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公元1311年,刘伯温在武阳出生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似乎,他生来就是赋有使命的,因此,他不仅自幼聪颖异常,天赋极高,并且,屡有奇遇。似乎,他的能量超乎了人的想象。
14岁那年,刘伯温走下高山之村老家武阳,正式“出世”,站在了人生的起跑线上。
也不知是武阳造就了刘伯温,还是刘伯温成就了武阳?
总之,从此,地名和人名都大大的有名了。
天顶上的村之舞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天地混沌之初,盘古从睡梦中一觉醒来,见天地昏暗,遂拿起一柄巨大之斧劈开天与地,自此,有了山,有了水……有了天地万物和人类世界的一切。
也许是盘古一次微弱的脉动,就让山川河流组合成了不同的曲线,有高山,有低谷,有树木葱郁,有流水潺潺……
那么,在高山和深水之间,当然就更是仙人与灵龙首选的洞天福地了。盘古劈开的天地虽大,但这样的所在却是屈指可数,而“武阳村”可称得上是其中一处。并且,既然称为“村”,就不是仙界,而是人类居住之地了。
这就是本书主人公——刘基的祖居地。
武阳村的地理位置有三个有别于它处的硬性指标——
其一,它坐落在海拔近千米的“天顶”,是名副其实的——“高山之村”。
武阳村虽处于“天顶”,但并不狭小。方圆20余公里,是海拔800米以上的高山平原。高旷绝尘,风景如画。
其二,它四面环山,中成小盘谷之地,天然的屏障几乎将村庄封闭,形成了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背靠的五座高峰,称五峰仙,恰似五虎大将领着千军万马护卫,而中峰为方圆百里的最高峰。一道摩天大岭被云雾拥抱着横亘在天边,高高在上,让人毫不怀疑那里就是道家所描述的仙界。
早年间,只有一条上山高得累死人、下山险得吓死人的盘山小路通向外界,而且,这条路别说通车,就是骑马也很难行。如果遇到暴雨倾盆,山洪暴发,这条小路便又被逼到了陡峭的崖边,每当此时,即便是行人,也必须得如壁虎一样,侧身贴壁慢慢移动才能通过。
其三,它是“左弓右剑,金龟把水口”的风水宝地。
进入村中腹地远眺——
左边有山似弓,称为弓箭山;右边有山像剑,称为宝剑山。前面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水淙淙,水口处有山似龟,称为金龟山。
村前是一片田垟,在田垟中,七个突兀的大土堆如天上的七星般排列着,更加凸显了村庄的神奇……
发现并选择这样一处风水宝地,坊间流传着一段神奇的故事。
话说当年,刘伯温的高祖刘集,“求梦”于一处安居乐业之所。
有一个月黑风高夜晚,窗外,一切生灵都停止了活动,只有风吹树动,沙沙作响。室内,躺在床上的刘集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躺在床上的身体处于静止状态,但头脑却没有完全休眠。
于是,梦也就开始了。
似乎,来到了一处原始部落,一群人围着篝火在舞蹈、嘶吼……为首的一个人执着一只羊头而舞。似乎,有一股力量的驱使,蛊惑着刘集也不知不觉地加入了舞蹈的人群。刘集仿佛很快便融入其中,甚至,还成了领舞,因为,执着羊头而舞的首领已经神情恭敬地让位给他。于是,刘集便执着羊头,舞啊……舞啊……
又一个黎明时分,刘集的梦醒了。活动一下有些酸麻的四肢,他心中已打定了一个主意。当太阳照上山顶的时候,刘集便出发了。
刘集踏上了四处寻访之路。他穿梭在崇山峻岭之中,这一天,到达了南田山一带。
当他手足并用地爬上一道岭时,他的眼前一亮:草木繁茂却又错落有致,河水环绕却又是流淌有序,田垟平坦却又是高低起伏,房舍稀疏却又是恰到好处……
此处颇合刘集的心意,寻人求问地名,回答说:“武阳。”
哦——那一刻,刘集恍然又进入了梦中。
“武阳——舞羊——对,应该就是这儿了。”如梦似真,刘集终于找到了。于是,刘集便举家迁居至此。
当然,这只是坊间流传的一个故事,事实上,还另有蹊跷,这里暂留一个伏笔,且待下文中分解。
武阳村是世外桃源之地,俗称为“十源”。以处于“天顶”的武阳村为中心,向下,千山万水呈伞型分布,依次为九源、八源、七源……这些地界,山势相对越来越低,面积也越来越开阔。
试想一下,在交通不发达的元、明时期,刘伯温走出这重重的大山,需要克服多么大的困难和需要花费多长的时日啊!
