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在监狱,共同的命运和遭遇能够唤起彼此的共鸣,落魄之人更加懂得关心和帮助别人。尤其是一个地方来的,这种地域因素结成的友谊与关照,我想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会例外。
坐牢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关于这段经历,我本不想有太多的描述,不过,在出狱以后的岁月里,有许多生命中的重要人物都是在这个时期结识的,还是不得不提到他们。
当时在牢里结下的朋友,以成都的市区范围为核心,向外围扩展到绵阳、广汉、南充、阿坝、西昌等地,但凡是老乡,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这些人里面,我读书最多,底子最干净,除了极个别人是因为不打不相识走到一起的以外,绝大部分都是从一开始就成了好朋友,彼此关照,共同渡过。
其中,小四、邵强、光光、邝老八,这四个人与我之间的关系,堪称死党。
这几个人里面,最圆滑的是邝老八,年纪也最大,所以因为有他的缘故,加上其它人或多或少在外面都有不少的照应,在监狱的那几年,我几乎就没有遇到那种过不去的坡坡坎坎,无论是和管教还是和犯人,相处都还融洽。
出狱那天,一个队的兄弟们凑钱搞了一桌菜,死党里面除了邵强比我先走一步,小四、光光、老八他们全都来了。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顿饭吃得并不舒服,我竟然舍不得他们。
“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
多少友谊能长存
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
友谊常在你我心里
今天且有暂别
他朝也定能聚首
纵使不能会面
始终也是朋友
……”
没有酒,我们以茶代酒,相约以后外面再见,在歌声中,老八命令我吃光碗里所有的饭。
想到终于重获自由,2000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那些我丢失的大好年华,想起从此以后,我和宋小可,还有小薇,我们就都是坐过牢的人了,我转过头去,脸上全是泪水。
来的时候没有哭过,在看守所那么恶劣的环境里面也没有哭过,没想到走的时候居然会流泪。这还不算,回到家,看到妈妈满头的白发,姐姐买好的全新的衣服,还有爸爸默默做好的一桌饭菜,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俗话说山中无甲子,寒岁不知年,在坐牢的这几年,成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家里呆了不到三天,迎着金光闪闪的大太阳,我独自走到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上。
这个时候的成都,城市已经悄然扩张了不少,我熟知的西门这一片地域,除了琴台路基本没有变化,青羊宫这一片,向外走,光华大道,三环路,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高楼大厦,宽阔的车道,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都改变了,但是一切又好象都没有变,只是,在这座城市,我已经找不到归属感了。
又转过几条街,我不由自主往东门那个方向走去。我发现,几年的牢狱生活,不间断的劳动,以前那个身材单薄的我早已经脱胎换骨,尽管眼前到处都是陌生的街道,叫不出名字的楼盘,可是以我如今这样的块头,从陌生行人注视我的眼神,我知道,我已经今非昔比。
以前年幼无知,自己以为带把刀在身上就成了大侠,然而此时此刻,尽管我手无寸铁,可是生活的历炼,却让我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神圣不可侵犯。
我失去的,我要全部寻找回来。
这几年,最让我不能接受的事情是小薇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听宋小可说也没有去看过他。算算时间,她呼吸自由空气应该已经有三、四年了,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我们呢?即使人不来,写一封信总是应该的吧?可是,即使是一封信,小薇也没有写过。
从小到大,对于未知的世界,那些不明白的事情,我的探索欲总是很强。
我不管小薇是不是已经不再爱我,也不管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为什么这么久她都对我们不闻不问?我一定要弄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宋小可的家还是在老地方,只是外面的街道完全变了模样。如果不是那段青春岁月留下的印象实在难以磨灭,我想,我很难再找得到他们家所在的那一幢楼房,那个黄色的屋顶。
“许连!”
宋妈开了门,一把把我抱住,还没说话就开始哭了。
小薇并不在家,宋爸从屋里出来,也拉住我问长问短。
他们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