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祷告完祖宗,吩咐我们如何装扮,如何逃跑,其实这些皇子公主再怎么装扮都是徒劳,光是那华丽的衣服就漏了马脚。此时再看他们不是图泥在脸上,就是散乱头发,手忙脚乱的装扮自己,一丝为即将亲人离散,亡国灭族而悲痛的神色都没有,我心里暗骂:一群垃圾。再看看父皇,双眼呆滞无神,单薄的身形此刻显得更是孤独。
我强忍心中苦痛,从后面爬到他身旁,低声问道:“难道父皇就甘心这样亡国么?怎么不潜行出逃,再领大军重拾河山?”
父皇扭回头狠狠地一个耳光把我打翻在地,骂道:“逆子,你母后已死,江山与我何用,我今日就下去陪她!!!”
“懦夫,难道我母后希望看到你这样颓废的死去么?你为什么不想想为她报仇?”我从地上跳起,与父皇对目而视。其实我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没想到父皇对母后用情如此之深。刚才他的话虽然严厉,但让我想去了诸般往事:当日我口不能言,父皇母后不嫌我残疾,对我额外疼爱;我魂游地府时,他们彻夜不眠的陪在我床边,好似他们自己生病一样;兵柬时逃往莎场镇的路上,带我如太子一般,与母后同辇;我知道父皇不是个好皇帝,但绝对是个好父亲。想着如此往事,望着父皇,我渐渐地又哭了。
我问道:“这次兵乱韩健怎敢如此妄为,乱杀宗亲?”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母后,晃了两晃,险些又要倒地。
此时父皇看着我的眼光已经柔和了许多,叹道:“只因韩健之子原在城外劝降,不料被禁军都指挥使李存孝射杀,所以才闹至这般田地。”
我心里已有几许猜疑,在众人中又不见九哥,问道:“太子现在哪里?”
我本意是问其他兄妹,不想竟然无人答我,后来父皇接道:“太子还在城内与乱军混战。”
“当时是否太子和李存孝同在城墙御敌?”
“正是如此。”父皇说完,惋惜地叹气。
还叹惜个六啊,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很明显现在大约太子已经和李存孝逃往河东道了,只丢下这帮废人等死呢。现在再揭穿太子也与事无补了,只有劝说父皇赶快离开京城,去河东道找李克用,因为他素有保皇救国的美名,等平定战乱后再和太子算帐。
可是任我百般劝解,道理说透,也没动摇父皇的死志分毫。正在这时崔承佑从外跑入,急喊:“陛下,各位殿下快走,外面乱军到了!!!”顿时厅内一片痛哭哀号,甚至几个公主已吓晕过去。
“都给我住嘴。”父皇一声暴喝:“快去高祖的供桌,起开桌下地砖,那里有暗道可通往城外,快去啊,迟则不及了。”也没回话,几个较大的皇子抱起晕倒的妹妹带头就冲向那个供桌。顷刻间,厅内只剩下父皇,我和崔承佑三人了。父皇催促我道:“你怎么还不走?难道要陪父皇同死么?”
“父皇,我只是想求你最后赐我三样东西,他日我重回大唐也好做个佐证。”我想即使父皇不走,乱兵也不敢把他怎么着,万一稍有差池就要成众矢之的,估计最多也就是把父皇软禁起来。想到这里,我也就稍微放心了。
“你要什么,快快说来!!!”
“我只要父皇平时常带在身的玉佩,皇族金印和太宗遗像。”我要的这两样:玉佩是为了日后回来作为身份验证,同时也便于和流落异地的兄妹相认;太宗遗像是因为我素来仰慕,同时也要激励自己牢记家仇国恨。我有金印在身,能证明我的皇族身份,将来可以联合其他藩镇起兵反正。
父皇匆匆把玉佩,金印和画像塞给我,就要推我去地道。我给父皇“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现在下地道必然不及,我拉着崔承佑藏到了不远处肃宗的香案下。刚把桌布落下,嘈杂的声音就到了厅内。
我俩偷偷的掀开桌布一角,看到父皇被几个冲在前面的乱军按倒在地,父皇开始时还连连怒骂这帮兵痞祸国殃民,喝令他们找韩健来认罪。随后进来一个身披甲胄的中年将军,高身段,圆脸膀浓眉虬须,左眼角至下颌有一长长的疤痕,刹是吓人。他俯身左右细细端详了一会父皇,弄的父皇满脸诧异,一时竟然忘了责他大胆无礼。他对随他进来的小校低声吩咐着什么,那人点头后就出去了,不多时,那个小校从外面又带回了十几个兵士和一个文士。到得近处,我差点惊呼出口,那文士竟然和父皇有七八分相象,心中已然感到不对。
等我还在猜测这般作为有何用意时,那将军告诉了我答案。他命令那个小校三两下就把父皇的龙袍扒下,然后手起刀落,父皇立时身手异处了。后来那十几个兵士连原本按着父皇的小兵一并杀了。没等我悲呼出口,崔承佑一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把我搂进怀里不让我挣扎乱动。
我肝胆欲裂,一天内先闻母后遇难噩耗,再见父皇被杀,令我痛不欲生,悲天恸地,只觉体内血气上涌,喉头一松,心血脱口而出,顺着崔承佑的手缝丝丝外溢。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两眼一黑就倒在崔承佑怀中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