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樱桃树的秘密

“弗朗西斯！”继父大喊，“你能不能有点哥哥样子，别欺负你妹妹？这么大的男孩子还欺负小姑娘，真是太可笑了！”

像往常一样，弗朗西斯一吞下嘴里满满的食物，马上就回嘴。

“爸爸，是她先踢我的，每次都是她先动手，你总是以为……”

“我根本就没踢你。”

“你踢了。”

“我没有！”

“弗朗西斯，你给我住嘴！你难道没看出来？妈妈被你弄得心烦意乱，头又开始疼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体谅她？”

“可是，我只是想告诉你……”

“什么也别说，回你自己房间里吃饭去，没我的允许不能出来。你总是顶嘴，真让人烦透了。别人会以为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呢！”

弗朗西斯端起自己的那盘浓汤，从桌上抓了一个果酱馅饼，又冲着温蒂的小腿狠狠地踢了一脚，向门口跑去。他跑到走廊时，温蒂的尖叫声还没有停下来。但弗朗西斯并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偷偷摸摸地进客厅，把《星际大战》连环画塞到运动衫里，一溜烟儿跑出后门，进了院子。他知道自己不能从厨房窗户前面过，家里人还没有吃完午饭呢，于是他踮着脚尖绕着房子跑了一大圈，来到栅栏边。他把身子猫得低低的，穿过苹果树后面高高的草丛，安全到达院子最后面的樱桃树下。

没人说得清这棵樱桃树是谁家的，因为它一半树根长在弗朗西斯家院子里，一半树根在隔壁的老太太格伦嘉莉的院子里。这棵树总是给弗朗西斯一种莫名的激动。格伦嘉莉太太早就看见过弗朗西斯从树上垂下的两条小腿，还有一次，他的一只凉鞋掉进她的薰衣草花丛中，还是她出来捡了递给他。虽然如此，弗朗西斯还是假装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地点，并且因为能够“冒险”偷窥其他人的领地而兴奋。而格伦嘉莉太太也喜欢看到他从树上垂下的两条小腿，这让她回想起多年以前的事情。

弗朗西斯家里人还没有发现他在樱桃树上的藏身处，因为它被一棵常青树挡住了，再说，空手要想爬上去都不容易，更不用说手里拿着盘子了。所以，他先蹲在草丛里吃完午餐，再把水果馅饼塞进口袋里，才跳起来抓住了最低的树干。他用双腿攀住树干，整个身子都吊在树干上，接着纵身上了树。他手脚并用，一路向上爬到一个大树杈上。树杈的形状就像是个座位一样，树上还有一个窟窿，刚好放下一个罐头筒。

弗朗西斯先舒舒服服地坐好，然后查看了一下罐头筒里的东西。所有东西都在——三个汽车模型、五十张足球卡和一袋薄荷糖。他从口袋里掏出揉碎了的果酱馅饼，吃得连渣儿都不剩，然后他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一点也不为自己被赶下饭桌而生气。其实，每当爸爸发脾气、妈妈头疼、温蒂情绪不好的时候，躲在樱桃树上可要比和他们一起吃午饭快活多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儿酸酸的。明明是温蒂先踢他，每次都是，爸爸却总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就因为他是老大。这简直太不公平了。他如果是爸爸的亲生儿子，爸爸对他就会像对待温蒂和戴碧一样了，也会喜欢他了。说自己不在乎妈妈的头疼也是假的。他关心妈妈，愿意为妈妈做任何事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告诉她。爸爸说我是个淘气包儿，妈妈总是相信他的话，太不公平了。是温蒂先踢的我，而他们从来都不说温蒂淘气。爸爸总是只责怪我一个人。

他的想法在这几件事情上转呀转呀，最后总是回到这一点：不公平！真是太不公平了！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要想起这些事，他就睡不着觉。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只要想起这些事，他就听不见老师在说什么。老师上次还给家长写信说他上课不专心。爸爸看了老师的信，非常生气，说他淘气，而妈妈总是站在爸爸那边。太不公平了。

