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咬金假唱红脸 李世民义释老人

武德九年六月初七,这一日并不是正朔之日,但武德皇帝李渊,依旧传下旨意,召开了一次长安城内,九品以上官员悉数参加的盛大朝会。在此之前,在李世民授意下,经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人亲自操刀,已彻底安定了长安城内外。

这一日的朝会,虽说盛大,不过却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正是李世民等人,终于可以掌控帝国的一切。忧愁的则是武德皇帝李渊,他的这份忧愁之中,既充斥着无奈与心酸,更是对自己命运的未知。

巍峨的大兴宫太极殿内,李渊顿了顿神,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正式册封李世民为新的大唐帝国太子。同时又颁布了一道,改变历史走向的诏书:从今日起,军国大事,无论大小,全部委托太子处理。李世民名义上只是太子,但大唐帝国所有权利,已被其牢牢掌控。

日月双飞剑,乾坤万里长,目光来到刑部大牢,这里早已被废太子一党充斥的满满当当,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在牢房深处,天字第一号单间。伴随着碗口大的窗户,射进来的一丝微弱亮光。东野老人正静静坐在有稻草铺就的床榻上;魏征则嘴角叼着一根稻草,悠闲躺着,时而东望望,时而西瞧瞧。

在东野老人心中:成王败寇,既然败了,最多也就是一死,死则死矣,一定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离开。只见一片灰尘,伴着昏暗的亮光,飘落于左侧衣袖上,他随手就将其拂去。牢房看起来肮脏不堪,但一向爱干净的东野先生,并没有邋遢痕迹,每天均端正坐着。不过,其一旁边的魏征,却显得大大咧咧,没几日,便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虽说如此,却显得逍遥自在。魏征每天吃了睡,睡了再吃,仿佛是家而不是牢房。他开口问道:“先生,您说咱们这次是生还是死?”

“生与死不在你我的掌握之中,但是从命数上来说,你我二人命不该绝,该有这么一道坎儿。”东野先生闭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回答。

魏征很茫然,一轱辘从草榻上座了起来,诧异地追问:“先生这话何解?”

“在玄武门之变那一刻,老朽都想随太子而去,了却这一生。可是到了牢房之中,也渐渐想明白了一切。自大唐开国起,秦王殚精竭虑,通韬略会用人,才能出众,勇冠天下。然,他治国如何,老朽一时也拿捏不准。君不见前朝之炀帝,也是雄才伟略,可到头来依旧亡国。故秦王要想治天下,得民心,必会用贤;然纸上谈兵者甚重,脚踏实地者甚少,一切得看大唐国运,得看秦王为自己以后的谋划。他若想成为一代明君,必将收买你我二人之心,以封天下悠悠之口;他若要成为一代枭雄,你我二人性命不保;因此生与死,均在秦王一念之间,故一切有天定。”

魏征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也是如此考量。的确,生与死均由不得自己,一切都要看这个“未来人”胸中的抱负与大志。

每天与稻草相伴,与牢饭为伍,悠悠然,又是一些时日。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承乾殿台阶之上,远眺长安城内外。朝阳初升,霞光将长安城的亭台楼阁映衬成了金黄色,渐渐多起来的行人,充斥着繁华的街道。万籁俱寂的天空,伴随着清晨的一阵鸟叫,划破了这份寂静。片片五彩祥云,又一次充斥天空。而孤零零站着的这个人正是李世民,壮美的朝霞,让其想起了玄武门之变的那个傍晚,想起了还在牢狱之中的魏征和东野老人。想到这些,其一个转身,返回大殿。承乾殿内,依旧是李淳风,在一旁侍候。程咬金则是办完前几日交代的差事,一大早就匆匆前来复命,看着李世民在殿外遥望远方,在李淳风授意下,他并没有去打扰这个帝国储君。

看其进来,程咬金赶忙迎上去,躬身行了一礼。待其交待完差事,李世民整理着案头的奏疏,对他们说:“你们二位也正好没事,陪着我一块去刑部大牢一趟,瞧瞧魏征与东野先生。”

“莫非殿下是想启用二人?”程咬金随口问。

“确有此意”

