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英
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郑振铎同志的情景。那是一九一九年十一月底的某日,下午一时许,我与黄庐隐、王世瑛、陈璧如、刘婉姿、钱丞走出校门,坐了人力车,直奔福建会馆,参加福建同乡会。当时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部的福建同乡,只有我们六个人。到了那里,早就等候着的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学生刘庆平君迎上来,笑嘻嘻说:“姐姐们都来了,大家在盼望着。”边说边带我们进了四合院的正堂。堂内唧唧喳喳地挤满了人,约莫有三四十人,都是站着,只有北面的墙角放着两张长板凳,别无其他陈设。庆平说:“这是你们的座位。”我们刚坐下来,只见一位身穿旧蓝布长衫、戴眼镜高鼻子男青年走过来,没人介绍,就大声地说:“暗无天日,太令人气愤了!日本鬼子,卖国贼,真该死!今天会议,就讨论这个问题。日本鬼子在福州开枪逞凶,并调动军舰以武力威胁,激起中国人民无比愤慨,尤其是我们福建学生,义愤填膺……”这位青年充满激情而忸怩的红润脸色,引起了坐在我身旁世瑛的注意,她拉我的衣襟轻轻地问:“他是谁?”忽闻庆平高声喊:“别讲话了,我们开会了。”他阐述组织福建学生同乡会的必要和开会的目的后,并请到会者踊跃发言。话没说完,只见刚才那位戴眼镜高鼻子的青年,又慷慨激昂、大声疾呼地说:“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福建同学要按照五四的办法,再接再厉地干预国政。我建议办一个刊物,你们赞成吗?”“完全赞成,办个刊物,作为福建同学的宣传喉舌,发表我们的主张,太好了!”一位身穿灰布长衫、瘦削长白面孔青年这样地回答。靠在南边窗前的郑天挺和许地山也表示赞同。随后黄庐隐、王世瑛相继发言,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几十对炯炯的眼睛,都集中她们身上。那是因为女子参政,和男子一同开会、发言,在当时来说,还是刚刚开始不久的事。站在我附近的高士奇(当时北京某中学学生,与我相识),悄悄地和我耳语:“第一个发言的是铁路管理学校的郑振铎,第二个是北大哲学部学生郭弼藩(字梦良,后与黄庐隐结婚),第三个许地山,你认识的。他们在北京学生联合会也经常发言。郑兄的发言,最富激情,带有煽动性,大家都喜欢他、敬佩他;他和弼藩还经常在刊物上发表文章。”忽闻庆平又大声说:“时间不早,今天会就开到这里,下次什么时候再开,等着通知。”大家都应声挤出房门,振铎又走近我们,寒暄几句,尾随着一同走出会馆的门。
回校时,我仍和世瑛同坐一个人力车,我对她说:“今天的会,充满了爱国的气氛,很有意义。以前我们禁锢在石驸马大街的红楼上,过着二千多年前男女授受不亲的生活,太闭塞了。五四运动才打开了我们的眼界,又接触了这么多的男学生,你有什么感想?”她说:“可惜只有我校六人参加今天的会,培华女校没有人来。”发言的多是优秀人才,郑振铎的爱国热情和对同乡的关心,很使我感动,到校天色已晚,正是工友摇铃吃晚饭的时间。第二天傍晚,看门的老伯伯向着我们的教室高声喊:“王世瑛小姐,快下楼来,有位姓郑的来找你。”从这以后,振铎经常与我们通讯来往。上次他提议倡办的刊物,后仿照清末革命刊物《浙江潮》之名,取名《闽潮》,油印出版,振铎是积极撰稿者之一。
