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占星学家贝罗索斯[19]又是如何思想的?他天生聪颖,热爱思考,早在4200年前,他对古巴比伦日晷形状进行研究,他只要随意转转脑瓜就能发明留声机;那么,明察秋毫的埃拉托斯特尼[20]呢?他大半辈子的时光都泡在亚里斯图书馆观测所,计算出了地球回归线的经纬度(他的计算非常精准),难道他还不够智慧?想不到把声音固定在某个金属板上吗?迦勒底地区[21]那些想象力丰富的精英们呢?难道他们从未有过记录声音的想法?伟大的数学家欧几里得[22],逻辑学奠基人亚里士多德,数学诗人毕达哥拉斯?大科学家阿基米德,在苏拉古保卫战中,发明了铁爪起重机,能将敌船提起并倒起,利用镜子聚光烧毁罗马军队的海上战船,难道阿基米德不比我更有能力发明留声机吗?如果说,我观察到电话传话器里的膜板随着说话声音会震动,从而发明了留声机,那么,阿基米德从洗澡水中得到启示,不也发现了流体规律吗?人们周围声音的振动,像文字一样可以记录,可为什么阿基米德没有发现呢?
那时,阿基米德正在研究一个重要的方程式,如果马塞勒斯手下的士兵没有谋杀阿基米德,我敢肯定,发明留声机的人是他而非我!卡纳克神庙[23]和阿布辛贝勒神庙[24]的工程师们呢?吴哥圣城的建筑大师们,他们像米开朗基罗一样具有天赋,才华过人,在柬埔寨北部建造了举世瞩目的神庙,神庙可以容下一二十个卢浮宫,比胡夫金字塔还高出一半;庙宇每个柱子的下楣,每个广场,数百个巨大的柱子浮雕细腻,切割精美,所有这些都建在一座山上,方圆几百公里都荒无人烟!……庙宇如此古老,所供奉神祇的姓氏、渊源和民族早已无法认出,一切都已湮没在时光夜色中。那个时代,能工巧匠造出如此宏大的奇迹,却没能发明简单的留声机,实为让人费解。古地亚[25]国王的机械大师们呢?根据文献记载,六千年前,国王曾骄傲地称赞,机械大师们推动了科学和艺术的进步。
“更何况豪尔萨巴德、特洛伊城、巴勒贝克的工程师们?”
古迈锡尼总督的占星师们呢?克罗伊斯[26]国王手下的物理学家,他们是如何让克罗伊斯一夜之间改变主意的?巴比伦的铁匠,在塞米拉米斯的命令下,使幼发拉底河流改道;孟菲斯、塔德莫、西基昂、巴比伦、尼尼微和迦太基的工程师们呢?以色列、巴尔米拉、多利买、安其拉、底比斯、埃克巴坦那、萨第斯、赛达、安提阿、科林斯和耶路撒冷,这些古代重镇的建筑大师们呢?土耳其、苏尔、烧毁的波斯波利斯、拜占庭、埃莱夫西纳、罗马、凯撒利亚、贝拿勒斯和雅典杰出的数学家们呢?在这些古文明中,涌现了成千上万的发明。然而,在希罗多德时代,有些不为人所知的发明家,没有一块石头记下他们的名字,他们在历史长河里没有蛛丝马迹。可是,难道他们也未曾萌生半点念头发明留声机吗?那些名垂不朽,世人现今依旧耳熟能详的杰出大人物,人们只知其名,却未听其声,如果记录下他们说话的声音,那么现今世人就可以召唤亡灵,与其攀谈!没有留声机的世界是怎样的?难以想象!那些不知名国家的科学家,难道和我们的科学家一样,仅是善于观察、分类和完善那些无知的人士所发明创造的东西吗?