“此等小事有臣走一遭就好,何必让您屈尊纡贵。既然殿下本意想用此二人,我就给他们唱一个黑脸,全给您绑到此处,然后有殿下您来一个义释严颜岂不更好。”

陈咬金这席话,让李世民停下了整理奏疏的动作,微微一愣,和李淳风相视一笑。就见李淳风说:“不曾想程将军也是粗中有细之人。”

李世民大喜地望着,身着绯色官服,腰缠玉带,性如烈火的程咬金,夸赞起:“没想到我们曾经的大老粗,如今也有这般心计,好好好,这样也好,那就有你全权办理此事,不过这次只把东野先生给带过来。”

一席溢美之词,说得程咬金,顿时不好了意思,领了将令,急匆匆走出承乾殿,转身来到右率府,提点了一百黑甲军。这些黑甲军士,清一色二十出头,个个虎背熊腰精神抖擞,身披黑盔黑甲,手持一丈来长的陌刀,腰跨桑标弓,骑着追风马,一溜烟的沿着朱雀大街,朝刑部大牢奔去,引得无数市井商贩窃窃私语。

一盏茶的功夫,程咬金就奔到了刑部大牢,验明文书之后,直奔东野老人和魏征的天字第一号牢房。此刻的东野老人,正在与魏征畅谈着治国理政方略;当说到,天子治国之道必定秉承爱民、惜民之心时。忽听到一厉声吆喝:“东野老人,那位是东野老人”未见人先闻声,两位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这基本就是程咬金,蔑视一笑,停止了谈话!

随着吼声,牢头像撒了气的皮球一般,抬起擅抖的右手,战战兢兢地指给了程咬金。回望这一切,牢头如履薄冰;程咬金威武雄壮;身后的黑甲兵士手持陌刀,已将牢房狭窄的过道,堵的严严实实;天天哀鸿遍野的大牢,瞬间就被这一幕震慑得安静下来。

东野老人缓缓站起身,拍了拍粘在衣衫上的稻草,双手朝后面一背,伟岸地站着。程咬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干净的装束,文雅的胡须,整齐的头发,看起来竟然丝毫没有坐牢的痕迹;再回过头看看旁边这位,已经蓬头垢面,不成了人样。看到这里,程咬金便气不打一出来,对牢头骂道:“他娘的,你们刑部大牢是不是走后门了,他这是在坐牢吗,怎么看起来比没坐牢还得体呢!”

听此斥责,牢头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呼“没有”。东野老人,看着被欺压的牢头,带着不屑的眼神,望了一眼程咬金,缓缓开了口:“吾向来如此,请将军不要为难牢头。”

“嘿”你一个囚犯,还给一个牢头求情。程咬金一听这个,随即一脚踢到牢头身上,将牢头踢了一个倒栽葱:“我就是为难他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多废话”。

伴随着这种蛮横,这种无理,东野老人望了一眼,瞪着大眼的程咬金,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和这种无理之人,是争论不清楚的,死则死矣,何必多费口舌。

打量着没有怯意的东野老人,程咬金内心之中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意,但敬佩归敬佩,面子上的工作还是得做的,于是吩咐道:“给我绑了,带走”。两个黑甲兵士带着绳子快步上前,抓住老人双臂,准备五花大绑。

东野老人推开他们:“不劳将军费心,我自然跟你去就是;兵嘛,就退下吧”话语之间,先生带着豪迈之情,跨出了牢房。突发的一幕,竟然弄得程咬金一愣,他一看势头不对,这要是不绑着去,如何来义释严颜,便厉声吼道:“还愣着干嘛,绑了。”

回过神来的黑甲兵士,麻利地将东野先生,五花大绑起来。于是,程咬金迈着神气的步伐,不屑地看着东野老人,在兵士押解下,被装上了臭气熏天的柳木囚车,一溜烟朝大兴宫奔去。

此刻,肮脏的天字第一号牢房,蓬头垢面的魏征,独自坐着,回味着先前东野老人的话:如果有人来押解他们奔赴法场,要是没有人捆绑他们,只是默默带走,必死无疑。如果一定要被五花大绑,则命不该绝。魏征还想问问先生为什么,可是东野老人,永远都是打哑谜,没有阐释原因。

