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凤九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断断续续的喘息,如同针样一下下扎在妻子的心里。
马彦心中恼极了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可脸上也不得不露出乞求神色。
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拥有着慈爱之心的母性。
世界上最早出现的正是母系社会。
马彦面色苍白,双目垂泪,哀声说道:“往昔之事,罪责在我夫妇二人,孩子是无辜的,恳求您能饶她一命。”
张雯琪面色冷峻:“我说过的。”
马彦继续哀求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就当真是铁石心肠?”
张雯琪紧绷着脸:“铁石心肠?哈哈哈哈哈哈!”
她忍不住大笑,人到生死攸关之刻,便开始讲些没有任何逻辑的话。
凤九强忍伤势说道:“昔日你尚有父母作伴,今时我夫妇二人共赴黄泉。独留灵儿在世,比你还惨数倍。”
话毕,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双目之中神采渐逝。
马彦赶忙用袖子擦去丈夫嘴角血迹,说道:“放心,我保证不让灵儿寻你报仇。”
凤彦灵道:“妈,你不用求她,我不愿活儿。”
又继续对着张雯琪喊道:“哎,听着,如果放我,必找你寻仇。”
闻听女儿这番言,马彦抬手一巴掌,怒道:“咋这么不听话?妈真的错看你了。”
凤彦灵捂着发红的脸。
张雯琪似乎听到了最可笑的事:“简直痴人梦话,她能找我报仇?”
“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马彦心中大定,知道女儿保住了性命。
嘱托道:“从今天你就要独自一人生活了,妈妈再也不能陪你左右。”
她的眼中已充满泪水:“答应妈妈,不许报仇。”
凤彦灵紧咬牙关,默不作声。
马彦气急道:“你就这么不让妈省心?”
她呼吸急促:“妈妈这辈子求过你什么?”
凤彦灵仍是不语。
马彦忽然把鱼肠剑刺入右手,鲜血从伤口流出,落到雪地上,妖艳伤人。
这血迹仿若流进了凤彦灵心中,跟着一痛,疼彻心扉,痛入灵魂。
那张嘴无论如何再也闭不上,哭道:“妈,我同意。”
这话就像是催命符一样,传入凤九耳中,提着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头一歪就像睡着样,倒在马彦怀里。
感到丈夫气息已绝,她正色道:“是该上路了。”
只听她唱道:“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起。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声落人亡,马彦咬舌自尽。
两具尸体紧紧抱在一起,身旁血迹,像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冷冽的寒气将腥味冲淡,混合之后,似乎带着香气。
人间炽情,血海飘香。
凤彦灵把院里的雪扫到父母身上,慢慢堆起来。
张雯琪抬头望天,雪花飘落在脸上,两眼茫茫,空气中弥漫着寒冷的滋味。
她双手缓慢张开,在那氤氲烟起的边际,露出一张脸。
多么熟悉的脸,好久不见啊。
她轻声呢喃道:“妈妈,我给你报仇了。”
恩怨已了,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极尽的空虚。
空落落地,对今后日子迷惘,对追求目标的消落。
忽然,传来一道温暖,张雯琪心念方动,手中出现一枚鹅卵大小,散发着灰芒的东西。
此物正是破阶丹。
温暖的感觉在手中传来,暖洋洋于这寒冬中给她一份祥和安静。
张雯琪的心中犹如注入一道光,似灵魂填入。
她又有了新的目标,新的征程又再次展开。
凤彦灵回头看看雪中独立的张雯琪,眼中满是恨意,暗下决心:“不报此仇,势不为人。”
小小的心儿埋下仇恨的种子,仇恨会改变人性格,它是魔鬼,让人心里产生黑暗。
冤冤相报何时了,都说放下仇恨,便是解脱。
可又有谁能真的放下?
真的放下,世上便没有那么多杀戮与纷争。
每个人身上都有无形的线,这线的一端连着磁石,有的相互吸引,有的相互排斥。
排斥的形成了仇,吸引的形成了恩。
恩恩怨怨何时了,是是非非难勾销。
苦苦纠缠,越陷越深,便成了世代的仇怨。
张雯琪走出大门,牵过马,轻抬腿,左脚踩上蹬子,右腿迈过马鞍。
缰绳上的毛刺和马颈的毛发按在她的手掌下,划过她的心间,温暖中带着丝丝瘙痒。
动物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无论贫穷或富贵,它都会陪在主人的身边,毫无怨言。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她始终相信天下间所有人没有翻脸的根本原因就是利益没达到。”张雯琪双腿一夹,枣红马飞奔而出。
蹄踏雪残,留下一串串印迹,雪地里翻开的污色,转眼被覆盖。
远去的身影消失在迷蒙的空气里。
凤彦灵走出大门,望望这埋在无数欢乐记忆的地方,父母的笑颜仿佛就在昨日。
她的眼睛里带着无尽的悲伤,这一生关于快乐的风景不再有,这一生已是负累,活着死受罪。
“轰隆——”
凤彦灵躺在稻草上,紧紧裹着身上的衣服,她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眼睛瞧着那面带笑容的塑像,驳杂不堪的土地公,红色的幔布早已蒙上层土色。
风雪中传来谈话的声音。
“好大的雪啊!”
“可不是嘛,把院墙都压塌了。”
“叔叔,我们不会就睡在这睡在这破庙里吧!”
“哼,早说不让你出来,非是不听,现在明白江湖不是那么好闯荡的。”
“妹妹过于自信,吃的苦头可少不了,江湖儿女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
“就你知道的多,净显你能。”
一群人吵吵杂杂间走进土地庙。
“哎呀……今年的雪可真是奇怪。”
讲话这人身形富态,面色和蔼可亲,身穿着皮大衣,头戴一顶棉帽,俨然一副家长模样。
那年龄约在十五岁左右的姑娘,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哎呀,她怎么睡在这里呢?别冻坏了。”说着话,走到近前。
“你的爸爸妈妈呢?”她尽量压低声音,使之听起来更加温柔和蔼。
雌性是世界最有爱心的生物,其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情——母爱。
每每遇上悲惨伤怀的事,都能引起她们的怜悯和慈爱之心。
当然这也并不是绝对的,要不然怎么会有最毒妇人心的说法呢。
就像是一群的猫儿,总有一个或几个不去捉老鼠。
闻言,凤彦灵睁开眼睛看着她,回答道:“他们都死了。”
“啊……怎么会这样?”这少女一惊,不禁大声道。
她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试想过无数种可能造成眼前的境遇。
“哎。”她长叹一声,世间有好多事是无法预料的,也是无法避免的。
生活就是这样,人生不如意之事,何止一二。
“东哥。把饼子拿出一份。”张艳玲说道。
“妹子,天下可怜人多的事,你管的过来吗?”张东话里虽然不满,可还是从包裹里拿出饼子。
“这种事能管一个是一个,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张艳玲的声音随后响起。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凤彦灵微微一愣,这话在一个困顿落魄的人听来格外的温暖。
它不是可怜,不会让人觉得是怜悯,而是一束温暖的阳光。
人间有爱,红尘多情。
张富贵大笑一声:“玲儿说的对,不像你小肚鸡肠,真不像是男儿本色。”
张东脸色显出不愉,哼道:“真不知道,哪个才是你亲生的?”
张艳玲还没开口,张富贵骂道:“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月光打在积雪上凄凉婉转,风吹飘雪,散落满园。
凤彦灵看着手中的饼,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