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自纳蔡姬之后,数日不朝,成天陪伴着娇妻,躺在那温柔乡中享受着新婚燕尔的美妙生活。偏那蔡姬,不但生得娇嫩如花,而且才智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新得夫婿,更是使尽浑身解数,欲讨夫君欢心,更使得齐桓公欢快无比,乐而忘朝。
这一天,蔡姬在后宫摆好琴,笑着对齐桓公说:“主公,妾为你弹奏一首新曲,好吗?”
齐桓公问道:“什么曲子?”
“教琴的师傅说,此曲叫《伯牙悼子期》。”蔡姬边试弦边说。
齐桓公说道:“寡人从未听说有此曲。”
“此乃蔡国著名琴师丹韵偶然得之,妾百般恳请,他才将此曲传授于妾。”蔡姬朝桓公嫣然一笑,“妾现在就弹给主公听。”说完,坐正姿势,调好琴弦,静坐一会,稳定一下情绪,抬起手,轻轻地拨弄琴弦,立即传出美妙的琴声,乐曲悱恻缠绵,似怨似思。
“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怎得几时闻?”齐桓公叹一口气说,“只是曲调太过忧郁,听起来使人伤感无限。”
“此曲取材于‘伯牙摔琴断知音’,乃无名氏所作。俞伯牙和钟子期因一曲《高山流水》结为知音后,约定来年仍在汉阳龟山相会。当时俞伯牙在常州任职,任满后携琴赴约时,钟子期已病故,俞伯牙于子期坟前祭悼,弹奏此曲,而后愤然摔琴,自以为世上再无知音。乐曲悱恻缠绵,寄托伯牙对知音故去的无比惆怅和无尽的哀思,余情袅袅,感人至深。”蔡姬亦叹口气说,“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齐桓公问道。
蔡姬说:“丹韵琴师也只是偶得此曲,而于《高山流水》曲,他却弹不全。”
“《高山流水》真的那么神秘?”齐桓公问道。
蔡姬说:“当然,不是谁都能弹这首曲子,臣妾也只是听丹韵琴师弹过几次,但每次都不全,因为丹韵琴师没有学全。”
齐桓公问道:“《高山流水》真的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吗?”
“《高山流水》后面,隐藏着一个美好动人的故事。”蔡姬说。
齐桓公两眼看着美貌娇妻说:“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蔡姬说道:
相传楚国有琴师俞伯牙,精通音律,琴艺高超,但他却常为其演奏不能达到出神入化而烦恼。其师得悉后,带着俞伯牙乘船来到东海之蓬莱岛,让他欣赏大自然的景色,倾听大海的涛声,伯牙为这浩瀚的大海、激溅的浪花、飞翔的海鸟所陶醉,呼啸的涛声、悦耳的鸟鸣声、游人的欢笑声,还有蓬莱阁传出的钟声,所有这些,构成一曲和谐动听的大自然音乐,他情不自禁地取下肩上的古筝放在海边一块石头上,纵情地弹奏起来,心随意转,意催琴弦,调出一首前所未有的美妙琴声,后来,他进一步将此曲完善,起名为“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的音律虽然优雅动听,但由于太过奥妙,无人能识其真谛。俞伯牙倍感孤独和寂寞,自叹知音难觅。每有闲暇,他便身背古琴,遍游名山大川,继续寻找大自然的音律,寻找知音。在一次回乡途经汉水之时,船泊于汉江码头,夜晚,俞伯牙坐在船中,面对清风明月,岸上游人和滚滚东逝的江水,想到知音难寻,不由思绪万千,坐在船头,弹起无人能识的《高山流水》曲。悠扬的琴声,顿时在湖面飘荡。冥冥中,他感觉有人站在岸边倾听他的琴声,当他弹奏赞美高山的曲调时,听到岸边人赞赏地说:“雄伟而庄重,就像高耸入云的泰山就在眼前!”当他弹奏表现奔腾暴啸的波涛时,岸边人又赞赏道:“宽广而浩荡,犹如涛涛之流水,浩瀚之海洋就在脚下!”
“知音、知音也!遍寻知音不遇,不想却在汉江!”俞伯牙兴奋地站起来,仰天大笑,“船家,快靠岸,快靠岸!”