弘文馆,李世民目前的办公之所。他正在一红木雕花御案旁,批阅着呈送上来的奏疏。弘文馆不太大,看起来颇为紧凑;装饰的繁华而不失庸俗,简约而不失简单。各种书籍奏疏,悉数安放于靠墙而置的楠木书架之上,旁边一个暖塌则是其日常休息之所,几个雕花镂空秀墩,放在旁边则供日常奏事的大臣安坐。

程咬金蹑手蹑脚,轻声细气地进来了,看李世民正在处理政务,便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站立在一旁。首先看到他的是李淳风,当李淳风想开口的时候,程咬金则挥挥手制止了他的话语。这一切早已让李世民洞穿看透。低着头,签着御批,问:“事办妥了?”

程咬金赶忙回复:“殿下,这可真是一个人才呀,像我这五大三粗,大大咧咧的人,去了刑部大牢;想尽方法愣是没有给他吓住;他弄得给没事人一样,不过最后呀,还是被我给绑来了。”

李世民放下手头的狼毫御笔,笑着说:“那就带上来吧!”

东野老人,原想堂堂正正地走,可黑甲军士愣是不许。在两个黑甲军士押送下,狼狈不堪地进了弘文馆。

进来那一刻,李世民故意低着头奋笔疾书,处理奏疏。东野老人,则挣脱押送的兵士,抬起头矗立在御案下面,看着此刻的李世民,无视自己的存在,就厉声道:“死则死矣,何必如此羞辱一个将死之人”。李世民一听这话,随即抬起头,客气地说:“是东野先生来了呀,快座,快座,让我把这件奏疏处理完。”

也就半盏茶功夫,李世民,放下手中笔,再抬起头,定睛一看,看到的却是东野老人如此一番景象。惊讶地责骂程咬金:“你怎么办的差,我是让你请东野先生过来,你竟然给绑了来,是何道理?”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命令道:“来人,把程咬金给我拉出去杖责30军棍。”说话之间,李世民赶忙放下案头的奏疏,快步走向东野先生,麻利地将先生的绳索亲手解开。

程咬金委屈地说:“请殿下赎罪,臣以为东野先生,是废太子谋反一案主谋,未曾领会殿下旨意,罪该万死,也请先生宽恕”说着便“噗通”一声,跪在了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对他申斥道:“先生是我的客人,不是罪人,我没有让你如此对先生;你这样,让先生如何看我,又置我于何地?”

一边斥责着程咬金,一边又呵斥着旁边的小黄门:“还不去给先生搬凳子”。一听这个,小黄门赶忙战战兢兢地搬来一雕花镂空秀墩。程咬金听完李世民这一顿“臭骂”,也是连呼知错,当小黄门搬着秀墩,走过来的那一刻。经过李淳风一提示,程咬金赶忙从小黄门手中接过秀墩,麻利地走到先生面前,将先生扶上秀墩,带着诚恳的语气说:“请先生赎罪,都是我错误领会了殿下的旨意,以至于造成今日之结果,先生雅量,万望赎在下不敬之罪”。

东野老人,自从听闻李世民那第一句话语以及神态,已洞穿了一切。看着一脸委屈的程咬金;又上下打量一番颇为谦卑的李世民,便面顺水推舟:“老朽作为废太子一党主犯,理该如此,万没想到,殿下高义,让老朽深感意外。没有什么有罪没罪的事情,程将军这顿板子实不该领,请殿下宽恕。”说着,就站起身,对李世民长长一揖。

李世民“严厉”地对程咬金说:“还不快谢谢先生,愣着干啥”。李世民这一声提醒,让正在发呆的程咬金,赶忙对先生施一大之后,带着小碎步,悻悻退了出去。李淳风也跟随程咬金的步伐,退出了弘文馆,随手掩上了门!

此刻的弘文馆内,只余下东野老人与李世民两人。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君臣二人就这样一唱一和;而东野老人作为一贤达人士,也早已洞穿一切,只是不忍说透罢了!历史会向着那个方向发展,他真的会成为李世民的重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