我们的校舍,在西单石驸马大街,当时可能为了防阻女学生随意出门,建筑很特别:从大门到我们宿舍,有四道门,中间是一条长阔的过道。大门是两扇大铁门,向来不走人,我们都从旁边的小门出入,会客室即在其旁。第二道门的楼上和楼下,都是男教职员的办公室。第三道门是我们的教室,门的左右和楼上共有八个教室。第四道门是女学监的办公室和她们的寝室。每道门前的左右都有天井,学监办公室的楼上和四周,是我们的寝室,寝室楼下是我们的自修室。学生都住校,星期六下午家长持通知簿盖章来接,星期一早上,学生持家长盖章回校的通知簿来校,交给学监,始得进教室上课。晚上学监查自修、查寝室;白天查教室,查制服、查发髻。名为女高等学府,实同监狱。五四运动以后,我们在李大钊老师和北大进步老师思想影响下,驱逐了校长,轰走了学监,打通了四道门,撕毁了通知簿,冲出了樊笼,像小鸟般飞出飞进。有一天,振铎受北京学生会的委托,找我校学生自治会联系工作,世瑛也是自治会工作人员之一。我见振铎从第一道门一直冲进第四道门的过道上,便停下来了,凝视壁上挂的一座大钟。他那套蓝布衫、蓝布鞋、戴眼镜、高鼻子的形象,至今犹佇立于我的眼前。我想,他可能是第一个男学生冲进了我们的樊笼。
在学生运动中,世瑛与振铎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密切了,遂引起我们的注意,有一天,我和庐隐、定秀三人,靠在会客室门外,想偷听振铎和世瑛谈心。他俩却站着相对凝神。不久,振铎张口说话,但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天气严寒,院子里刮着飕飕大风,我们只得回到教室烤火。一会儿,世瑛也回教室,我们争着问:“郑对你说什么?”她吞吞吐吐地说:“他向我……求爱,要求我……表示态度。”“你怎么回答呢?”我们又问。“他对我的诚恳,真挚,确实令人感动;但此事必须和我的双亲商量,才能决定。我当时只将这个意思告诉他。”
转瞬到了一九二〇年的夏天,我和庐隐、定秀为了补习外语,都不回家,住在王世瑛家。她家是一个小花园,园内有几棵大枣树,一座葡萄架,地上种着铺地锦,开着红、黄的花。园后有三间小房,是她双亲的住所,小房边门内一排五间房,是他们三兄弟、三姊妹的住所。我们住在世瑛房内,横摆一个大床,窗前有书桌,旁有书架。世瑛将四个方凳摆在床前,我们横卧其上,天南地北地谈。谈到世瑛的双亲听说振铎的寡母在温州做针线活度日,实在太穷了,因此不同意郑家的亲事。世瑛又叙述她妈妈的话说:“王家在福建是有名的世家,既有恒产,代代为官作宦;你的父亲是教育部的主事,你自己又是个大学生,郑决不是我理想的门当户对的佳婿,你不要再和他来往了。”世瑛说着并征求我们的意见,庐隐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婚姻自主,李超就是我们的好榜样!”
