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两手插在裤兜里,一个人在柏油马路上漫无目的溜达,被太阳晒红的脸上显出几许郁闷。她还在为早上的事儿着恼,怨母亲真不该那般财迷心窍,答应把自己亲生女儿许配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这不是在睁着眼害自己的女儿吗?天下有这样的亲娘么?梅子想到这些,气就直往心口涌。不过几分钟后,随着一声长叹,她胸间的怨恚也随之消散了。
她继续缓步行走在光阴斑驳的马路上,听着沙沙的树叶声,恹恹地打量着过往行人和呼啸而过的车辆。
来到岔路口时,她不由止住了脚步,立在那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暗自决定了自己的去向。她横穿过马路,朝一条黄泥小路走过去。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夹杂着新翻泥土气息的风从空旷的田野上徐徐吹来,轻拂她柔顺乌亮的长发。数只春燕在她头顶上空翩翩飞舞,时而撒下一串悦耳的呢喃。春日怡人的气息让梅子的心情愉悦了许多。她迈着轻快的步履走在长满青草的田塍上。
当几个薄膜大棚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欢喜在她胸中如涟漪般荡开。她在一架敞开着的大棚边立住了脚。待心绪平静之后,她猫着腰钻进棚内,两手下意识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时,柳志远正蹲在碧绿一片的菜畦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一株矮小的辣椒秧苗,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梅子的光临。直到梅子悄没声息地靠近他身旁,轻唤了他一声,他才愕然仰起脸,见是梅子,便打趣地笑道:
“嘿,梅子!你哪儿来的闲情逸致,春游到我这儿来啦。嗯,今天天气确实不错,风和日丽的,是个出来游玩的好日子。”
说完,他将目光重新移到一畦嫩小的秧苗上,继续他的观察。
“油嘴滑舌!”梅子白了他一眼,笑嗔道。“我就不能来看看,看看你的这些宝贝呀?”
“可以,当然可以!”柳志远忙回过神来,笑道,“欢迎参观我的大棚蔬菜园地,请!”
说着,柳志远立起身,笑眯眯地向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些儿滑稽,逗得梅子开心地笑了。
不知为什么一向寡言少语,有点儿木纳的大块头柳志远在梅子跟前却显得活跃,爱多嘴多舌,爱开玩笑,颇有油腔滑调之嫌。不过,梅子只是表面上对他的油腔滑调递白眼,心底倒是欢喜得很呐!因为这会让她觉得这个男青年不仅相貌堂堂,事业心极强,而且还蛮有情趣,挺完善的,也就一天比一天更喜欢接近他了。而这些日子里,他对她也日渐热乎起来了。
“莫客气,莫客气!”梅子摆摆手,嬉笑道,“今天我可不是来参观你的园地的,是专程来拜访你这位专家的哦!”
“专家?”柳志远摇摇头,憨憨一笑说,“我算哪门子专家呀,莫取笑我啦!”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专家嘛。”梅子敛笑,正色道,“我可没取笑你,要不是懂得那么多,你怎么能管理好这么多菜呢?”说时她顺手指着眼前一大片长势喜人的各类蔬菜,接着说下去,“你看这些菜长得几好哇,还说不是专家哪!这个时节,哪个能种出这些个菜来。在我们盱水镇除了你柳志远,哪个还能做到呀?”
梅子的一席话让柳志远倍感自豪,但他还是挺真诚地跟她谦虚了几句,之后带着几分骄傲的神气说道:
“那当然。我这是反季节蔬菜嘛!不懂这门技术的人,哪能种这菜呀?你说是不是?”没等梅子回答,他又不失自谦地笑道:“不过大棚蔬菜的种植技术,我也只是懂些皮毛,还没学精,离专家还远着哩。”稍停片刻,他接着充满自信地对梅子说:“我会继续学下去,直到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专家。那时你要是叫我专家,我肯定会连应你一百句。不过现在你还是给我打住,要不我就会以为你是在取笑我,那我会生你气的!”
梅子点了点头,双眸含笑地凝望着身材魁梧的青年,心里产生一种爱慕与敬佩交织的情感。她猛然顿悟自己喜欢他,不仅仅是迷恋他那挺拔的身姿和浓眉大眼的国字脸,更重要的是,她被他那种真诚坦荡的胸怀以及对理想执著追求的内在精神所深深吸引住了,而且这种高贵的精神也正在一步步地感染她,升华她。她意识到他就是她最好的榜样,最好的偶像,一股激情在她胸中汹涌,如巨浪狂澜。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滚烫的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红得惹人喜爱的西红柿上。
“你看那些西红柿真讨人喜欢!红得几好看哪!”梅子伸手指着靠近棚边的一畦熟透了的西红柿说,“味道一定不错哟!”
“你喜欢吃生的么?”柳志远顺着手势望去,随口问了句。
梅子没吱声。柳志远便毫不怀疑地把她的沉默当作默认了,一个箭步跳过菜畦,弯腰摘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然后转身在旁边的水桶里把它们洗干净。他回到她身边,把西红柿全递给她。梅子冲他抿嘴笑笑,伸手接过一个。
梅子一边小口小口地咬着手中酸酸甜甜的西红柿,一边好奇似的问柳志远:
“志远,我们村里像你这么大的伢仔,做生意的做生意,跑车的跑车,打工的打工,见几个像你这样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作田种菜的。你就不想到外头去闯闯呀?”
柳志远铁塔似的立在梅子跟前,边嚼着西红柿,边回答她:“不为啥,人各有志。我就喜欢呆在家里种菜。”顿一顿,他手指向脚下的青青菜地,有点儿情绪激昂地说道:“我的志向就在这片菜地上,就在农村。我要在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里闯出自己的新天地,闯出一番大事业来。”最后他用十二分肯定的语气对梅子说:“我相信在农村是大有作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