当他在樱桃树上的时候，比在别的地方更容易忘记那些不公平的事情，因为在这里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从这里，他能看到隔壁的格伦嘉莉太太裹着披肩出来喂猫，看到隔壁的隔壁的罗斯太太出来晾擦碗布。在这里，他能侦察每家人的后院，连后院外面街道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和卡车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在这里，他还能望见远远的树林，沃里克郡特有的带着粉色的田野、农庄和草场，还有更远处拔地而起的一座座小山。就连两山之间低洼处的那条河也能尽收眼底。现在已经是三月了，湿冷的冬天就要过去了。大河里的水马上就会涨起来，溢满两岸，甚至涨高到快要没过大桥。

他扫视了一下自家的院子。番红花已经凋谢了，草地上的水仙花已经破土而出，生机盎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鸟儿的鸣叫声。他猜想着大家这会儿都在做什么。现在是星期六的下午，妈妈肯定已经因为头痛躺下休息了，爸爸会和温蒂和戴碧一起玩。他可能会带她们去公园骑自行车，给她们买冰淇淋。爸爸也肯定会去弗朗西斯的房间教训他一番，告诉他如果肯向妹妹道歉的话，也会带他去的。弗朗西斯不得不承认，爸爸常常尽量努力对他和善一些。

但是他要的并不是别人的和善，他才不会给温蒂道歉，再说和小姑娘一起骑自行车有什么意思？他口袋里有足够的钱，能够自己买冰淇淋吃。春天的气息已经荡漾在空气中，他打算自己行动，来个冒险之旅。他要去大河。妈妈根本不会担心，因为她已经在睡觉了，爸爸可能心里巴不得看不见自己。他把薄荷糖装进口袋，然后一边小心翼翼从树上爬下来，一边从常青树的枝子中张望，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自行车就放在工具房里，很容易拿出来。几分钟之后，他已经出了大门，疯狂地蹬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在马路上疾驰。他成功啦！

弗朗西斯大概记得去河边的路，只是他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当骑到马路的尽头，他开始在心里琢磨，独自一人去冒险也许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有趣。他心里暗暗希望自己能和爸爸以及温蒂他们一起在公园里，甚至盼望有人来把自己追回去。但是现在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德雷珀街，这里的房屋比自己家那条街上的房屋小多了，而学校里那个从印度移民来的男孩儿拉姆恰好住在附近。弗朗西斯以前几乎没怎么留意过拉姆，学校里也没有人理睬他。拉姆生性腼腆羞涩，个子显得比同龄人要矮，英语也讲得不太流利，但他有自行车，能和自己一起去冒险。这样想着，弗朗西斯骑到75号房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拉姆的妈妈。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纱丽，头发编成辫子垂在后背，手上抱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她也不怎么会说英语，看起来被弗朗西斯的到访吓了一跳，大声把拉姆叫出来。匆匆跑出来的拉姆介绍大家互相认识。他的小妹妹名叫塔拉，满脸认真地看着弗朗西斯，大大的黑眼睛一眨也不眨。弗朗西斯立刻觉得，塔拉比妹妹戴碧要可爱多了。

弗朗西斯来邀请拉姆一起去骑自行车，拉姆的妈妈似乎很高兴。还从来没有别的孩子来家里找过拉姆呢。由于语言不通，她心爱的儿子来英国后一直很孤单。拉姆去给自行车打气的时候，她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小小的野餐。弗朗西斯坐在房间里等着，闻着好闻的咖喱香味儿，使尽全身解数想让小塔拉笑一笑，但直到他们出门都没有成功。

然后，他们上路了，从马路拐上了长满青草的小路，蹬着车向城市南边的乡村进发。弗朗西斯知道怎么走，因为他和继父去过那里一两次。

“我们去哪儿？”拉姆问道，黑眼睛亮闪闪的。“去大河！”弗朗西斯兴致勃勃地喊道，使劲儿蹬着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