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浣溪沙

五字诗中目乍成，尽教残福折书生。

手裙带那时情。

别后心期和梦杳，年来憔悴与愁并。

夕阳依旧小窗明。

“五字诗中目乍成，尽教残福折书生。”五字诗，即五言诗。目乍成，即乍目成。目成，指男女相爱，目光传情，两心相许。《楚辞·九歌·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过去男女之间是不能随意来往的，随便说话也不可以。如果男子看上一个女子，怎么办呢？最方便、最快捷的办法就是通过眼神来传递情意。如果是未婚男子看上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只需要眼含深情地看上几眼，那女孩子若意会，也只需暗送秋波即可。明·罗贯中《三国演义》第八回写道：

“（吕）布欣喜无限，频以目视貂蝉，貂蝉亦以秋波送情。”

可见，男人和女人互生爱慕，大概更多的是出自某种说不清的本能，或者更明白一点地说，是为对方身上的某种雌性或雄性的特征所吸引。那么，仅仅通过眉目传情产生的情感，真的可靠吗？以当今的恋爱经验来说，一见钟情，往往是不可靠的。但过去的人，男女之间能够目成，已经实属不易了。

“五字诗中目乍成”，即用五言诗来隐晦地传情达意，作用等同于“眉目传情”。比如，男人给女人写信，信中说，昨天我看到一朵并蒂莲，开得很是好看。女人看到这封信时，就会明白，男人是在暗示，希望我们两个也能像那并蒂莲一样成双成对。

“乍”说是两个人的感情刚刚开始，还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别人用眼睛来传情，而容若却是用五字诗来传情。那么，这个和容若用诗来传递感情的女子是谁呢？有可能是沈宛吗？容若这里照搬了王次回的《有赠》中“矜严时已逗风情，五字诗中目乍成”的一句。

“尽教残福折书生”，残福指残余的幸福，或谓幸福短暂，空留幸福的回忆。王次回《梦游十二首》之四：“相对只消香共茗，半宵残福折书生。”

恋情才刚刚开始，却已经要结束了。折，消受不起。书生，指容若自己。这份感情，让我消受不起。

“手挼裙带那时情”，那时候，你经常用手挼着裙带思念着我，等待着我。五代薛昭蕴《小重山》词：“手挼裙带绕宫行，思君切，罗幌暗尘生。”

顾夐《荷叶杯》其九：“一去又乖期信，春尽，满院长莓苔。手挼裙带独裴回，来摩来，来摩来。”女子等人心切，不停地用手挼着裙带。这里以女子的动作来表现其心理活动。

“别后心期和梦杳，年来憔悴与愁并”，心期，心中相许，即指恋人在一起的希望杳然如梦，经过了一年多的思念，男主人公越来越憔悴了。

“夕阳依旧小窗明”，晚唐方棫有《失题》诗云：“午醉醒来晚，无人梦自惊。夕阳如有意，长傍小窗明。”我深深地思念着你，感觉人生昏天黑地。但是，此时，我的窗前依旧被夕阳照得通亮。傍晚阳光照射于红窗之上，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但那暖意中又有着挽留不住的伤感。容若取这个意象，自是抓住了“夕阳小窗明”这一诗意化的特征。

那么，容若以此句作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呢？往阳光的一面去想，是说失恋并不可怕，毕竟，我们还可以从生活中找到能够温暖自己的诗意。往消极的一面想，“依旧”二字，大概正是容若和恋人经常约会的时间。那时候，二人坐在窗前，夕阳就像此时一样，温暖地照耀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