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时,勃洛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已经身在美国,并接受了耶鲁大学提供给他的人类学教授一职。这个职位最初只是暂时的,后来转为终身教职。可以想见,当时马林诺夫斯基需要大量自己的手稿、笔记和书籍,但这些材料在1938年末他出发去美国休假时留在了伦敦经济学院。在接受了耶鲁大学的任职后,他谨慎地在这些材料中拣选出了一部分,将它们寄到纽黑文,在整个战争期间,其余大部分书籍和论文都存放在伦敦经济学院。在纽黑文时,他的部分材料存放在家里,其他的材料都存放在耶鲁研究生院他自己的办公室内。

1942年5月,马林诺夫斯基由于心脏病突发溘然长逝。当时第一个听闻该噩耗后赶到纽黑文的是菲利克斯·格罗斯博士,他曾师从于马林诺夫斯基,后来二人成为挚友。在整理和分类马林诺夫斯基生前文章与书籍的过程中,格罗斯提供了很多帮助。整理工作从马林诺夫斯基的办公室材料开始。有一天格罗斯忽然从办公室打电话给我,说他刚刚发现了一本厚厚的黑色小笔记本,问我是否知晓。这本笔记里是勃洛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的日记手稿,几乎全部用波兰语写成。格罗斯博士立马将笔记本送了过来,并随便给我翻译了几条关于马林诺夫斯基在新几内亚南部做田野调查的词条。马林诺夫斯基从未对我提起过这本日记的存在。此后我便小心翼翼地保管它,在1946年移居墨西哥的时候也将它随身携带。

战后不久,原来存放马林诺夫斯基文章和书籍的伦敦经济学院将他的手稿、笔记和书籍通通寄给了我,在1949年前后,这些数量巨大的文字资料到达墨西哥。在这些材料中,我发现了两个装着笔记本的信封:一个信封上写着“早期波兰语日记”;另一个写着“日记”。这些小本日记都用波兰语写成,我把它们和在耶鲁大学发现的那本笔记本放在一起,盼望着未来某天将它们翻译成英文,甚至对外出版。

基于这种考虑,我将它们小心保存起来,锁在一边,直到1960年末我去纽约。在纽约,我跟马林诺夫斯基的出版商提起了这些日记,我们最终决定将其出版。诺伯特·加特曼(Norbert Guterman)先生欣然应允了将马林诺夫斯基日记从波兰语翻译成英语的工作。在校对过程中,我尽力遵循马林诺夫斯基个人应用英语词汇和短语的风格,毕竟这是一门他在晚年时期非常自如地运用来表达自己的语言。在出版的书中,我省略了一些过于私密的观察记录,并以省略号代替。最早期的波兰语日记也没有被包含在内,因为它写于马林诺夫斯基的人类学生涯之前。

我一直有一种愿望——甚至是一种需求——去了解那些令我感兴趣或打动我的作品的创作者,无论是画家、作家、作曲家还是科学家——他们的性格和生活的点点滴滴。我觉得,日记、书信和自传折射出的心理和情感的光芒不仅能让我洞悉某位作者其人:他或是写了一本书、提出了一种理论,或是创作了某一交响曲;并且,通过了解这个人如何生活及如何感受,我们可以更加接近他的作品,对作品的理解也随之加深。因此,当一名不同凡响的人物留下自己的日记或者自传时,我认为这些涉及他日常生活、精神生活以及思想的日记或自传“资料”应该加以出版,目的在于揭开这位名人神秘的面纱,并将这些知识与他去世后的工作联系起来。

我知道,一些人会出于对日记隐私性的考虑而不赞成公开它,这些人也很可能会严厉地批评我公开我丈夫日记的决定。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认为应该让现在和将来的学生、他的人类学著作的读者,对马林诺夫斯基的内在性格以及在他人类学生涯中最为关键的时期中特有的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拥有一种直接的洞见,这样做比将这些简短的日记束之高阁更具意义。也正因此,对于出版本书的决定,我会负全部责任。

 

瓦莱塔·马林诺夫斯卡

1966年5月于墨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