如今的科学家与五千年前的科学家同样的“一丝不苟”。比如,第十一王朝兰普西尼图国王的工程师,其掌握的铜淬火技术精湛绝伦,远比艾尔瓦塞特的武器师高超得多,可惜这个淬火技术已经失传。而今,虽说我们的工厂拥有最强大的机动锻锤,却不能锻造出与之相媲美的铜制武器。奇怪的是,在这些淬火技艺高超的大师中,难道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永恒地保存下自己的声音吗?或许在那以后,留声机早已问世,受到鄙视,最后被遗忘;又或许,早在九百多年前,在古老的中国,早有人发明了电话,随后也被遗弃;那个王朝更替,历史悠久的古国,充斥着各种我们尚未触及的发明:热气球、印刷术、电、火药。谁不知,距今已有三千多年,卡尔纳神庙有人发明了铁轨轨道呢!可惜在那个时代,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无暇顾及发明。所幸的是,当今的发明都有“明确”期限保障。我还留意到,早在七八千年前,在波那萨尔时代,甚至是在西苏特斯罗王子时代,发明是受到重视的;而且,必须承认创造发明是“严肃的”,并非儿戏。为什么呢?原因我也难以说清,不过最为重要的是有这样的信念。没有信念,人一旦发了财,只会袖手旁观,没有一点责任感。总而言之,信念最为重要。
10 世界摄影史
一分钟快照:
一位先生走了进来:“先生,我想照相……”
摄影师急忙走过来:“好啦!……瞧!您的照片。”
——肖恩
看着发出孩童般喜悦声音的镁反射镜,杰出的工程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
摄影术!同样问世得太迟了!想想过往那些动人的油画、肖像、风景,照相机本可记录下的景致,而今永远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画家作画时难免不动之以情,而照相机能如实地记录现实。那是怎样的不同啊!那些过往的人和事,我们再也无法瞥见,无法辨识,这已既定的事实;除非有朝一日,人类借助电流或某种精妙物质,发明一种技术消除星际间所发生折射影响,重现过去的人和事;然而,这个发明的前景并不可靠,大火炉泽塔双星[27]很有可能会蒸发掉整个银河系,地球会被一分一秒地吸过去;或者,地球可能遭到泽塔双星的卫星撞击或熔化(尽管地壳厚达三到十古里),缩小到只有煤袋星云[28]般大小;或者,地极多次震荡,人类被冰层淹没,冰层厚达三千或四千海里。在这一切已证实情况发生以前,无论采用什么方法,人类都没有从星际间永恒的折射中得到好处。
确实令人感到遗憾!
若有了照相机,我们就可以拍摄下很多场景的珍贵照片,那将多么振奋人心(在事情发生时直接拍照)。比如,约书亚[29]使太阳在空中停留,从火剑之门拍摄下人间天堂,分辨善恶的知识树[30],蛇,等等。从到达阿勒山[31]山顶拍摄下大洪水的景象(如果聪颖的雅弗[32]手头有照相机,他定会把这个神奇的工具带上诺亚方舟)。随后,人可以拍下埃及七灾,燃烧的荆棘,摩西穿越红海(拍下事情的开始,经过,结果),伯沙撒最后盛筵中的谜字弥尼,提克勒,佩雷斯,亚述巴尼拔之死,拉布兰旗,美杜莎[33]的头颅,弥诺陶洛斯[34]等;普罗米修斯,西延法罗湖斯怪鸟,女巫西比尔,达纳伊德斯姐妹,复仇三姐妹,等等。
所有《新约》讲述的事件!所有东罗马和西罗马帝国历史上的奇闻轶事!各种各样的大屠杀!酷刑!从受折磨的七个神圣的马加比和他们的母亲,再到约翰莱顿和达米安被残杀,还有在罗马,里昂,其他城市,基督徒遭到迫害,被当做祭品,扔进竞技场与野兽肉搏!这些场景都可以如实地记录下来!集结成册!这将是怎样的见证啊!
自从社会形成开始,直到宗教裁判所[35]的监狱中所发生的酷刑场景,修道士们拿着铁制刑具残杀摩尔人、异教徒和犹太人,嗜血成性。在德国、意大利、法国和东方,乃至世界范围的黑暗禁闭室中,被禁闭的人痛苦不堪。通过照相机和留声机,受害者的嘶吼和哭喊可以再现,历历在目,人能获得准确完整的认知。对于高中教育来说,是多么有益的教材!不只可以感化现今孩子们的思想,甚至会让一些公众人物心生慈悲。这将会是多么神奇的灯塔!
看看那些影响文明进程的大人物:从宁录[36]到拿破仑,从摩西到华盛顿,再到穆罕默德!以及名声显赫的女子,从塞米拉米[37]到叶卡捷琳娜二世,塔勒斯里斯[38]到圣女贞德,芝诺比亚[39]再到克里斯蒂娜女王。
再看看那些倾国倾城的美人:维纳斯、欧罗巴、普塞克、大利拉、拉结、朱迪丝、克里奥佩拉特、阿斯帕奇娅、弗雷亚、马内卡、泰伊思、阿克狄斯勒、罗克塞拉娜、示巴女王、芙里尼、喀尔刻、伊阿尼拉、海伦和美人波琳·波拿巴!法律规定戴面纱美貌的希腊女人,再到爱玛·汉密尔顿夫人!
还有所有的神祇!所有的女神!理智女神雅典娜、人类、还有伟大的自然!哎!多么遗憾,我们没有这一切的真实照片。如果有,那将是一本多么丰厚的相册!
照相机没有问世时,自然进化史的情况又是怎样?尤其是在古生物学方面!人对大懒兽的情况只是略知一二,例如,奇特的厚皮动物类,翼手龙——翼手目动物,蛇颈龙——蜥蜴类中的大型怪兽,对这些动物的认知粗浅而幼稚。很久以前,这些动物或蹦蹦跳跳,或展翅飞翔,遗留下的残骸证明了他们曾经存在过。今日,我在此沉思,足之所履,数百个世纪以后,将灰飞烟灭,好像写在石板上的粉笔字一样,再也寻不着踪迹。
大自然降下洪水淹没粗糙的半成品,流过人生第一串噩梦!天地间的飞禽走兽经历多少的困苦考验?哎,一切都已消失!