俞伯牙所觅到的知音,就是钟子期,一个樵夫。二人从此成为知音。俞伯牙为此在汉阳流连三日,二人从此成为莫逆。二人约定,来年中秋月圆之时,在汉阳龟山相聚,抚琴叙旧。当俞伯牙第二年如约而至之时,他看到的只是一座坟墓。原来,钟子期自与俞伯牙一别后,身染怪病,不幸而逝。俞伯牙探知此事,赶到钟子期的坟前,为钟子期弹了一曲完整的《高山流水》,而后尽断琴弦,砸碎琴身。终身不再鼓琴,以为世上再也没有知音者。
正在蔡姬津津乐道、齐桓公聚精会神倾听的时候,随风飘来一阵优美的琴声。蔡姬听到琴声,立即住口不言,侧耳静听。过了一会,蔡姬惊喜地说:“《高山流水》,这就是《高山流水》,主公,何人在弹奏《高山流水》?”
齐桓公不以为然地说:“一名死囚而已。”
“死囚?”蔡姬惊问道,“怎么会是死囚,死囚能弹出如此高深的曲子,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齐桓公道:“此人名叫管仲,公子纠的师傅。”
“为何成了死囚?”蔡姬问道。
“他为了能使公子纠登上齐国国君之位,在白水之滨,暗射寡人一箭,若不是箭中带钩,寡人早已是黄泉路上客。寡人定报此一箭之仇。”齐桓公咬牙切齿地说。
“啊!”蔡姬叹了一声,“记起来了,竖刁在路上对臣妾说过此人。从琴声可知,管仲绝非平庸之辈。”
齐桓公笑道:“好见识,管仲果有经天纬地之才,百步穿杨之能。只可惜他是寡人的仇人,过段时日,寡人要送他到阴间去,同他的主子公子纠团聚。”
“真的?”蔡姬叹道,“太可惜了,能弹《高山流水》者,一定是胸有大志之人,一定是个人才,主公,人才难得呀!”
“别提此人。”齐桓公不高兴地说,“免得扰了雅兴。”
蔡姬见齐桓公突然有些不高兴,吓得赶紧转了话题。正是:
蔡姬惊闻稀世曲,忙问弹者何方神。
谁知天公不作美,抚琴乃是囚中人。
齐桓公新婚,有了娇妻相伴,整日沉湎于后宫男女之事,乐而忘朝。朝廷一切政务皆落在鲍叔牙的身上。偏偏鲍叔牙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如此一来,鲍叔牙成天陷于繁忙的国事中。齐桓公的婚礼结束后,鲍叔牙终于病倒了,他是累病的。
鲍叔牙见齐桓公新婚燕尔,没有将生病之事告知诉他。几天后,齐桓公不见鲍叔牙入宫奏事,经询问,才知太傅病倒了。连忙起驾,亲自到鲍叔牙的府邸探望。
齐桓公来至鲍府,见鲍叔牙卧病在床,面容十分憔悴,动情地说:“太傅,几日不见,你脸色如此憔悴,找郎中看了吗?是什么病?”
鲍叔牙在仆人的搀扶下坐起来,喘息未定地说:“也没什么,休息几天就好了。只是国事繁忙,臣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呀!”
“国事就不要操心了,太傅还是安心养病,一切等病好了再说。”齐桓公关心地说。
鲍叔牙说道:“臣的病无药可治。”
齐桓公惊问道:“太傅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怎么就无药可治?”
“臣得的是心病。”鲍叔牙咳了几声说,“臣与管仲乃生死之交,眼见得他身陷牢笼却无能为力,臣愧对管仲呀!”鲍叔牙说罢,抱头痛哭。
“太傅,你这又是何苦呢?”齐桓公有些无奈地说,“寡人身为一国之君,在午门外立下耻辱柱,对天发誓,要将管仲射杀于耻辱柱上,报一箭之仇。寡人能自食其言吗?”
