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竖刁为齐国使臣,跋山涉水赴蔡国为齐桓公提亲。蔡国本是小国,向欲巴结齐国,只是两国相距较远,欲交而无门。闻泱泱之大齐遣使来蔡国,蔡侯惊喜非常,以仅次于招待周天子的礼节来接待齐国使臣。
竖刁本是势利之人,若为他事出使一般小国,他一定是趾高气扬,大有凌驾于人上之意,怎奈此次出使蔡国,是有求于人,若不能迎得美人归,将丧失一个讨好君上的大好机会。他见蔡国以如此高的礼节接待,内心一阵窃喜,预料完成此行之使命把握性非常大。但他还是放下大国使臣的架子,以外臣之礼叩见蔡侯。蔡侯见齐国使臣行外臣之礼,受宠若惊,谦恭地问:“不知上国使臣屈驾于蔡,所为何事?”
竖刁单刀直入地说:“齐侯闻蔡侯有贤妹蔡姬,不但长得美貌绝伦,而且聪慧贤达,欲同蔡侯结成姻亲,特遣外臣前来提亲,礼聘蔡姬为齐侯夫人,请蔡侯成全则个。”
蔡侯闻齐国使者来蔡是为齐侯提亲,心里暗自高兴,正愁攀附齐国而无门,见有此大好机会,哪有不允之理,连忙答道:“齐侯乃大国之君,能看得上舍妹,此乃舍妹之福。请上国使节宿于驿馆,待鄙国稍作准备,然后送舍妹与贵使一同赴齐,与齐侯完婚,如何?”
竖刁见蔡侯慨然应允,心里当然高兴,喜形于色地说:“外臣谨听蔡侯吩咐就是。”
蔡国都城的驿馆建在一个被叫做澜湖的小湖边。齐国滨临大海,竖刁看惯了大海的浩瀚,陡然间来到这内陆的小湖边,眼见那岸边垂柳,湖中游船,倒是别有一番情趣。一个人待在驿馆里,闲来也觉无聊,便对陪同的蔡国大夫宋儒说,欲到湖边转转,宋儒早就得到蔡侯的旨意,一定要陪好齐国来使,随时满足来使提出的任何要求,总的就是一句话,保证齐使高兴、满意即可。
竖刁同宋儒大夫漫步于澜湖边,边走边聊着蔡国之风土人情,突然,湖汊的荷花丛中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竖刁本是好色之徒,闻此笑声,顿时是骨软筋麻,连路也走不动了,脚下不由自主地向荷塘边移去。宋儒察言观色,心知竖刁奢好渔色,跟在竖刁的身边讨好地说:“不知是谁家美姝在荷花中戏耍,大人有兴趣,前去看看!”
竖刁两眼紧盯着荷花丛中一叶扁舟上的几位少女,脚步是越来越快,闻宋儒大夫之言,边走边说:“荷花丛中藏佳人,真乃仙境也!”
竖刁来到湖边,两眼紧盯着荷花丛中小船上一名最为靓丽的少女,只见她体态娇小玲珑,容颜妩媚,细致的眉蛾,掖藏娇羞,涂朱抹丹,喷香怀馥,站在船头上,藏在荷花中,真个是人如花,花如人。竖刁惊叹道:“中原女子,好美呀!”
船中的少女听到岸边有人说话,抬头一看,见是一个衣着华丽、从未见过的男人,嘻嘻笑道:“怎么?没见过漂亮女人呀?”
竖刁闻言大吃一惊,心里想,中原女子怎么如此泼辣,对生人说话竟如此口无遮掩?