李超是我们的同级友,广西人,双亲已故。其兄嫂代她订婚,据说此人是富翁和李超素不相识,函催速归结婚。李超坚决反对封建包办的婚姻,拒不归家。终日气愤,病倒在床,加以兄嫂断绝其经济援助,营养不良,终于不起。我校举行追悼会,陈独秀、胡适老师均参加。陈独秀老师主持会议,并有激昂慷慨的发言。胡适老师写了《李超传》,后收在《胡适文存》中。振铎当时在他所主持的《新社会》杂志上也发表了一篇杂文。
我和定秀听了庐隐的话,都异口同声地赞同。这不免增加了世瑛的心理矛盾和痛苦。时振铎偶有语简意赅的短笺寄至王家,终未曾冒失地采访。暑假匆匆过去,我们英语学习计划已经完成。回校以后,我和定秀忙着练习上演《孔雀东南飞》的话剧,就没注意郑、王关系的演变。一九二一年春,听说振铎毕业后被分配到上海铁路局工作,临行前曾向世瑛告别,匆匆而去。一九二二年夏我们毕业,我留校工作,世瑛分配在我校附中任教。一九二三年春,我和张耀翔教授结婚,振铎闻讯,写了一封贺函。不久,先父程树德教授告诉我:“王世瑛的朋友郑振铎,被商务印书馆编辑所所长高梦旦看中,招做女婿,郑贞文当介绍人,已经结婚了。北京教育界的同乡,传为佳话。”有一天,世瑛到我家来,说郑有信来,通知她已和高君箴女士结婚。语意怅怅,沉默久之,相对无言,如有所失。最后我说:“父母之命与自由恋爱不能两全,这是必然的结果。既是您的双亲不允,振铎亦只得如此。”她点头怏怏而归。后来我听说他们婚后感情甚笃,尤其是高梦旦先生十分器重振铎的才华,对他事业上取得成就,很有帮助。而世瑛则于一九二四年秋与张君劢结婚。一九二八年,我忽收到振铎寄赠的《小说月报》增刊《中国文学研究》上下两册,此外不通什么消息。
关于振铎与世瑛的这段恋爱故事,现在知者已少。此事对于振铎是有刺激和打击的。主要因王家过于势利,而世瑛又缺乏庐隐那样的反抗封建家庭的勇气。后来庐隐在一九二五年发表中篇小说《海滨故人》,其中也隐隐写到此事,我读了以后,感到基本上是真实的。该小说已被茅盾先生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一集》中。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看,其中“云青”就是指的世瑛,而“赵慰然”也就是郑振铎的影子了。
一九二九年,耀翔和我任教于上海暨南大学。一九三四年,暨大更换校长,由商务印书馆编辑所后任所长的何炳松先生继任。他是耀翔在北师大任教时的老同事,也是郑公的挚友。到任伊始,他即委耀翔为暨大教务长,振铎为文学院院长。当时,我们全家都住在暨南新村,振铎常到我家来,故旧重逢,十分欣喜。他亦常邀我们到他寓所品茗闲谈。吃自烧的福建菜,大家都叫他“郑公”。
抗战期中,暨大由真如迁至上海租界上课,我亦移居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郑公则住在静安寺愚园路庙弄。他除上课外,每日必游四马路(今福州路)之书肆,苟有所得,喜不自禁,必到我家谈某书版本之可贵。或因校事偶不能去,则怏怏不乐,现于辞色,已成癖矣。后著《劫中得书记》一书记其事,表明恋恋不离“孤岛”者,为国保存文献也。有一天,他和徐森玉先生同到我家,手抱四函善本《金瓶梅》,放在桌上,开心地说:“这是我久想的书,一天居然买到,得徐老(指徐森玉)的帮忙,一齐放在你书柜的顶上吧。”他藏在我家的善本书,一直到抗战胜利后才陆续带回家。他经常让我们参观他的藏书楼,二层楼两大间,约四十多平方米,数十个书架密密排列,其中以小说、曲本、版画为最多。窗前站着一排排的出土陶俑,高约二尺,有持枪者,有骑马者,外虽斑驳,彩色犹存。他告诉我:“这是西安帝王墓中的俑,最珍贵的文物;我得到它,欢喜得几夜都睡不着。”