鲍叔牙闻齐桓公如此说,止住哭声,真诚地说:“主公,齐国连年内乱,国力空虚,民不聊生,百业待兴,百废待举。诸侯国小视于齐,北面山戎人还不时骚扰边境。主公若得不到能臣辅佐,齐国要想振兴,实在是很难。”
齐桓公满怀信心地说:“寡人有太傅辅佐,齐国定能振兴。”
“主公差矣!”鲍叔牙摇摇头说,“不知主公欲做一个什么样的君主。”
“当然要做一代名君。”齐桓公不假思索地说。
“主公若只想做一个平稳之君,臣虽不才,尚能凑合。”鲍叔牙叹口气说,“若欲富国强兵,称霸中原,成为一代名君,臣就难以胜任了。”
齐桓公说道:“太傅是寡人的师傅,在寡人的眼里,太傅的学识、人品,无人能及,何必要如此谦虚。”
鲍叔牙说:“臣说的是实话。主公治国,要寻找一个好相国。相国必须是济世之才,内能安百姓,外能抚四夷,勋加于周王室,泽布于诸侯,只有这样,齐国才能坚如磐石,国君威加四海,功垂金石,名扬千秋。”
“太傅此言,正合寡人之意,太傅可有人选?”齐桓公见鲍叔牙谈话不同以往,好像成竹在胸,忙问道。
鲍叔牙道:“相国人选非管仲莫属,得管仲者得天下,臣绝不是危言耸听。”
“哈!哈!哈!”齐桓公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太傅,你是与寡人开玩笑吧?”
鲍叔牙严肃地说:“此乃肺腑之言,主公何故大笑?”
齐桓公满脸恨意地说:“太傅与管仲乃挚友,朋友之交,义也;寡人与太傅乃君臣,臣事于君,忠也。太傅再荐管仲,欲救管仲而存义,而为此义字,就要屡逆寡人之意,舍忠而成义,难道义重于忠吗?”
鲍叔牙惶恐地说:“臣对主公之心,天理可鉴,臣欲救管仲,并非仅仅是尽一个‘义’字,臣之所思,实乃为江山社稷作想,绝非弃忠存义。”
“一箭之仇,不共戴天,逆寡人之意乃是不忠。”齐桓公正色地说。
“管仲侍奉公子纠,他箭射主公,乃是为其主、尽其忠,正如臣向主公献计,胁迫于鲁侯,借鲁侯之手除掉公子纠一样,都是忠心事主。这一点是没有区别的。”
“管仲欲置寡人于死地!”
“可臣已把公子纠送上了黄泉路。”
“公子纠死了,难以向你寻仇,寡人还活着,有仇必报。”
“主公……”鲍叔牙痛苦万分。
齐桓公打断鲍叔牙的话,说:“寡人主意已定。在所有大臣中,太傅最忠诚、最可靠、最有才能,寡人要拜太傅为相国,寡人相信,太傅能帮寡人得到天下,也一定能助寡人治理天下。”
“臣与管仲比,有五不如。”鲍叔牙几近哀求地说,“宽惠待民,我不如他;治国不失权柄,我不如他;忠信以交好诸侯,我不如他;制定礼仪以示范于四方,我不如他;披甲击鼓,立于军门,使百姓勇气倍增,我不如他。臣举荐管仲,绝不是意气用事,有此济世之才而不荐,臣则真是不忠不义了。主公欲治理好齐国,必须倚靠管仲。”
“什么五不如?太傅早就向寡人说过。”齐桓公越听越烦,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说,“太傅,若非是你,寡人早已将进谏之人同管仲一同治罪了。管仲乃寡人的仇人,卧榻之旁,岂容仇人鼾睡?”
“主公……”
齐桓公烦躁地打断鲍叔牙的话头:“今天不提此事,待太傅病好之后再说吧!国事繁多,寡人实在是难以应付,寡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鲍叔牙听齐桓公虽然没有答应自己,但态度似乎没有以前决绝,也不好再苦苦相逼,于是说道:“臣这里有几篇治国之论,主公带回去瞧瞧,看是否有可取之处。”
鲍叔牙所说的几篇治国之论,实际上就是管仲在狱中写的《牧民》《权修》《立政》《形势》几篇文章。为了避免齐桓公先入为主,鲍叔牙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有几篇文章,并未明说是管仲所写。
齐桓公命侍从拿了鲍叔牙呈上的几卷竹简,嘱鲍叔牙好好养病,然后起驾回宫。正是:
叔牙荐友为国忧,桓公记恨不点头。
呈上竹简言治国,为友亦是为国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