竖刁吃惊,有一个人比竖刁更吃惊,他就是陪同竖刁游湖的宋儒大夫,因为他发现,船中说话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竖刁来蔡国要礼聘的蔡姬。
蔡姬从小天资聪颖,被爹娘视若掌上明珠,除随乳母习学女红之外,还有专人教习文章及琴棋书画,闲暇之余,常带着侍女随仆人习学弓箭、划船与游泳。表面上看,蔡姬是个温柔娴静的小女子,可骨子里却有巾帼不让须眉的男儿气概。父兄长年征战沙场,她的血液中大约遗传了她爹的基因:胆大,豪爽。
宋儒吃惊,主要是担心竖刁不喜欢蔡姬这种抛头露面的泼辣性格,若婚事难成,他还真不敢想象后果如何。正欲出面制止,不想竖刁面对湖中的小船吟道: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不知谁家姝,较荷更美艳。
船上的蔡姬刚才本是一句戏言,有意戏弄岸上之人,不想岸上之人毫不气恼,反而还吟诗赞美自己,一时兴起,马上回吟一首,反唇相讥:
姝乃天上仙,湖中与鱼戏。
哪来莽夫子?敢扰妾雅兴。
竖刁见船上少女应对迅速,诗中对自己的失态虽颇有责怪之意,然所咏之诗,真乃是平生仅见,不由兴趣大发,再吟一首:
来自大海边,此时正得闲。
偶逢荷中仙,醉心欲采莲。
宋儒大夫见二人对上了,害怕出现意外,正欲出言说明彼此的身份,忽听船上传来一阵笑声,接着又听蔡姬吟道:
蛤蟆贪天鹅,麻雀恋孔雀。
莽夫好大胆,竟敢戏嫦娥。
宋儒见蔡姬越来越放肆,忙对着荷花中的小船喊道:“公主不得无礼!这是齐国使臣竖刁大人!”
船上之人听到宋儒之言,突然没了声音。竖刁听宋儒叫船上之人为公主,也是大吃一惊,问道:“宋大夫,你刚才叫什么?”
宋儒说道:“船上少女就是蔡姬呀!”
“啊!”竖刁惊呆了,想不至船上少女就是自己前来礼聘的即将成为主公夫人的蔡姬,自己竟然以诗戏耍且还有轻薄之意,想到此,竖刁惊出一身冷汗。竖刁到底还是竖刁,连忙口吟一首以表歉意:
竖刁使蔡迎丽姝,澜湖荷塘逢嫦娥。
莽夫冒犯本无心,但求孔雀恕麻雀。
竖刁与宋儒等了半天,不见回声,再一看,小船已隐于荷叶丛中,只见荷叶晃动,却不见小船踪影。
宋儒大夫歉意地说:“让竖大人见笑了,公主就是这个性子,自恃才高,在蔡国少有对手,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请不要见怪。”
竖刁叹道:“久闻蔡姬乃才女,今日一见,果真是大开眼界。”
蔡侯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并遣公子宏跟随竖刁将蔡姬送至临淄。竖刁对自己能顺利完成这样一个使命,自是欢喜非常。派快马先行将喜讯禀报齐桓公和太傅鲍叔牙。然后跟随送亲队伍,从蔡国出发,一路上,晓行夜宿,直奔齐国都城临淄。为讨得蔡姬的欢心,竖刁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除晚上睡觉之外,一直侍候在蔡姬的身边,以讨得蔡姬的欢心。
蔡姬坐在车中,见竖刁鞍前马后侍候得格外殷勤,旅途倒也不觉寂寞。她心中最想知道的是未来的夫君长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虽然性情泼辣,但要直接询问夫君长相如何,倒还真是开不了口。不问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于是,她试探地问:“竖刁大人,你们齐国的男子都长得像你这样英俊吗?”
竖刁是何等人,大雁从头顶飞过,他都能认出个公母来,蔡姬的话音刚落,他便知其用意,笑容满面地说:“竖刁怎够得上‘英俊’二字,若与主公相比,十之一二都难及,主公那才叫英俊呢!”
蔡姬见说,心中窃喜,口头却说:“竖刁大人总是拣好听的说。”
“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呀!”竖刁信誓旦旦地说,“齐侯不仅长得英俊潇洒,而且还机智过人。”
蔡姬坐在车子里笑着说:“又在吹牛吧?”