上海“孤岛”沦陷后,记得在日本宪兵抓许广平同志的第二天,他到我家来,焦虑地说:“形势很紧急,敌人到处抓人,我不能待在家里,先在你处过一夜,以后再托朋友找一藏身之所。”耀翔诚恳地说:“您就长住这里吧,晒台上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汉奸×××找我到青年会开会,我就躲在这堆东西里得免。有人敲门,您也躲在这里,很安全。”我一面张罗饭菜,一面打扫亭子间,换上干净的床单、枕套。饭后,我们相对闲谈。他说:“保持民族气节,古人所尚,文天祥、史可法,早给后人树立好的榜样。你们今天殷勤的招待,使我感激涕零,大有郭解、朱家的遗风。但我不能连累知己,明早即去,托友人另觅较偏僻的住所。我坚信能够安全地渡过难关,务请放心。”我说:“保持民族气节,是我们的唯一信条,患难与共,也是朋友应尽的职责,您就住在这里吧!”然而次日清晨,他还是溜走了。
从此以后,他开始过隐居生活。每次从四马路来熏阁书店归来,多绕道至我家闲谈。有一次,谈到“五四”时代的往事,他感慨地说:“封建礼教,不知害了多少别有怀抱的青年!”接着又说:“我很想念世瑛,你能陪我到她家叙叙旧吗?”他瞪着眼睛在凝神,好像在回忆什么似的。我递了一杯清茶,他喝着说:“君劢早到重庆,世瑛寄居母家,在杜美路(今名东湖路),离这里很近,你即刻和她预约,好吗?”“当然,我也很想和老同学多见面。”我这样的回答。第二天下午二时,我和郑公一同到杜美路,二十年的阔别,相对无语。郑的神情,和当年女高师会客室时一样,所不同者,现在西装笔挺耳。世瑛忙着让座倒茶,捧出一盘福建新鲜桂圆:“尝尝香片和龙眼吧,藉表多年的乡(相)思!”这两句微妙、双关的话,搅乱了郑公久蕴的情怀,只是端着茶喝,慢慢地说:“香片和龙眼的味道年年都一样,人却变了!”于是大家谈及梦良、庐隐的去世,定秀的遇人不淑,不免惘然。忽佣人端出三碗赤豆莲子汤点心,我开玩笑地说:“相思豆配莲(怜)子的点心,点了你的心!”“别开玩笑了,快吃吧!”世瑛微笑地说。吃完点心,已近四时,郑即向王握手,依依告别。后来我又陪他去王家两次,知道世瑛应君劢之邀,不日有重庆之行,我们都很依恋难舍。
有一天,郑公告诉我:“自从隐居在汶林路(今宛平路)以来,学会了生火、烧饭、煮菜,决定在后天请你们夫妇和予同先生到避难所闲谈,君箴也会来,欣赏我的烹饪技术。”他住在二楼,外面一大间是书房,中间摆一个大餐桌,书房旁一小间是卧室。晚餐时,他告诉我们坛子鸡、瓜枣等菜如何做法。他一面说,一面吃,对自己杰作的得意,现于辞色。最后他端出一坛酒,打开封口,酒香扑鼻,每人各喝一小盅。予同先生说:“铎兄真不愧为今日的易牙,多才多艺!”吃完饭,振铎到厨房洗碗,见其书桌上放着一对联语,字甚潦草,记得大约是这样写的:“买书忙,鉴别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下联云:“劫中苦,思家苦,苦中作乐,煮碗菜来。”这几句话,可能是套别人的成语,亦可见其独居避难生活的一斑。当时我们蛰居沪滨,通货膨胀,耀翔和我都在私立学校教书,每月收入,不够一担米,八口之家,无以糊口;卖书过活,久不知肉味。郑公当时的生活也很艰苦,但他这次为了招待老友,弄了不少好菜,十分难得,给我印象特深。