物理学家感叹道。
对!一切都会消失!无论用湿板棉胶摄影,还是针孔照相留下的影像!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那么,踩碎照相机,销毁留声机,然后抬头望天,扪心自问,我们暂居宇宙一角,享受着源源不断的光,难道是无偿的吗?概而言之,天地好似巨大空旷的房舍,我们不过是暂居其中的过客。可是,是谁为我们预先支付租金呢?房舍并不算坚固,里面充满着古老晦涩的谜,时间和空间是沉重的装饰,那么古旧、破败,竟无人再去相信这些装饰了。
对于神秘主义者,如果他们愿意倾听,我可以传达一种天真的、矛盾的、不算深刻但是独特的想法:(从上古以来,众所皆知的上帝,人敬仰的上帝,若有人质疑上帝,会被看做是异教徒;纵多庸俗的画家和雕刻家冒失主观地把上帝形象世俗化。)如果上帝,万物的主宰,老天爷,万能的上帝,允许人类照出他最谦逊的肖像;或准许我,他的臣民之一,托马斯·阿尔瓦·爱迪生,美国工程师,去记录下他真实的声音,这难道不悲哀吗?(自从富兰克林[40]以后,雷电不再是上帝发怒的声音)。如果是这样,那么从明天开始,世界上将不再有无神论者!
杰出的电学家自言自语,静静赏玩自己的想法,在上帝神秘灵性辉映下缥缈的想法。
对于那些思考上帝灵性的人来说,上帝只有虔诚的通灵者才能召唤出来。就像任何一种想法一样,上帝存在于人的心中,个人能感知境量各异。幻想从何而生?真实又是如何?无人知晓。上帝是最为崇高的造物主,人感受到的世间之物,随着个人独特的心智而各有差异。因此,从思想中剪除上帝的想法,意味着将思想斩草除根。
说完这番话,爱迪生停住了步伐,窗户敞开着,公园草坪上铺上了银白色的月光,他又若有所思起来。
“前进吧!……挑战的挑战!人生将挑战发落给我们,却只用深深地悬而未解的沉默作为回应。是否能克服挑战,不久将一见分晓!……总之,我们可以向人生展示,我们眼中的她究竟为何物。”
这时,科学家浑身打了个哆嗦:月光下有个人影,一动不动,立在玻璃大门后面。
“谁在那儿?……”科学家高声问道,黑暗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紫色缎面大衣口袋里的短枪手柄。
11 洛尔·埃瓦德
“她在这个青年心上留下了痕迹。”
——拜伦勋爵[41]《梦》
“是我,洛尔·埃瓦德。”门外的声音回答。
黑影朝玻璃门移了过来。
“亲爱的洛尔,抱歉!”爱迪生摸索着,朝电灯开关迈了一步,说:“火车太慢了,我估摸着还有三刻钟你才会到。”
“我乘坐了一趟专车,蒸汽机气压表达到了最高值,速度加快了不少。今晚,我还要赶回纽约。”
蓝色灯罩下,天花板上三盏氢氧灯骤然亮了,好像在正午的太阳下一样,明晃晃地照亮了实验室。
年轻男子站在爱迪生对面,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大,浑身透出男人的英俊气息。
埃瓦德衣着雅致,有种说不出的迷人气质。他身材挺拔,女人们看到他,会不自觉地去忖度他的肌肉。在牛津和剑桥的时候,埃瓦德长期坚持锻炼身体,他的肌肉变得结实优美。他的脸轮廓分明,动人心坎,神情略显冷漠。眼角之间偶尔亮起的微笑,带着隐忍的忧郁,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贵族气派。他像古希腊美男子一样俊美,不过更为清秀,透出刚毅果敢的气度。头发浓密而具有光泽,金色的小胡子,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淡淡阴影。笔直的眉毛下,长着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沉静而深邃。他戴着黑色的手套,手上的雪茄已经熄灭。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爱迪生。
在女人眼中,埃瓦德是气宇不凡的美男子,女人看到他,好像看到了天神一般。埃瓦德英俊潇洒,言谈之间,似乎同他攀谈的人也会变得温文尔雅。随意一看,有种唐璜[42]的感觉,一副漠然,漫不经心的样子;仔细打量,他眼睛里流露出忧郁的眼神,深沉而高傲,还有一缕挥之不去的绝望。
“亲爱的恩人!”爱迪生一边热情地说,一边走上前去迎接埃瓦德,双手握住他的手。“无数次,我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在波士顿的路上,遇见你,真是天意。没有你的出现,我的生命、财富、荣誉都将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