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库姆舍瓦

从地图上来看,塔诺、斯坎达斯和库姆舍瓦离彼此相当近,可是只有当你真的到了那儿才会发现它们其实大不相同。虽然都有着西海岸的湿润气候,但库姆舍瓦似乎永远滴答着小雨,永远雾气缭绕,就连树木的叶片也永远湿漉漉地垂着脑袋。库姆舍瓦的雨浸湿了我的画纸,库姆舍瓦的雨在我的颜料油管间滴答流沥。

库姆舍瓦村里只剩下一座废弃的房屋,屋子很大,低矮而荒寂,门上像模像样地挂着一把锁,一旁的墙壁却裂开了个大洞。

我们在这栋老宅里度过了悲催的一夜,身上每块骨头都冻得发抖。大颗的雨滴透过排烟口,落在我们燃起的火堆上。整个夜晚我们都蜷缩在湿漉漉得让人难受的毛毯里。

早上起来后,吉米生起了一团旺火,雨水溅落在上头发出嗤嗤的声响。我冒着雨去海滩上写生。吉米草草为我的画架做了个遮板,因而,虽然雨水顺着我的脖子流淌,我的画却得以保全。可是天气糟糕透了,即使我能有蜈蚣那么多的手脚,也无法护住所有的东西。我的画架和材料全都未能幸免于难,情绪也糟得很。

透过屋子的破洞我听见猫焦虑的叫声。印第安人和天气相处的方式就像一对兄弟,他们总是去适应彼此而不是开口抱怨。我的印第安朋友从不会对我说“快点做完活儿离开,这样我们就能回家舒舒服服地待着了。”印第安人总是随遇而安的。

房子不远处有一只木制的巨型乌鸦。它立在一根相当低矮的图腾柱上,翅膀收拢于身侧。另一根空荡荡的柱子竖立在几英尺之外。木鸦的伴侣曾经伫立其上,但却早已腐朽消失,只留下它那满布青苔、破旧衰败之身,孤零零地注视着印第安人的骸骨。多年之前这两只巨大的乌鸦曾分立于一所大房子门廊两侧,那房子里堆满了死于天花爆发的印第安人的遗骸。

茂盛的草木覆盖了年代久远的房屋和骸骨,雨水将他们的骨尘化作泥浆。或许正是得益于这些骨尘吧,这里的树木茁壮而年轻,比其他地方更为茂密。树木环绕着破旧的木鸦而生,为它遮蔽寒风的肆孽。雨水侵蚀着木鸦爬满苔藓的脊背和空洞的眼窝,令它日渐老朽破败。库姆舍瓦的图腾柱沉郁而暗淡,在倾泻的暴雨中无声无息。

当吉米、路易莎、猫咪和修女嬷嬷的女儿看着我从洞里挤进屋子,听到我说“画好了”的时候,他们都立刻跳了起来。路易莎让猫蜷在她的帽子里,开始收拾行李,吉米去准备他的船。只有猫咪好像不太高兴,比起外面的大雨,她还是更愿意躺在火边路易莎的帽子里。

库姆舍瓦的记忆是一种烟雨朦胧下的深深的孤独。我们的小船向大海出发。当我们从海湾尽头转过,忽然之间,库姆舍瓦的一切恍惚得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