据传,朱元璋一直想去刘伯温的家乡看看,几次动身前往,但终未到达。最接近的一次,朱元璋也只是到达了二源,就放弃前行了。
神童与白鹤
公元14世纪初叶的一天,在武阳村,刘爚与妻子富氏正为婚后多年仍膝下无子嗣而烦忧。
“夫君,我听说邻村的张三请风水先生重新选了墓地安葬亲骸,便连得了几个儿子,咱需要不需要也请人看看呢?”妻子富氏轻声细语地试探着问道。
妻子的话让刘爚忽然想起了亡父的临终遗言:“我死后,汝可葬我于南田主峰有白鹤翱翔的古木之处。”
“啊呀——看来是我错了。”刘爚一拍脑门,脑洞大开似的顿悟了。
刘爚想到,父亲刘庭槐是本朝的一名太学生,对天文、地理、阴阳、医卜、风水颇有研究的。老人家临终前替自己卜定了安葬之地,是他这个对风水术数一无所知的不孝子,忤逆了父意啊!
刘爚知错就改。择一吉日,天未放亮,他就亲自带着父亲的骨骸,起程前往南田山的最高峰,重新寻找父亲的安葬之所。
行进间,不时有白鹤在他的头顶低飞盘旋。遇有岔路,刘爚正举棋不定时,更多的白鹤则嘎嘎叫着飞往一条山路。似受到蛊惑一般,刘爚在白鹤指引下,向人迹罕至的山顶爬行。
树木越来越繁密,有白雾缭绕其间,此时,早已经失去了路的踪迹,刘爚也不知自己究竟来到了何方?
突然,一缕霞光穿透云雾和林海射下来,仿佛听到命令似的,白鹤的叫声一下子消失了。
刘爚借着斑驳的光影努力地四下寻找着,终于,在一棵古树的枝头,他看见了几只白鹤。继续移目四顾,只见每棵树木的枝头都栖息着几只白鹤。
树的排列与白鹤的阵列,将刘爚所站之处围成了一个方形区域。而在方形区域内,竟然见不到一棵树,满眼的低矮杂草。
刘爚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父亲冥冥之中所指引的永久栖息之地了。
半月后的一天晚上,熟睡中的富氏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见到一团浑身雪白的怪物,冲她大哭三声,又大笑三声。然后,又似有一粒圆珠扑面而来,在她张大嘴惊讶之际,直飞入口,又自行下落入腹……
自此,富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再经过十月怀胎,一声啼哭,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降生了!这一刻,是公元1311年,即辛亥年六月十五日午时。
这个男婴一出生,就相貌出奇。他脸形方正,眉浓耳廓,两只眼珠炯炯有神,非平常婴儿。刘爚一见自是满心欢喜。
“夫君,给我儿取个名字吧!”富氏慈爱的目光专注在男婴身上,对丈夫说。
“这是我们刘家的基脉,就为儿子取名为‘基’,如何?”刘爚说,“或者,因有白鹤翱翔着指路,才得此子,再取字‘白翁’呢?”
没等夫人回答,想想,刘爚自己就觉得“翁”者乃是“老”也,把孩儿称为“翁”,难免会显得老气些。那干脆就依“白翁”的谐音取字“伯温”吧!
如此,刘伯温问世了。
得青山之灵气,受绿水之滋润,刘伯温在武阳村一天天地长大。
从五六岁起,刘伯温受教于父母开始识字,从《三字经》到《四书》《五经》。饱读诗书的父亲刘爚与宋朝宰相富弼之后知书达理的母亲富氏,手把手地教他识字、写字,讲解其意。
刘伯温不仅好学敏求,而且聪慧过人,特别是阅读速度极快且记忆力非常好。对父母所传授的儒家经典、诸子百家之书,他能做到一目十行,过目成诵。
父母双亲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自是十分高兴。
然而,最让作为父亲的刘爚暗暗称奇的是,儿子小小年纪,颇有其祖父刘庭槐之遗风,不仅对天文、地理、兵法、术数之类的书十分喜爱,而且能潜心阅读研究,并颇有心得。
从7岁起,刘伯温进私塾学习。
摇头晃脑,拼命地大声朗读着背书,是私塾先生普遍使用的教书方法,似乎不如此,书便背不下来。大声朗读之后,先生便会一手拿着锥子,一手拿着戒尺,站在学生们面前。先生站在谁的面前,一锥子下去,扎透到哪页,这个学生的书就得背到哪页。如果在限定的时间内,没有顺利背到锥子扎透之页,那么,先生的戒尺就会雨点般落到学生稚嫩的手掌心。这是进入私塾的学生必备的功课,没有人能躲过此劫。但刘伯温却是一个例外。
其他的孩子,唯恐先生听不见似的拼命背着书,只有刘伯温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翻着书看。
初时,先生只是走到刘伯温旁边,敲敲桌子,以示警告。久而久之,先生便捋了捋胡子,说:“你资质不够聪颖,还是趁早回家去吧!”
