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我很笨,但我智慧
何爱国和曾花可以说是这个班最谦虚的学生,而她俩的谦虚不是来自自己渊博的学识,是对自身知识结构不足的充分认识。
研究生与大学及中学生的区别,不仅只体现在“研”与“学”上。在中学,一个班上的同学,相互之间大都了解各人成绩的好坏。即便是大学的同班同学,也知晓每个人对学习的努力程度。
而研究生同学就大不一样了,大家入学前专业不同,水平也各异。虽然通常将入校后同一个专业的学生称为一个班,即使是“班”,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在这一群用几根手指头都可以数得清的同学堆里,大家相互之间的学习水平却不甚清楚。如果不是太亲近,同学这个概念也只限于每周几次的上课而已。在没有课的研三,同学们各自忙着写论文找工作,有可能一年半载都没有机会见面。也就是说,研究生同学,同学之名虽然在,但并没有多少共同的时间一起去渡过同窗时光。
同学们也谦虚得很,就连上课老师提问时,一般也没有几人愿意踊跃发言。就算是老师指定某个同学回答,而这位同学正好对此问题颇有研究,他也会谦虚地阐述,生怕在同学面前透露自己的功底。
随着上课时间的增多,何爱国和曾花也学出了名声,那就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俩是这个专业的“蠢材”。当然,所有人既包括同学,也包括任课老师。每当老师在课堂上讲完一个知识点后,会习惯性地问她俩:“你们俩懂了吗?”
言外之意,她们俩本是不应该一下子就懂的。即使懂了,那也是一个奇迹。
对于自己的“蠢材”身份,最初她们俩是自卑羞愧的,总觉得在同学和老师面前不自在,但久而久之便变得心安理得。
聪明有聪明的好处,愚笨有愚笨的福分。聪明人的幸福在于他的天分,愚笨人的幸福在于他对待自己的“笨”时所表现出来的智慧,而何爱国和曾花的智慧就是源自她们的谦逊。
不管是博学还是才疏,首先就应该将自己放在一个较低的定位。这样做的结果是,既不容易成为出头之鸟,也可在危急时刻逃脱责任,以“愚笨”之名撑起自身的保护伞。
可何爱国从没有考虑过这么多,她的谦逊不是体现在表面而是发自内心的。她并不是刻意在隐藏她的智慧,而是在坦然地暴露出她在知识上的不足。她非常明白她与同学之间相差很多,她眼下的水平也可能只配做她某些高水平同学的学生。
何爱国有点“厚脸皮”,她觉得只要一起学习就是同学,既然是学生就应该有许多要学的东西,即便水平低也无可厚非,只要努力学习就行了。因此,何爱国虽然不自信,但并不自卑,她常常很坦然地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承认这种差距,哪怕这差距极大。
不过,何爱国的这种坦然也是如修佛般修来的。刚开始时,面对她那些意气高扬的同学,对她不屑的老师,她的心中无时无刻不自卑和痛苦,有时还很恨自己,甚至还产生过那么一丁点退学的念头。
但她从来不把她的软弱展现在任何人面前,尤其是她的家人。她明白,她的一切都牵动着他们的心。她本是一个心中藏不了事的人,从小到大,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告诉家里人。
上学居然改变了她的性情,她尽管内心彷徨,但一定要表现得十分沉静。她的内心如炼铁的火炉一样,炉中铁水在高温下汹涌,便仍旧在炉中炼就,没有半点铁水溅出来。
有时,她很想站在高山之巅,俯视着她脚下的一切大声呐喊,将胸中的郁闷一泻而出。有时,她又想捂在棉被里,眼泪鼻涕般地大哭一场。所有这些,她想做,但又不能做。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她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她对生活的懦弱。
她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害怕,她害怕看同学和老师的眼睛,也害怕和他们交流。
记得大概入学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周民春家中来了客人,就将教室搬到了学院的会议室。下课后,当老师和学生一起走出学院的大门时,何爱国问了一个自己还没有弄懂的问题,可她谦卑的语言刚一出口,就招来周民春的指责。
“连这个问题都不懂,也不知你是怎么进来的,看来你还没有踏上专业的门槛!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