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舍生取义(4)

抢救室的瓶刺以及伤口诊断全部被后来的督察带走了,连出警的鼠标和大毛也不例外。不过有好多好多的警察聚在重症监护室前,看着虚弱得仍然不省人事的余罪,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向他默默地敬了一个礼,期待着他醒过来……

“贾原青,把你今天中午的事再重复一遍,注意细节。”

预审员换了第三拨,仍然是同一个问题。贾原青此时早吓出了几身冷汗,他比什么时候都清醒,很有条理地说着和谁一块吃饭了,是开发商请的,区长、区委书记,办公室主任以及房改办领导等等,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连自己喝了几斤几两酒也记得几乎不差。不过他仍然在强调着:“这是栽赃陷害,我根本没有防备,他一瓶子砸我右肩上了,我胳膊疼得都抬不起来了,他握着我的手,让我的手抓住瓶刺,刺到他小肚子上了……真的,我现在才明白,他是要陷害我袭警……”

三位预审,交换了一下眼神,急救室之外的较量,开始了……

有口难辩

“贾原青,你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栽赃陷害,问题还没搞清楚,怎么,你就给事情定性了?”

一位年届五旬的预审员打断了贾原青的话。贾原青一愣,马上省得这是个讲证据的地方,而他指责的,恰恰是在座这些人的同行。他愣了下,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

嫌疑人是副区长,面色白净,眉清目秀,很有儒者的气质,这是区里评价相当不错的一位年轻干部,就预审也觉得这种人不可能袭警。

这是贾原青给预审员们的第一印象,他的情况已经被摸了个七七八八。恐怕贾原青无从知道,在座这些预审员都是岳西省厅派出的预审专家,再加上督察的全程督导,一共四组,每组三人,就算对付杀人放火的重刑犯,也不过如此阵容。

专家开口自然是不同凡响了,每每都是轻描淡写。这不,另一位拿着记录,像是随口问着:“贾原青,据你所说,你和警员余罪是初次见面?”

“对,绝对是,今天他莫名其妙就闯进我们吃饭的包间了。”贾原青强调道。

“那你见到他,是什么表情?”预审员问。

“我害怕……不对,很恐怖,他恶狠狠像要杀人一样……也就是因为反扒队那事,他怪罪到我头上了,要栽赃我……”贾原青又急于表白了。

“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要讲无关的话。”预审员呛了句,话转回来了,问着,“很恐怖……不过据我们对你们一起吃饭的同志询问,他们说警员余罪同志进门的时候很客气,先向你们敬了礼,很恭敬让其他人回避,有这事吗?”

“哦,好像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用好像之类的词。”

“是。”

“那就不对了,你不觉得以你所说,突然间发难,持酒瓶砸你肩膀,很有悖逻辑吗?”

“这……事实就是这样啊……”

贾原青突然觉得事实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太多,但那就是事实。

“那你还忽略一个事实。”另一预审员开始了,挑着毛病道,“在现场找到一部手机的碎片,经检验,上面有你的指纹,这部手机是余罪同志的,怎么会被摔碎?又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个……贾原青想起来了,是自己震怒之下摔了他的手机,难不成,这也要挑毛病?他凛然点点头:“是,是我摔的。”

“为什么摔?”

“他说话很难听。”

“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记不太清了,我……好像说我……我当时喝得有点昏,记不太清了。”

贾原青踌躇了,再往下说,就要讲到与马钢炉的故事了,他当然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

不过越回避,越像假话喽。另一位预审又挑刺了,直道:“你的交代前后不符啊,第一次交代,你说你并没有喝多少,头脑很清楚,根本不可能酒后伤人……而现在,又说你喝多了,头昏了,连导致你摔手机的原因都想不起了,你觉得这样,能把事情搞清楚吗?”