“为什么?”刘伯温一听,躬身反问道。
按照先生的固有想法,不背书的学生,就是无心读书之人,那么,逼着读书又有何意义呢!
刘伯温拍着胸脯,说道:“先生,我早就会背了。”
先生一听,勃然大怒,把戒尺往桌上一拍,把锥子向书页中深深一扎,说道:“你这孩子,不会读书没有关系,怎么说起大话来了呢?好,请背诵吧!”
闻言,刘伯温也不多语,起身向先生行鞠躬礼,然后便开始背了起来……字正腔圆、抑扬顿挫、毫无差错。
先生料定书香门第出身的刘伯温一定是熟读了此书,才会有如此表现。便想要再来考考他。
于是,先生又从桌上取来一本书,并拣了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说:“一炷香的时间准备,再背来听听。”
刘伯温无言地接过书,接着是无声地低头翻看着书。
当一根香燃到一半时,他从书中抬起头,轻声说道:“先生,我可以了。”
这么短的时间,读得慢的人连一遍都没看完,刘伯温却说可以开始背诵了,这令先生吃惊的程度可不小。而当刘伯温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时,就只能用“震惊”两字来形容先生那时那刻的心情了。
“神童!真乃世间少有的神童啊!”先生连连惊呼。
12岁时,刘伯温考中了秀才,乡间父老皆称其为“神童”了。
“七星落”与少年
古朴的村落,幽静的山林,恬静的生活,令刘伯温陶醉而迷恋其间。
一个天气晴朗的夏日,一位文弱书生来到了武阳。
当书生连惊带吓地爬过古道,衣衫不整地进入武阳古村时,眼前的一切,让他以为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人间仙境。
书生站在了村口,放眼四顾:只见四面环山,中间一片盆地,田地和屋舍错落有致,稀疏老树、小桥流水点缀其间。
特别是,他奇异地发现,田垟中竟然还镶嵌着七个土墩,如天上星宿有序排列着。此时,最北的一个土墩上,有一束光刺目地射出。
书生受到蛊惑一般,沿村路向光亮射出的土墩方向移动脚步。待走得近一些时,在土墩之上,书生发现正骑坐着一个少年。
一道强光直刺过来,书生下意识地伸手遮挡,脸上兀自还感到了一丝丝刺痛,因此急忙躲藏到一株两抱粗的老树后面。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少年翻身跨下土墩,几个箭步来到书生藏身的地方,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中,透着山大王般的霸气。
“吾乃玉山人郑复初是也!”面对着少年的提问,来人现身出来,双手相扣,深施一礼,颇有儒家风范。
“吾乃武阳人刘伯温是也。”少年听到来客说话文绉绉的,也一改山大王式的玩笑腔调,换成了和来客一样的语气。
哈哈——少年毕竟是少年,少年刘伯温这时终于忍俊不禁了。他一边打量着郑复初,一边玩心十足地笑说道:“先生,您——怎么这般模样喔?”
因为,少年刘伯温看到自称郑复初的来客是灰头土脸,衣衫上不仅粘满泥土,而且有几处还撕裂开了好大的口子。
“公子莫笑,进入贵村真是难比登天啊!”
刘伯温虽然玩心十足,但家教良好。他知道武阳村的地势之险,一位文弱书生能站到他面前,想必是经历了一番艰险的,因此收住笑声,礼貌地问道:“敢问先生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为拜访旧友刘爚。”郑复初再次拱手说道。
刘伯温一听是父亲的客人,便躬身礼貌地说:“先生,您问对人了,您所访之人乃是家父。刚才多有冒犯,小侄这厢有礼了。请随我来吧!”
刘伯温在前蹦跳着带路,满满的少年人做派。郑复初在后跟随而进,看着前面的少年,心中也是十分欢喜。
两人一前一后,向树木掩映的村居走去。沿着田间小路前行,郑复初数点着田垟中的土墩,不多不少,正好七墩。
“敢问小侄,你刚才玩耍之处有何说道?”郑复初好奇地问。“这是我的观天台,乡人们称其为——‘七星落垟’。”刘伯温大声回答着,声音中充满了骄傲。
没错,这高山田垟中的七个土墩就是刘伯温的乐园。
似乎,从刘伯温会走路,他就喜欢在七个土墩上观星辰日月,看风云雷雨。他的小脑袋瓜子里,时常会产生许多古灵精怪的想法。这不,刚才那会儿,他就是在“七星落垟”上研习他的新发现呢!
噢——闻言,郑复初若有所思……
话说郑复初可不是一般书生。他本是玉山人,延祐年间得中进士,而此时,他即将赴任处州录事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