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的门被推开,一对男女入来。
看清他们正在做什么,我目瞪口呆,不自然的看了眼花戏雪,回头望向我们来时的窗子,有些始料未及。
他们极缓的朝床上靠去,渐渐传出许多动静。
我捂住耳朵,身旁的花戏雪却看得津津有味。
动静越来越响。
我皱起眉头,此时我应该在去望云山的路上,等待我的会是师尊的严惩,我怎么就到了这,莫名其妙的看上这么一出。
“你的手……”一声娇媚女音忽的响起。
我和花戏雪同时被吓了一跳,床上的男人登时拉过毯子盖在女人身上,厉喝:“谁!”
我也想知道是谁,转眸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男人起床爬起,过了会儿,烛光点亮,房内一片明亮。
“谁?出来!”
男人披了件外衫,朝这边走来,目光警惕,手里面多了把短匕首。
女人则裹紧身上的毯子坐在床上。
“阿誉。”女人忽然轻声叫道,伸手指向木柜。
男人一顿,缓步过去,忽的吱的一声将木柜拉开。
一抹粉影立即蹿出,攻势迅猛,男人身子一偏,飞快伸手接招。
拳脚相击,顷刻便是数个来回,烛火不安的摇曳,一室陆离。
夏月楼侧踢连攻,男人急闪飞避,忽的一把拿住了夏月楼的手腕,反手一转,听得骨头移位声起,夏月楼闷哼一声,被踢飞了过来,摔在我们身边。
她捂着手臂起身,忽的一顿,转过头和我们面面相觑,美眸圆睁。
男人怒道:“你是什么人!”
循着夏月楼的目光,他朝我们看来,登时也愣在了那,床上那女人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
我窘迫的不知说些什么,花戏雪这时起身,推开我们身后的竹木屏风,我转过头去,目瞪口呆。
屏风后面站着三人,两男一女。
卫真双手被绑的极牢,嘴里堵着大团东西,一双清澈雪目盈满欣喜,落在夏月楼身上,飞快动着脑袋,呜咽呜咽。
清婵站在中间,容色娇俏,俏脸红晕。
杨修夷站在另外一侧,面色怪异的看了我一眼。
刚才那声“别碰”是谁发出来的不用再问了。
“别碰”什么?为什么“别碰”?谁“别碰”她?
心下一沉,莫名压抑的难受,我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扶起夏月楼:“我们走。”
那男人怒道:“你们……”
我没敢理会和逗留,慌忙逃跑。
有这几个个头高于常人,一看就非等闲之辈的男人在这,应该没我什么事了。
毕竟我们不是来杀人放火谋财害命的,胡编乱造几个借口摆那,那男人要是聪明就会顺着台阶而下,要是不聪明,那只好打一架再走,虽然擅闯别人卧房我们理亏在先,但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恶人当到底了。
不过真没想到,我扶着夏月楼先下楼,花戏雪跟在我们后面,下楼后发现杨修夷他们也下来了。
于是,我们谁都没出声,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直接出了小院,出了村子,顺畅的有些莫名其妙……
我真不忍去猜那男人是怎样的心情了。
夜凉如水,月如白霜,我们从西边村口出来。
这里没有层叠的棺木,村前一块巨石上刻着朱红色的三个大字,冠隐村。
村外的路一看便知少有人来,稀疏的草地微带夜露,泥泞黏湿。
我扶着夏月楼,她神情越发痛苦,额上全是细碎的汗珠,我转向花戏雪:“你会接骨吗?她脱臼了。”
“应该不难吧。”
他说着就过来了,直接捧起夏月楼的胳膊,狠狠一扯。
“啊!!”
夏月楼惨叫一声,花容失色,脚步都站不稳了。
我忙扶住她,看向花戏雪:“你!”
他面色微露尴尬:“再来!”
扶住夏月楼的胳膊往上一推,夏月楼再度惨叫。
我气死了:“你不会你瞎闹什么!”
他皱眉,低声咕噜:“算了,我去生火。”
我扶着夏月楼在草地上坐下,从她腰上掏出巾帕替她擦汗。
卫真绑着手跑过来,满脸担忧的看着夏月楼,再可怜巴巴的过来蹭我。
杨修夷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把他踹开,淡淡的和我对视一眼,俯身握住夏月楼的手臂,微微一推,夏月楼眉心慢慢舒缓,轻声道:“谢谢杨公子。”
“不必。”
杨修夷顺手抽走卫真嘴里的东西,再化掉他身上的归海钉,然后转身离开。
清婵紧跟着过去,杨修夷沉声道:“别跟来。”
我抿唇,收回了目光。
卫真许是被憋坏了,在我和夏月楼中间挤下:“月楼妹妹,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他还把你踢飞了,我一定会去找他报仇的,我要把他砸成肉饼!”