“我……我确实有点记不清……那个,我……”贾原青拍打着脑袋,右手还疼着呢。他此时发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往泥沼里陷,想抽身的难度越来越大。他喃喃地说着:“真的就是陷害,他握着我的手握着瓶刺,就那么刺他自己身上了,真的……你们怎么不信呢?”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喽?”预审员问。

“肯定是。”贾原青道。

“假设你这个交代成立,那意思就是说,警员余罪同志刻意握着你的手,把你的指纹留在瓶子上,然后刺向自己,栽赃给你?”预审员道。

“对,就是这样。”贾原青凛然道,顿生知己之感。

不料那人面无表情地驳斥道:“如果栽赃,找个什么地方不行,非找个人多眼杂的酒店?如果栽赃,做个样子就行了……可事实上,瓶刺刺进他身体三点四公分,他被抢救了两个多小时,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据你说栽赃做个样子,说不通啊,这简直是自杀呀!”

贾原青又吓住了,刺进去多深,他还真不知道,但他记得就那人用力地把瓶刺推到自己的身体里,他看到那血像往外抽一样流着,偏偏那人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那是此生他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依然是冷汗涔涔。

预审员放在桌上的手机蓦地震动起来了,他看了看,仍然是面无表情,慢慢地放下了,以一种平和的口吻道:“贾原青,我们被袭的警员现在还在昏迷中,这个问题,先放放。说一下另一起袭警的事,被袭警员李二冬,坞城路街(路)面犯罪侦查大队在籍警员,昨天凌晨在押解嫌疑人途中遇袭,他被刺两刀,嫌疑人被劫走……你对这个案子,一定记忆犹新吧?”

“知道,是我侄子。”贾原青颓然道,那个坑爹货,把叔叔也给坑了。

“据说,你是这个案子的幕后推手?”有位预审员道,很不正式地引用了一句无关的话。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本事。”贾原青苦笑道。

“是吗?那这样的话,就省点时间,兜这么大圈子,有意思吗?”老预审很不耐烦地道,一靠椅背,不准备问了。另一位接着道:“贾原青,不要以为你做过什么都隐瞒得住,想不想看看你同伙的供词。”

预审员直接摁着遥控,只见头顶的显示器出来一个画面。贾原青一下子全身抽搐,如遭电击。

是马钢炉,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声音被屏蔽了,不过看样子那家伙待遇不错,还有警察给他端水。画面持续了十几秒钟,很短,不过却比任何语言都有震慑力。贾原青那凛然的表情一刹那成了颓废不已,脸色越来越白。

“你可以不开口,可以胡说八道,可事实不是你隐瞒得了的……据马钢炉交代,是你授意,让他给你长兄贾政询找几个人办事,代价二十万,钱是通过地下钱庄付给马钢炉的。之后事情出了纰漏,警员被袭,事件扩大,你又花四十万,钱是你妻子的账户出去的。对于这些事,你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吗?”预审员很淡然地道,证据确凿,不需要费什么口舌,只要挑他交代中的毛病就行了。

贾原青哆嗦着欠了欠身,很难受似的。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老预审捕捉到了,他插了句嘴道:“市纪检委、反贪局已经进驻杏花区,区委正在召开会议讨论解除你公职以及开除党籍事宜,不要以为我们不敢把你怎么样。马上你就会被双开、批捕,你要有点心理准备啊。”

“咕咚”一声,贾原青没坐稳,毫无征兆地瘫软了,像一条被抽了脊梁的死蛇,瘫在地上。在座的预审都冷眼看着,哪怕一点儿同情也不给予。

有时候,不给予同情,但很快意,不是么?

审讯在进行着,酒店袭警不但成了贾主任身败名裂的导火索,而且波及到了家人,哥哥贾政询被正式刑事拘留,其妻因为账户的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被经侦支队正式传唤,而在他的工作单位,这场八卦之火随着纪检和反贪部门的进驻有了个确定的答案:贪污、受贿、包养情妇、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和所有贪官的下场并无二致——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