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秋季,秋风习习,有点儿凉意,接连飘了好几日秋雨的阴云天气显得有些晦涩。
有蒙儿的消息,是在这阴雨天气快转晴的时候,我接到她男友打来的电话,说再两天就要回来。天已经完全放晴了,绚烂的阳光照在雨露清洗过的大地上,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通体透亮地舒展开来,行人的脚步替代了漱漱的雨声,微笑也趋散了晦涩,一切又是春回大地的感觉。我和蒙儿的哥哥到机场去接他们,却只看见他和她爸妈,他捧着一个青黑的骨灰盒,上面搭着红布,那红布像是被泪水浸湿了,颜色有些深深的陈旧。我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内心的痛苦骤然上升,一阵阵地撕裂我那期待重逢的梦,交织成天旋地转的幻影,眼睛里的泪水于我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也强忍住了,只让擦肩而过的相逢、擦肩而过的微笑和眼前的场景,秋风般地在我心底吹来冰雨、吹落黄叶,也吹下我满是泪痕的期待。
我没有回住处,而是陪着一起送蒙儿回家,很快她家的亲戚就聚拢了,还有刘通和早已经哭成泪人的小梅,她从前的同事……
我和蒙儿的男朋友为蒙儿守灵,吊唁的亲人朋友陆续离去,深夜的寂静瑟瑟地抖落一地伤心的悲凉,徐母告诉我们,其实蒙儿并非他们亲生的孩子,是食物中毒送到城里医治的急诊病人,徐母见到病人时,她中的毒已经渗透骨髓,不可能完全治好,连保住性命都需要不少的费用,当主治医生徐母向孩子的母亲刘心莲说起,要抢救估计得花三四十万,并且只是抢救回来,而能抢救成功的几率也很低,日后的长期治疗还需要更多钱。刘心莲听完,伤心地哭着,犹豫之后,还是决定放弃了治疗。她告诉徐母,家里还有一起中毒死去,等待下葬的孩子她爸,丈夫抛下她们母女撒手人寰,她原不想放弃这最后一丝希望,才用准备给丈夫办葬礼的仅有的钱送女儿进城医治。
徐母看到这走向绝路的家庭动容了,她想把孩子悄悄救活,哪怕之后孩子只有几年或十几年的生命,对于她也是心灵最好的安慰。她和徐叔商量,徐叔二话不说也答应了,他们决定不让刘心莲知道,悄悄作这件事情,如果孩子真能救活了才告诉她,就算孩子救不活,也要私自给这贫苦的家庭一点支助。于是夫妻两人告诉孩子的生母,孩子死后,如果她愿意把遗体捐赠给需要器官的别人,就会得到点补助,刘心莲想到这破碎家庭以后的生活,犹豫之后答应了徐母,于是徐母自掏腰包,把补助给了蒙儿她生母,要她去和蒙儿见了最后一面之后,刘心莲带着她尚在襁褓中的另一个女儿回了老家。后来徐母和徐叔毫无怨言地把蒙儿从生死线上救了回来,蒙儿渐渐长大,老两口想尽办法想要根治她身上的病已经所费不赀,但他们并不在意,而是为蒙儿一天天将要离他们而去感到苦不堪言。“要是孩子她生母知道这些,怎么承受得了啊?近二十年过去了,想来她们已经抚平了伤痛,又何必再要揭起那已经愈合的伤痕呢?我们也丝毫不能告诉蒙儿实情,因为要是她知道自己不是我们新生的,对我们的付出会怎样的愧疚哦?或许她更会放弃治疗了,”徐母常常流着泪想,她决定把这事永远隐藏下去,除非蒙儿奇迹般痊愈。眼看怎么做都无能为力,而蒙儿也一天天向她生命的终点靠近,他们只得想法把她送到美国试试,然而海蒙还是静静地走了,他们的悲痛也并没有因为预料之中的结果而有所减少。
徐母说完,流着泪出灵堂外面陪剩下的几位至亲,我看着遗像上的蒙儿,活泼,平静而安详。遗像下面,蒙儿的男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葬礼在现设的灵堂草草举行,没有铺张,没有宣扬,平平淡淡地两天之后,她便被安埋在了凤凰山的公墓里面,人虽走了,沉重的阴影却一直弥漫在与她认识的每个人身上。
接连几天我没有去上班,而是和刘通形影不离地陪着蒙儿的男友,他不像刚开始那么伤心的,也许是由于想得开吧。往后的日子都很少看见他流泪,只是从眼神深处偶尔能窥见他所无法相信的变故。他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或许是由于我自己本身并不够坚强而把他与自己作对照吧!我们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要回上海,毕竟上海还有等着他回去赡养的双亲。最后临走时,我们默默地看着他要我放的那张光盘,在沉痛中回忆蒙儿的音容笑貌,他难以抑制地哭了,好久才平静下来,拭着泪拿出一封信塞给我,是蒙儿临别时写的,要他一定交到我手中,否则她永远都不会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