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队伍虽然去势显缓,但终究远远离去。李凡独留这烟雨亭,皇家园林的气派不是盖的,但比起小桑村却独独缺了些什么。
李凡有些莫名,越想越觉得烦躁。他有些想家了,尽管父亲管教严厉,此时却渐渐有些思念,母亲关怀备至。可是比起太皇太后,她已经是苍苍白发,却依然要撑起偌大的家业,这庞大的皇朝。
“陛下,要下雨了。”福如海说道。
福如海是皇帝的忠实守护者,他的眼里也满怀希望,这是这个崭新的皇帝,对于他们这些可怜人,李凡成为了他们的希望。
“嗯,你的手好些了么?”李凡问,福如海切切实实的给他挡了一下刀的情景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多谢陛下挂怀,已经无碍了。”福如海说道。
“走吧,总不能在雨里弄个落汤鸡,让这园子里的宫女侍卫们能散的就散了吧,身体最重要不是。”李凡说着便已经站起身来。
仪仗已经搬了过来,福如海说道:“陛下。”
“不了,我也试试从这里走到上书房有多远。”福如海不理解皇帝的任性,或许仅仅是想学习一下他的奶奶。
不一会儿,皇帝便来到了上书房,董慈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让先生久等了,朕来晚了。”李凡微笑着说。
“嗯,不碍事,倒是陛下的冕服有些脏了,这些奴才们又得洗。”董慈溪站起身来迎接皇帝,皇帝一招手,扶起了将要跪下的董慈溪。但董慈溪看到了皇帝鞋子和龙袍上的尘土,他马上便猜到皇帝原来是走过来的。
“哦,是朕错了,朕错了。”李凡这才想起来,自己每一次冲动之后总会给往后的事带来后果,自己应该再多一点思量才是。
“陛下不会错,而且永远不会错,错了也不能说出来。”董慈溪看着皇帝的眼睛,不苟言笑的说道。
李凡看着老人的眼睛,凝重到了气息都凝结起来了。
“受教了。”皇帝的老师没有过多的教导皇帝去读那诗词歌赋,而是教他怎么做这个皇帝,做一个好皇帝,这正是李凡的夙愿,也是这个佝偻老人的夙愿。
李凡想做一个好皇帝,老人则是沉思了很久之后决定给这天下带来一个好皇帝,然而,老人也不太明白如何才算是好皇帝,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董慈溪并没有过问前天留着的课业,而每一天都会就这一天让李凡读过的典籍里找出有不同见解的条条句句以做课业。
李凡每一天也都是只是想一想而已,做皇帝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忙忙碌碌,每一天都有一累奏折等着他。但比起头一天进上书房时,那一次可算是个惊喜,使得他现在竟然都不觉得累了。
“嗯,陛下宽厚仁德,但现在外面这世道,光是这样似乎做不好一个好皇帝。”董慈溪说道,他已经十分明白这个皇帝内心的渴望。
“请先生教我。”李凡躬身以待,拱拱手说道。他已经打心里承认董慈溪的帝师的身份,这个老人在一般人看来可能不是个好老师,但对于李凡来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帝师。
“做好一个皇帝,我觉得宽厚仁德是根本,但如今西北大旱,北方的蛮人还蠢蠢欲动,这南方的海盗蟊贼也不安生,这叫做民不聊生,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啊。因此,陛下想做个好皇帝,再等下去可能是不行了,陛下应该德施仁政,还要恩威并济,那些化外野民也要王化威服,此是震慑北方蛮人的根本。”帝师看到李凡闪光的眼,仿佛是一道光芒照耀在他身上,他终于感动了李凡。
“好,很好,只是这朝廷上怕是没有几个听话的,他们都嫌朕年幼,还当不得这家国。”李凡说的不是气话,这都一个多月了,那些奏折估计都看了十万八千本了。
“陛下不可心急,这朝廷积弊已久,故旧老臣到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但大多也就零落凋逝,老臣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的后生晚辈,他们这些新贵有几个是能够心平气和的听宣听调的?那暗里的结党营私比之前朝有过之无不及。”帝师摇摇头,刚刚安息和平的时代不过才有了百年,而自己时日虽然无多,可现在看到了李凡,那乱世的野兽虽然蠢蠢欲动,但一柄安天下的明君不是正在眼前么?
“原来他们真的背着朕干些这样的团伙勾当!”李凡怒了,或许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结党营私,却独独皇帝还蒙在鼓里,那这体制臃肿下的皇帝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陛下现在需要的是一双眼睛,历朝历代,皇帝都有自己的眼睛,不然皇帝如何是皇帝?”帝师用他百年的阅历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是惯例。
“眼睛?”李凡若有所思,如果说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有所谓的眼睛,那么他的祖爷爷,太爷爷,皇爷爷,哪怕是尸骨未寒的惠文帝恐怕或多或少也会有几双眼睛。
“陛下稍安勿躁,陛下的身边必然也有不少那些人的眼睛哩,先帝虽然碌碌无为,但说昏庸无道,却还没有算的那么过分,陛下的眼睛已经在那里了。”帝师没有一点隐瞒。
李凡听的心惊肉跳,他环视了一圈,这上书房虽然宽广,但那些太监宫女,就是加上身后安置仪仗的两个宫女,也不过十来个人。再看看外面的宫女侍卫,那些苦命的人,谁会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想法。
“不,朕不应该这样,如果这样,朕将会疑神疑鬼,会变得残暴不仁,和魔鬼又会有什么区别呢?”李凡震惊有余,却不愿意去怀疑这些身边的人,即便他们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可他们都是可怜人,一些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帝师看着皇帝,他细细的打量着这位小皇帝,然后哈哈大笑,竟笑的咳嗽起来。
“恭喜陛下,恭喜陛下,陛下将是个千古一帝,继往开来的明君。”
屋外的雨滴滴答答,有些迷蒙,那些太监宫女们却依然在雨里奔走,而侍卫们依然站在雨里,他们守卫着的或许不是眼前的小皇帝,而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心中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