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人引上二楼。
二楼较之一楼大厅更为奢华,五六十张酒桌铺着红布,摆满丰盛菜肴,将大厅挤得十分拥促,满目人影,觥筹交错。
杨修夷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引路的姑娘,我这才忆起我竟忘了准备彩礼,却听他道:“这是我和田姑娘送给新人的一份微薄心意,有劳了。”
姑娘看了他一眼,俏脸通红,点头答谢告了退。
我们挑了张人少的桌子,我抬手给杨修夷倒酒,发自内心道:“刚才多谢你啦,我居然给忘了。”
他喝光后将空杯推来,道:“还要。”
“还是少喝点吧,”我往他碗中夹了两片酱汁牛肉,冲他一笑,“吃点东西。”
他盯着牛肉,面色有些古怪。
我歪着脑袋看他:“怎么了?”
他夹起来放在嘴里轻咬,摇头:“没什么,味道不错。”
说完给我也夹了一片。
我看着牛肉,噗嗤笑出了声,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和杨修夷虽然一直是死对头,但是互相给对方夹菜也不是没有,比如三年前在望云崖上的某一顿晚饭,我给他夹了片牛肉,肉质极佳,肉汁鲜美,酱料浓郁,当然,其中肯定有些另加的佐料。
他脸色阴沉,横眉扫来:“笑什么笑。”
我笑意不褪,抬手给他斟酒,不料还没习惯过来宽大的水袖,不慎撞倒了酒杯。
琥珀色的酒水洒在了我的裙上,他掏出巾帕替我擦拭,我说道:“没事,裙子挺厚的,渗不进去。”
这时,同桌的一位妇人对她身边的男子道:“你看人家丈夫多疼小娘子,叫你给我夹块百合糕都不肯。”
我闻言尴尬,说道:“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夫妻。”
“不是夫妻?”少妇一笑,“是妾室也不打紧,只要他疼你宠你,跟正妻也没什么两样的。”
又是这些妻妻妾妾的。
我皱眉:“你从哪看出来我和他是一对呀,不要胡说八道了。”
可能我的语气让她起了不满,她嗤声:“不是一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擦大腿儿,你……”
“说什么呢!”我打断她,“哪是大腿,这是裙子!”
眼看我们就要吵起来,她丈夫拉住她,跟我好言赔笑。
杨修夷面不改色,继续替我擦裙子,雪白脸颊微醺着淡淡红晕,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柔黄的灯火,看上去很漂亮,像个玉面美人。
我想夺他的巾帕,他不给,低着头一下一下擦着酒渍,突然说道:“其实她误会了也是正常,这山下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你来了这么久,也该知道了。”
“这个我早就听过了。”我道。
“不过我是你长辈,”他抬起头,“这句话对我们而言并不适用。”
“嗯?”
“如果其他男人给你擦裙子,你要揍过去,知道么?”
我脑袋一黑:“杨修夷,你当我几岁?”
他夹起一块油炸小饼塞进我的嘴巴:“我是跟你说正经的,以后除了我别给其他男人乱碰,今天那个丑男人就算了,他救你算是情有可原。”
说的是半脸胡子?
应该是春曼告诉他的吧。
“杨公子。”熟悉的女音响起。
我回过头去。
清婵款款而来,望到我时,眼眸闪过一丝疑虑:“这位姑娘是?”
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我没好气道:“什么都不是,刚好凑一桌吃饭的。”
她旋即笑靥如花:“田姑娘。”
我和她没什么交情,随意扯了扯嘴皮,当是打过招呼。
她也不在意,转向杨修夷,指了指他的另一边:“此处可有人坐?”
我着实不喜欢这个姑娘,不止是因为她在穆向才别苑里拿剑指过我,而是就是觉得她笑得让我不舒服,总是藏着什么。
而且她和杨修夷还有那什么的关系,而我偏偏不要脸的在她面前对杨修夷来了个莫名其妙的投怀送抱,这真是让我觉得恼羞成怒和自取其辱。
杨修夷给我夹了个百合糕,说道:“应该无人。”
清婵在他另一旁坐下,看了眼他已经空掉的酒杯,捧起酒壶准备倒酒。
“不必了,”杨修夷说道,“我今晚已喝了数杯。”
“以你的酒量,数杯就醉了吗?”
“不想多喝,你怎么挑现在过来?”杨修夷朝她看去。
清婵一笑:“左右是闲着了,便过来看看。”
杨修夷点头:“嗯。”
“对了,这些花队来时经过了我那,我捡了些糖,你可要?”清婵摊开手,纤瘦的手掌里躺着几块糖。
“我不爱吃这些。”
“还挺甜的。”
“嗯。”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开。
我烦躁的拨弄着碗碟里的油饼,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
对面那少妇莫名的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我看,看的我火气极大,终于坐不下了,我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真难得,杨修夷居然还知道我是活着的,拉住我问我去哪,我拍掉他的手:“我去茅房,你要一起么。”
“……”
我朝楼梯口走出,一群小孩在宴席中嬉笑打闹,来回穿行。
一个小姑娘不小心磕到了桌角,摔扑在前面,她的同伴一把将她揪起,不满的吼道:“你老是这样,笨手笨脚,又追不上他们了!”
声音听着耳熟,我寻声看去,心头怒火顿起,是那傅绍恩的妹妹,傅冰燕。
她没认出我,我本就长着一张不起眼的路人面孔,看上十眼都未必能被人记住,加之如今的穿着打扮,就更认不出了。
我身上还有些碎银和铜板,想了想,我朝他们走去,经过傅冰燕身边时,“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同时一个铜板“不小心”掉下来。
余光看到正要骂我的她,一脚踩在了我的铜板上。
“长没长眼!”我回头骂她。
不跟她“恋战”,骂完我就离开,“不小心”又掉了一个铜板,没走几步,掉了一颗小碎银。
隐约听到她跟人说肚子疼,要去茅房,我藏在柱子后发现,她一路跟来,捡走了我的钱。
我飞快下楼,去了后厨,要了一壶花雕酒,再谎称肚子不舒服,想让伙计替我找最寻常的白草。
从后厨出来,我看到傅冰燕正站在楼梯口张望。
我朝外面走去,又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男人,大声赔礼道歉后我迈过门槛。
余光看到,傅冰燕果然立马跟了上来。
我边走边丢钱,进到一条小巷后,我恼怒的说道:“好你个老酒鬼,借我十两银子都不肯!我今天就把你的钱袋埋在这,我看你没了盘缠如何回家!”
我找了个角落蹲下,立马开始摆阵。
期间我一回头,她立马躲掉。
我故意四下看了看,一副警惕的模样,而后收回目光又“忙”了阵,才起身离开。
她就藏在一棵老梧桐后边,我从她旁边经过时,她连气都不敢出。
过去好久,她探出脑袋四下张望,而后起身朝我刚才所站的地方走去。
我躲在她身后不远处,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入了我的切灵阵,身形消失无踪。
我掩嘴一乐,这下有得你受了!
两天不吃不喝,看得到别人,别人却找不到她,我看她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