抗战胜利以后,郑公迁回庙弄故居,大家都欣欣然有喜色。后见国民党“劫收”丑行,又极为失望,气愤地说:“这样做法,是无天理!”有一天,他约我晚餐,书房里满桌满椅上都是版画,桌上还放着剪刀、浆糊等,在那里剪剪贴贴。郑公汗流浃背地说:“我搞了多年的版画史,这次集中精力完成它。印出后,送你一部。”当时他那种目光炯炯的得意之状,至今如在目前。他又说:“我编版画史的兴趣,是由鲁迅先生引起的。我认识鲁迅,在一九二二年春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来中国的时候。后来爱罗先珂到女高师讲演,由周作人先生和我一齐陪同,你记得吗?”“我记得爱罗先珂讲‘知识阶级之使命’,大家很感兴趣。周先生是我的老师,经常见面,不注意;我和世瑛却特别注意你,因为你到上海,我们近一年不见了。”旧事重提,不免黯然,因为世瑛已于一九四五年三月因难产而死于重庆。不久,君劢运世瑛灵柩至上海,葬于公墓,并举行追悼会。郑公和我都去参加祭奠,在严肃悲哀气氛中,大家不免挥泪。此后,每隔一段时间,郑公必购鲜花一束,到世瑛墓前祭奠,祭毕,必到我家,并且说:“此事不必与他人道呀,他们是不理解的。”
解放以后,他对我说:“中国有救了,社会主义好!这是我读书时代的宿愿,坐享其成,很惭愧!”有一天,他约曹未风、周予同、方令孺、章靳以、张耀翔和我晚餐,未风、予同是老友,方令孺同志在市妇联经常见面,只有章靳以先生初次相识。郑公微笑地向大家介绍说:“她是水仙花,是我最敬佩的老友。”水仙花象征什么?可能指抗战期中坚守民族气节的精神,我虽不甚理解,但这句话却永铭肺腑,耐人寻味。此后,经常有信来:一九五七年十月二十六日,来信说:“在保加利亚时曾奉上一信,想已收到。如今在捷克的工作又将告结束了,不日即将赴莫斯科。在国外的生活颇为紧张,但也很有规律……”他到了莫斯科,于十一月七日灯下写了一封信,他说:“由予同兄处转上数信,想均已收到……我于上月底到了莫斯科,月初即开始讲演。现在已讲了三次,到十六日可全部讲毕。中间遇到十月革命的四十周年纪念典礼,放假三天……昨天列席了苏联的最高苏维埃代表大会,听了赫鲁晓夫的报告和毛主席的讲话。今天又参加了红场的阅兵典礼,站了四个多钟头……我在这里和捷克,了解一下,苏联的和捷克的,还有其他各国的‘汉学家’们的情况和研究的方向……”郑公从莫斯科回京后,又来一信,他说:“在国外参观、访问,是万分的兴奋,且也得益不浅……汤显祖的著作,我还有不少,但无什么特别好的版本。君箴仍在文化部工作……我最担心的是予同的病,最好是多加休养……寄上新出版的《中国文学研究》一部,请指教。”后来又出差上海,他约我们在红房子吃蛤蜊,座中有予同、未风、耀翔、王国秀夫妇等,他说:“故人重逢,是人生最大的乐事。”饭毕,他走到我身旁耳语:“昨天我抽空到世瑛墓前献了花。”谁知这次的相聚,竟成永诀!
一九五八年十月,师大中文系师生赴嘉定徐行公社劳动,二十日早上,马兴荣老师急奔来说:“我到社里看报,郑振铎先生率领代表团到阿富汗、阿联访问,途中飞机失事,郑先生等殉难了!”我晕倒了,幸无人察觉。次日早上,我回上海,耀翔不在家,见案头放着郑公上飞机前的最后一封信,及转给予同先生的信,使人不忍卒读!二十多年来,总想写些悼念郑公的文章,持笔又止者,不知多少次。但是,他那忠党爱国的热情,高贵不移的气节,保存文献的魄力,鉴别文物的眼光,纯洁超脱的爱情,以及义侠的风格,都时时呈现于眼前,无法遏止。近友人促我写成此文,并帮我核对记忆中的时间、地点、人名,然耄耋之年,记忆力差,错误之处,在所难充,读者其谅诸!
(原载1985年5月《图书馆杂志》第2期)
编者按:本文最后提到的“友人”指陈福康,文章也经陈福康修改。作者原稿中是写明姓名的。后又发现文中有一个小误记:证诸王统照的《恰恰是三十个年头了》和当年照片,郑振铎在北京读书期间应该还没有戴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