“给您讲个故事,就知道我不是吹牛了。”
“讲吧!”蔡姬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里是很想多知道一些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齐桓公的事。
“先君襄公在位之时,主公避乱于莒国,公子纠避难于鲁国。公孙无知弑君而篡位,雍廪大夫又杀了公孙无知。公子纠和主公分别从鲁国和莒国回齐国奔丧。主公在白水之滨与公子纠的师傅管仲相遇,管仲陡起杀心,暗箭怒射主公,不想箭中带钩,主公乘势嚼舌喷血诈死,逃过管仲的继续追杀。管仲认为主公已死,放心离去。公子纠和送公子纠回齐国的鲁庄公听信管仲之言,也认为主公已死,没有人同他们争夺君位了。于是,一路上也不急着赶路。而主公抄近路回齐,在高、国两上卿的拥戴下,拜宗庙,继承了齐国国君之位。”竖刁问蔡姬,“非大智大勇者,能骗得过管仲,登上齐国国君之位吗?”
“那暗箭射杀齐侯的管仲呢?”蔡姬问道。
竖刁说道:“还关在天牢里,主公说了,要亲手将管仲射杀在耻辱柱上。”
“啊!”蔡姬惊叹一声。
“您到齐国后,一定能看到这一幕的。”竖刁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一报还一报,管仲是死定了。”
鲍叔牙接到竖刁的快报,便着手操办齐桓公迎娶蔡姬的婚庆之事。估摸着送亲队伍快到临淄,于是派出快马沿途打探。探子回报,送亲队伍从鲁国过境,已过汶阳,三两日即可到达临淄。鲍叔牙命人将宫城精心布置,内内外外,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宫灯高悬,呈现一片喜庆之气。齐桓公寝殿内更是披红挂绿,宫灯高悬,一片喜庆气氛。
鲍叔牙将婚事操办的准备情况随时向齐桓公禀报。齐桓公关心的只是美人几时能到,至于操办之事,那只是一个过场,他倒不怎么苛求,这样,鲍叔牙办事可就要顺手多了。
高高的城墙,宏伟的城门,一面书有一个大“齐”字的杏黄旗插在城楼上迎风招展,蔚然壮观。竖刁骑马走在蔡姬的车旁,指着临淄城说:“您看,前面就是齐都临淄城,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
蔡姬掀开车帘探望,见高高的城楼上大旗迎风招展,守城的士兵来回走动,好不威风,不由从内心发出一声感叹:“好气派呀!”
车队快到城门口时,蔡姬不情愿地将车帘放下,将红绸盖头拉下。刚进夫家的女子,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蔡姬虽然泼辣,却也不敢冒昧。时间长了,终还是耐不住好奇之心,忍不住揭出盖头,将车帘拨开一条小缝,偷偷地向车外观看,只见那宽敞的大街,人群川流不息,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落,与小小的蔡国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突然,一阵优雅动听的音乐传了过来,同时还伴杂着欢呼声,蔡姬知道车队已进宫城,连忙放下车帘,重新坐好,将红绸盖头拉下。
齐桓公将蔡姬迎进后宫,然后来到大殿,接受群臣的祝贺。
群臣皆已入座,只等新郎入席即可把酒言庆。趁此空闲之机,竖刁站在中间,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在蔡国澜湖边的奇遇,众人听后,不时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竖刁正讲到得意处,见齐桓公满面春风地进入大殿,忙上前献媚地说:“臣恭喜主公喜得才女佳人。”
齐桓公大笑道:“蔡姬真有你说的那样好?”
“蔡姬貌若天仙,举世无双,姿色实不是臣能用言语形容。”竖刁色眯眯地说,“主公体验后,就知其妙!”
鲍叔牙见齐桓公入殿,上前将他拉到酒席旁说:“主公请入席,群臣都在等着致酒祝贺呢!”
大臣们见齐桓公入席,端起酒爵齐声说道:“祝贺主公喜得佳人!”
