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是无意间在换药室门口看见哥哥的侧影的,哥哥右脸的青记太明显,她一眼就瞥见了。七月初卫校毕业后,云儿的母亲凭借医院财务科长的身份,不费力地把女儿安排在收款处。母亲单身多年,性格争强好胜,脾气有些古怪,对自己的女儿要求非常严格。上班一个多月时间,云儿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正好县政府大院开发商住楼,将她家原来住的那一片平房全部拆光,全家三口人只得去西门湾租住了一套上下两层的平顶楼房,搬家连带收拾家具,前后忙了两三周。云儿的弟弟还在上初中,她每天上下班回来要做饭,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事情。
云儿等哥哥从换药室出来,从旁边悄悄拉住他的手,哥哥侧头看见是她,没有言语地跟她进了收款处。云儿在换衣室里问哥哥:“你怎么老是出事,一直不沉稳?”哥哥笑了笑,用手挠挠头,不自然地说:“当工人有几个不遭罪的?”
“我家现在临时租住在西门湾,这样吧,每天上午我都要趁空去西门菜市场买菜,不如明天起顺便到你家帮你换药,省得你来回跑”,云儿说着,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一包西洋参递给哥哥,“这是我们医院内部发的,你拿回去泡水喝,补补你的身子”。
哥哥问:“正式分配上班了?”
“现在不同你说了,如果让我妈看见了会唠叨我的,有话以后慢慢说吧”,云儿把哥哥的伤指看了看,咂咂嘴,“留下个伤疤也好,你是个没记性的人,从来是伤疤好了忘了痛”。
哥哥从医院北侧的小门出来,走出一段几十米长的巷子,到了潜川饭店大门口。巷口西端是栋三层的百货商场,哥哥的母亲就在二楼的文化用品柜台上班,他上去和母亲打了招呼,顺便将母亲上班前买好的蔬菜带回家。
云儿连续跑了七、八天,哥哥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听说电影院正在放映香港电影《红番区》,于是买了两张票请她晚上看电影。电影是晚上七点的,六点半哥哥去西门桥头等云儿,两个人边走路边聊天,云儿主动地牵起哥哥的手。电影打打杀杀,云儿不大喜欢,她低声对哥哥说:“坐在这里别扭,不如你带我去柳树梗散散步”。
哥哥依了她,两个人没等电影散场提前溜出来,顺着文昌路拐到军二路,再往柳树梗方向走去。走到中医院门口,云儿把手挎到哥哥的手臂上,问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吗?”
哥哥指着路边的一栋楼房说:“那怎么会忘记?原来这里还是一片庄稼地,我们俩站在田间的一棵老槐树下,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你那时扎着一个大辫子,一边说话一边低头摆弄着,好象有些怕我。哪象现在说话这么冲气,对我一点不留情面”。
云儿“呵呵”笑着,用手在哥哥右脸的青记上顽皮地摸了一下,说:“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脸时,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只是后来相处久了,仔细端详才发现,其实你长得很英俊。谁叫你对我一点不好,人家的心思你从来不放在心上,对你凶算便宜你了”。
俩人从柏油马路拐到田埂上,云儿问:“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哥哥两手一摊,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没有说话。云儿仰着头,故意不看他,心里美滋滋的。她想象着和哥哥永远在一起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那年夏天,她和哥哥走在雨中的西河边,河岸被矾泥污染成粉红色的,显得格外好看。哥哥潇洒的用薄石片打水花,最多的有二十多朵,石片竟然从水面上漂移到河对岸,她快乐的又蹦又跳。后来,俩人又走进矾矿幽暗的隧道中,越往里走气温越凉快,最后冷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哥哥顺手把她搂在怀里。那一刻她对哥哥真的非常依恋,对那种特别的温暖永远难以忘怀。
哥哥问:“想什么呢?”
“哦,想起以前的一些旧事,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离开缺口两年多了”,云儿答道。
前面是一块工地,灯火辉煌,巨大的塔吊上挂着“潜川晨光建筑公司绣溪新村商住楼工程”的红色条幅。哥哥和云儿绕道到东边的小路,沿着大西门的老街往越城路上漫步。俩人随意地说话,毫无顾忌,如同一对恋人那样亲密无间,哥哥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滋生出对云儿强烈的亲近和爱恋感。
失去小青的一年多日子里,内心的寂寞和孤独让他急切地渴望感情上的慰藉和温暖。和爱玲、邓的短暂恋情,如其说是灵魂的自我沉沦,倒不妨称作精神上的空虚。原本看似得到的爱情和幸福突然间随着小青的死亡消失的无影无踪,哥哥感觉到自己完全迷了路,分辨不清今后的人生到底应该怎么走下去?
走到西门吊桥上,哥哥要送云儿回家,云儿说:“我自己回去,西门湾里的住家一户挨着一户,白天吃饭总能看到那些妇女端着饭碗到四邻串门,这家长那家短的拉家常。如果让那些人瞧见我们在一起,明天肯定要到处嚼舌头,不到半天整个街道都会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我妈听到了不气死才怪呢?”
哥哥说:“那好吧,湾里没路灯,一路上小巷子又多,你走快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