听着很烦,我起身坐到花戏雪旁边,抓起一根木枝,无聊的挑着他刚生好的火堆,火堆啪啦啪啦烧着,像踩着秋天的落叶一般,声音脆炼好听。
“田姑娘。”
我抬起头,清婵不知何时过来的,轻笑:“气可消了?”
我垂下眼睛,轻轻点了下头。
她在我身边坐下,说道:“夏姑娘的事,你不去问问吗?”
“夏姑娘?”我偏头,“你怎么知道她的姓氏?”
“自然是我的公子告诉我的,”她笑道,“他时常去我那儿,常在我面前提你,这位夏姑娘也被他提过几次。”
挑着火堆的手微微一顿,我问:“他都提我什么?”
她垂眸朝我的腰望来,随即又看向另一边,笑了笑,道:“大抵是说姑娘喜欢吃些什么。”
我低头看了自己的腰一眼,心头不是滋味,继续挑弄火堆。
“对了,听说田姑娘和我的公子自小一同长大,不知姑娘对他了解多少,我想讨教一些他的生活习性。”
“问我做什么,”我说道,“你不会去问他自己么?”
“唉,”她轻叹,语声温柔,“田姑娘,你这脾气……你可知你这性子有多容易得罪人吗?我自是不打紧,可我的公子,他可不是你能够……”
我一把扔掉木枝,转身离开。
花戏雪叫道:“你去哪!”
我头也不回,直接走了。
在一处迎风山坡上坐下,风声很大,我揪了一根野草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过去好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了眼,是夏月楼。
她在我旁边坐下,淡淡道:“这样,就把你气到了?”
我看着夜幕里的远山,随口道:“什么?”
她一笑:“那清婵姑娘言语之中净带着杨公子,话虽说的不露骨,却字字表露着他们亲密非凡,可你不觉得太过刻意了么?”
我转头看着她:“刻意?”
“还记得在冠隐村时她喊得那句‘别碰’么?这是对谁说的?我们看卫哥哥双手被绑,便都会猜是杨公子,但杨公子会在那种情况下做那种事么?”
我双眉轻合,没有说话。
她笑道:“其实你比我更清楚杨公子是什么样的为人,他自律自持,心高气傲,即便情难自禁,也不会躲在那种角落里面。总之,这位清婵姑娘处心积虑的想把你气走,你知道这点就好,千万不要中她的计。”
我又揪下一根野草,低头道:“你想多了,她没必要把我气走,她和杨修夷恩爱的很,而且也用不到她气走我,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了。”
夏月楼一顿:“恩爱?”
“嗯,我每次撞见他们,都恩爱的很。”
她静了静,目光投向远处,轻叹道:“世间男子都如此朝三暮四么,连杨公子都不能免俗?”
听这语气她像经历过什么,我正要开口询问,她回头对我一笑:“不过也无碍,我可以帮你将杨公子夺来,任清婵黄婵红婵都抢不走。”
“夺来?”我皱眉,“什么夺来?”
“你不是喜欢杨公子么?”
胸口一紧,我忙道:“我?喜欢他?”
她绽颜笑道:“既然不喜欢他,那你为何吃这酸醋?”
“我哪有!”我赶紧道。
她眸光盈满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一下子傻了眼,心跳越来越快。
当初陈素颜说杨修夷喜欢我,我可以生气,可以发火,因为我觉得不可能,那让我觉得自取其辱。
如今夏月楼说我喜欢杨修夷,我还想生气,还想发火,可我莫名的发不出来了。
胸口又酸又暖,像是有一只被困在湖底的小兽,它挣脱掉封印,努力朝湖面游去,艰难的破水而出,终于迎来一池的阳光华彩。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初九,喜欢就是喜欢,”夏月楼说道,“无需去抗拒,你推的越远,这感觉便回来的越猛烈,莫不如细水流长,安然从之。”
她的话令我想转身逃掉,想去找只老乌龟,把它从龟壳里赶出来,然后我缩进去,躲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
心底慌乱,我摇头:“不可能,我不会喜欢他的。”
“可你……”
“我跟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打断她,“你别说了,我宁可喜欢街角的秃头阿三,我也不喜欢他杨修夷!”
夏月楼忽然抬头看向前方,我也看了过去。
不远的山坡下,杨修夷欣长的身子停在那里,月色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他手里抓着一只剥皮洗净的兔子,抬眸静静的望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