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礼拜天,云儿昨天和哥哥约好了,下午俩人去岗上移湖水库散步。时令已是初秋,午后的阳光依然那么酷烈,哥哥来早了,在刘家桥头的榆荚树下踱步。云儿在路上买了两瓶矿泉水、一包话梅,边走边吃着,远远看见哥哥在那里溜达,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好啊,迟到七分钟,原来是嘴馋买吃的去了”,哥哥笑着说。
“闭上你的嘴巴,看你比较有时间观念,给你一个奖赏吧”,云儿说着,往哥哥嘴里塞了一颗话梅。
云儿问:“今天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
“嗯,发型改了,还化了淡妆,口红抹得太鲜了”,哥哥一边说着一边抿嘴笑起来。
“你敢嘲笑我,看我怎么整你?”云儿说着,拿着矿泉水在哥哥的后背上敲打了几下。
从刘家桥到水库有足足五里地,都是圩埂路,俩人一路上掏掏打打,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走了个来回。水库边有不少钓鱼的人,云儿问哥哥:“听春子讲,你小时候水性很好,一个猛子能从绣溪这边潜到河对岸,后来怎么不见你游泳了?”
“这事说来话长,那还是上小学四年级时,我和门口的几个伙伴一起到河里游泳,有个比我大的男孩拿了一个小水桶扣到我头上,急促间我拿不下来,结果头重脚轻,连喝了几口水。幸亏我水性好,屏住气手脚并用的朝一个方向游,才游到河岸边,不然早给淹死了。那以后,我妈就不准我再去游泳,几年下来,如今快变成旱鸭子了”,哥哥说着,从地上拾起一块瓦片,潇洒地打了一个水漂。
哥哥一路上犹豫了很久,在岗上猪市巷分手时,终于鼓起勇气对云儿说:“做我女朋友吧,同意就给我回个话”,然后头也不回的飞快朝下街走去。云儿听了,脸颊上浮起两片红晕,眼神有些迷离。
云儿始终没有给哥哥一个明确地答复,她把哥哥带回家两次,故意让自己的母亲见到了哥哥。云儿母亲知道女儿的心思,在一个晚上特意和她谈了一次话,对哥哥脸上的青记和工人身份都颇有微词。云儿理解母亲的用心,母亲孤身一人把她和弟弟拉扯大,她不忍心为了自己的事情去伤害母亲,万般无奈之下,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当哥哥伤假到期回单位前,收到了云儿让春子转交的信。哥哥内心里重新燃起的爱情之火刹那间熄灭了。他有些痛恨自己向云儿的表白,对小青的怀念和追忆不知不觉地侵蚀着他的灵魂,于是心底暗暗发誓,我要改变自己的身份和相貌,爱情让它去见鬼吧!
晚秋的某个日子,哥哥最后一次来到小青的坟前。他把坟上的荒草和杂树全部清理干净,静静地坐在那里,点燃了一根香烟。青烟袅袅,他的心田如同秋天干涸的田野,长满了荒草,苍凉而萧疏。一场水灾后,通往福元的道路修整得宽阔平坦,他在来时的路上碰到了俞阿姨。俞阿姨把自己的小女儿送到县城上学,每周去看望一次,看见哥哥时,她只说了一句话:“五儿的父母给她找了一家冥亲,你以后最好不要来了!”
哥哥摘下胸前的那块弥勒佛玉佩,在右脸上轻轻刮着,泪水在瞬间流了下来。泪水朦胧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小青的面容栩栩如生的浮现在眼前,身体不禁打了个寒战,感觉头脑昏沉沉的,好象中了邪似的。坐车回城时,他迷迷糊糊靠在座位上睡着了,玉佩在胸前颠簸着,系绳绳结莫名其妙地松开了。
回到家后,哥哥发起了高烧,父母要送他去医院吊液,哥哥死活不同意。母亲叹了口气,知儿莫如母,她知道云儿的事情对儿子的打击绝不亚于小青的死,哥哥是不想去医院再看见云儿。母亲寻思着要给哥哥介绍对象,让他早点成家安稳下来。
第二天清晨,哥哥很早的起来,坐车赶回单位上白班。在车上,他突然发现脖颈上少了那块玉佩,赶紧叫司机停车,在路边重新拦车回城。父母见哥哥走了没多久又神色怪异地回来,连忙问他出了什么事,哥哥把自己的房间翻了个遍,问道:“我戴的那块玉怎么不见了?”
母亲反应快,接着哥哥的话题说道:“你从福元回来后,我就发现玉不在了,当时猜想你是有意把它遗留在那里的。老年人有种说法,过世的人生前用过的东西不能保留,否则活着的人容易生病中邪。我看这也许是天意,不然你戴着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哥哥听了,觉得也有道理,自然而然地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丢失长命金锁的情节。也许,小青已经在冥间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那块玉佩被她从我这里收回去了,他这样的自我安慰着,从此把小青淡忘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若干年后,当哥哥不断的纠缠在感情的漩涡中难以自拔时,他才最终觉悟到,小青原来永远活在了他的内心,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她的位置。
哥哥的内心世界过早的进入了晚秋季节,他不停地追逐着记忆中早已不复存在的蓝色的爱,那是一种对幻象的过度痴迷,误导着他沉溺其中,自甘堕落。哥哥迈入不惑之年后,写了一组叫“我的女友系列”的文章,追忆起他从蕾到囡囡之间相处过的所有女友们。那年春节,他离开家人,在大雪纷飞中背着行囊登上了九华山的天台。在清冷的佛堂里,哥哥跪在释迦牟尼佛像前,正式皈依三宝,从此过着在家当和尚的居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