,才有利于在艺术上的发展,可是如果仅仅是因为怕考不上大学才匆匆忙忙开始学画画,真是侮辱了艺术又侮辱了自己。
她选了个角度画起石膏头像来。
有人说画画是自己与自己的心灵的对话,有人说画画是自己与自然万物的对话。对于兰裳来说画画画的是一种心情,既是表明心境又是一个忘我的过程。这样说似乎很矛盾,不过这世上的事又有哪一样不矛盾呢。
兰裳对蒙克后期的画作表现得很痴迷,因为他的画里流露出来可怖,阴郁,哀伤的色彩。她常常盯着蒙克的《呐喊》发呆,她觉得自己就是画里那个如鬼魅一般露出惊恐的表情张大嘴巴喊叫的人,那一声尖锐的喊叫声仿佛刺破了时空直抵自己心灵深处,兰裳直想喊救命,就像被一个无形的恶魔笼罩了全身,而她滞留在一个荒野中孤独无比。她畏惧这种感觉,可她又觉得惟有这种恐惧才让她有真实的存在感。
鱼子曾经问兰裳以后是不是想考美术学院,这是毫无疑问的。她觉得她的一切烦恼都可以随着她的画笔铺陈开来,然后在画纸上凝固,淡化,最后死掉。她把她的感情遗留在纸上,而她会变得空白得不用去想任何事。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不用去想关于老妈和她之间的种种隔阂,不用去想关于凌和其他人的种种,不用去想,她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她只要她的画笔帮她唤起一个单纯的世界,一个隔绝的只属于她兰裳自己的世界。
“匡当!”兰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站起来回头一看,是鱼子不小心弄翻了一个盛水的罐子。
“兰裳,要上晚自习了呢。”鱼子把罐子拣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会儿呢,你太专心了,一点都没发现我来了呢。你肯定又没吃饭,哪,给你带的盒饭。”鱼子把手中的食品袋递给她。
“哎呀真是太感谢了,你不说我还不饿呢,一说我就觉得快饿死了。”兰裳把饭盒打开猛扒了几口。“那我们走吧。”
“等等等等,”鱼子拉住兰裳,拿出一张纸帮她擦了擦脸,“瞧你,每次都搞得满脸都是黑黑的铅笔屑,跟花猫似的。”
兰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走吧。”
“恩。对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凌云说你这几天好像都不怎么搭理他,放学找你你又跑得比兔子还快。”
“没有呀,忙着画画嘛。”
“是忙还是躲啊?”
“忙。快点,只有十分钟就上自习了。”兰裳托着饭盒走到前面去了。
兰裳坐在座位上匆匆扒着饭,小雨和莫言打闹着凑到她的桌子跟前来。
“鱼鱼,今天上课的时候你笑什么?”莫言像只猴子一样,在鱼子旁边窜来窜去。
“不要告诉他!告诉我嘛!”小雨把他挤到一边去,凑到鱼子面前,鱼子的脸唰地红了。
“要你管啊!”这两个活宝又噼里啪啦打开了,这时上课铃响了。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兰裳看老师还没来就继续吃饭,这时一个纸团飞进了她的饭里,她把它夹出来扔到地上,收起饭盒打开了书。
“小雨叫你呢,你怎么不看看纸条?”鱼子小声地说道。小米从后面递过来一张纸条,兰裳没接,鱼子帮她接了过来。
“他说不好意思,搞砸了你的晚饭,问你加入乐队的事考虑好没有。怎么,他们要你加入吗?怎么没听你说起啊?”
兰裳在草稿纸上写道,“没什么好说的啊。对了,前几天我看见凌云跟一些女生在一起。”
鱼子笑起来,写道,“你不高兴拉?然后就拒绝加入?”
“拒绝倒不是因为不高兴,是觉得不够格儿。”
“他跟女生在一起玩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优秀的男生就是这么有魅力啊。你又不是他妈,管这么多干什么?既然不是因为这个而拒绝那就跟他们一起搞乐队啊,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兰裳叹了口气,写道,“就我这样子还跟人家搞乐队,别笑死人了。”
“你就是喜欢这样低估你自己,做人要有自信心,不要埋没自己的才华。”
“谁说我没有自信心,你都不知道我多骄傲。”
“才怪。那你就加入他们啊。”
“我是怕没时间,要学习,要画画,还要排练的话,时间也太不够用了。”
“你想这么复杂干什么。有时间就玩,没时间就不玩嘛。说到底你还是没信心。”
“胡说。好了,我要答应了啊。”
“恩。”
“我真的要答应了哦。”
“恩。”
“我还是怕……”
“哎呀服了你了,要有自信一点,好吗?快看书了。”
“恩。”
下了晚自习凌,莫言和小雨把兰裳拖出了教室。
“干嘛呀?”兰裳打了一下小雨,“你毁了我的晚饭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错了还不行嘛。那你呢,这几天是怎么回事啊,好像都不想跟我们说话一样。”
“没有啊,我忙着画画嘛。”兰裳心想,她不是不想跟小雨说话,而是不想跟凌说话。“好了,我答应了,不过如果要演出什么的搞砸了可别怪我啊。”
“怎么会呢,只是大家在一起玩玩嘛,不用太担心的,你如果没有这个能力我们也不会叫你啊,对吧?”凌跟兰裳说着话,但她并不看他。
“没事我去看书了啊。”兰裳不等他们答话就回教室去了。
“哎哎哎,你怎么回事啊?”小雨和莫言一人拖住她一边手。“走走走,你不是没吃饱嘛,我们去吃东西好了。”
“不去!放开我!不然我喊了啊!”
“喊什么呀?非礼?”凌云抓住了兰裳的肩膀。
她笑起来,随即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兰裳,你怎么好像生气了一样?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啊。我看书去了。”
“那好吧。那这个星期天你们到我住的地方来哦。”
“恩。”兰裳头也不回地进教室了。她回到座位上,偷偷地看了一下教室门口,凌已经走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