“好!好!”齐桓公举起酒爵说,“寡人受了!”说罢,将爵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又自斟一爵,举爵说道:“今天是寡人的大喜之日,不必拘束,开怀畅饮,寡人在这里敬大家一爵。”
齐桓公又单独向高、国二位上卿敬酒,然后将招待客人的事交给鲍叔牙,他自己则返回内宫。群臣乐得桓公离去,好无拘无束地饮酒吃肉。
蔡姬头蒙红绸,端坐于案几一侧,除刚进来的侍女侍奉外,此时寝宫里就她一个人。临行前,其兄蔡侯告诉她,姜太公开创齐国,因其俗,简其礼,礼仪与蔡国不同,嘱其嫁至齐国,一定要入乡随俗,不可任性。因此,她只好静静地坐在寝宫,等候夫君的到来。
忽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她知道是夫君来了,心里顿时像小鹿似的嘣嘣直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以稳定一下情绪。突然,脚步声没有了,蔡姬大失所望,以为是有人从寝宫门外经过,紧张的心情又放松下来。
齐桓公迈着大步急匆匆地回到寝宫,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急了些,于是,放慢了脚步,在寝宫门口静静地站一会,稳定一下情绪,再慢慢地推开寝宫门,轻轻地迈步走进寝宫。
蔡姬听到轻轻的开门声、轻轻的脚步声,美滋滋的,心里想:大老爷们,心思还挺细的,刚才还是心急火燎,到了门口就放慢脚步,还懂得怜香惜玉。不由得对这个即将面对的夫君有了几分好感。她默默地等待着,等待夫君前来将她的红绸盖头掀去,这样,她就能与夫君面面相对。
齐桓公轻轻地走进寝宫,慢慢地来到蔡姬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慢慢地掀开红盖头之一角,眼前一亮,不由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只见蔡姬:乌云叠鬓,杏脸桃腮,眉淡淡似春山,凤眼汪汪似两潭秋水,樱桃朱唇,娇身柳腰,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国色天香,宛若仙子。齐桓公简直看呆了。
蔡姬定睛看那桓公: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眼如铜铃,鼻如鼓坟,身高八尺开外,果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伟男子。她满心欢喜,满脸堆笑地向齐桓公施礼道:“贱妾给主公请安!”出语如莺,吐气出兰。
齐桓公听之心花怒放,闻之骨软筋麻,忘情地看着这位美娇娘,两眼眨也不眨。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到底还是齐桓公的耐性有限,看着眼前这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不由得浑身燥热,止不住心猿意马,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蔡姬搂在怀里,大声赞道:“人夸妲己、褒姒美,怎及寡人的蔡姬半分容?”
蔡姬偎依在齐桓公怀里,娇滴滴地说:“啊哟!主公,怎么能拿蔡姬同亡国祸水相比呀?”
齐桓公一听更是高兴,这蔡姬不仅美貌如花,而且才识过人,真是越看越爱,忍不住便要为她脱衣解带,共行那云雨之乐。谁知蔡姬轻轻地推开齐桓公的手,笑吟吟地说:“主公怎么如此猴急,贱妾与主公尚未共牢合卺呢!”
齐桓公笑道:“寡人竟忘记未行合卺之礼了。”
蔡姬娇柔地说:“听母亲说,不吃共牢,不喝合卺酒,就难与主公白头偕老。”
齐桓公笑着把蔡姬拉到席上坐下。那里早已摆好了“牢”和“卺”。
共牢和合卺是一种古老婚俗。
“牢”,是指祭祀用的牲畜,原指牛、羊、猪三种,后也专指祭祀用的牛。“牢”又分“大牢”和“小牢”,“大牢”供参加婚礼的人们吃,“小牢”用乳猪、羊羔或鸡、鸭等精心制作,供新郎新娘食用。
“卺”即是瓢,将一个小葫芦劈开,成为两只小瓢,新郎、新娘各拿一个,用之以饮酒。
齐桓公与蔡姬吃过“小牢”,两人各用一只手按着葫芦的一半,将其分开,一人一只,盛上酒,各饮少许。
蔡姬拿起脸巾,替齐桓公擦脸,齐桓公抢过蔡姬手中的脸巾丢在地下,急不可耐地抱着蔡姬走向睡榻,双双脱去衣服,进入那高唐之乡,行那云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