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影子

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阳光随着摆动的床帘在地板上忽隐忽现,房间的床头柜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酒瓶,地上满是烟头和衣服,从内衣到外套应有尽有。

随着一串电话铃声的响起,女人迷迷糊糊中抓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后,便扔到了一旁呼呼大睡。可没过多久,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她接通了电话,从里头传来了领导的声音:

“你怎么又不来上班?这工作你还想不想做了?不想做立马给我走人,别像个无赖一样,我告诉你...”

领导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一把挂断,她爬起身来,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酒瓶摇了摇,把剩余的一口酒倒进了嘴里,这个女人便是尚娟。从那件事以后她便背上了“恶魔”的包袱,工作也变成了难上加难,每当听到有人议论她的流言蜚语时,她都会不顾一切地躲避,即便是辞职也在所不惜,每天借酒消愁,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

她的灵魂早已经化为乌有,只是单纯的肉体在以本能的方式运作着,才让她看起来像是活着一般。长达十几年的逃避让本就少言的尚娟愈是变得孤僻和极端,她想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为任何人牵挂。

在得知李沐云的爷爷去世后,她也没有前去慰问和探望,因为她知道即使出现在那里,也只会受到无尽的谩骂和指责。她只想让一切都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毕竟李沐云十多年来也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他或许已经将自己忘却,即便是相遇,也一定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在她心中刻上烙印,令她始终无法忘记的,便是幼时李沐云在面对她时那恐惧的表情,让她彻底的失去了希望。在经过这漫长的岁月里,她一直都在尽力遗忘过去,却发现自己一直都摆脱不了,始终都活在阴影之中。她最担心的是李沐云和自己一样,挣不脱被命运束缚的枷锁。可一想到他着有一个对他好的家庭环境时,心里也就略微的感到了一些放松,这也是她唯一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的借口。

在经过简单的梳妆后,尚娟打算出门买点酒,她骑上摩托就往附近的超市开去。正午的太阳大得刺眼,加上她在起床时刚喝了一小口酒,使得她有些迷迷糊糊,在过减速带的时候一不小心侧翻在路边,膝盖头狠狠地磕在了一旁的花坛上。

她忍着痛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坐在了路边,看着膝盖内侧逐渐鼓起的大包,她终究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就这么在路边大哭起来。

四十多岁的尚娟在这个时候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让人心疼,仿佛她若有的痛苦都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她的哭声仿佛在倾诉着她所有的不甘,以及那份只能由她自己来背负着的双方所留下的罪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后,尚娟被安置在了医院进行了手术,情绪极不稳定的她在手术之前满脑子都是李沐云,仿佛回到了那个受尽唾弃的时候。

她虽然也曾后悔过生下李沐云,可那毕竟是生气时的想法,李沐云是无辜的,他和自己的关系也是任何人都斩不断的,可如果李沐云因为自己而感到自卑和背负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尚娟怎么也不会甘心。

尚娟的母亲看到她依旧放不下李沐云,又考虑到自己不可能养尚娟一辈子,尚娟以后老了没有人照顾,不忍心让她孤零零的过着后半生,便决定放下心的仇恨,到处打听着李沐云的联系方式。终于在熟人的帮助下,问到了李沐云的电话号码,尚娟的母亲第一时间打了电话过去,迎来的是那浑厚却又低沉无力的声音:

“喂,有事吗?”

听到李沐云声音,尚娟的母亲努力克制着自己,在沉默了几秒后便开口了:

“是李沐云吗?我是你外婆...”

尚娟的母亲说完,见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便有些着急,急忙补上了一句:

“你妈妈她骑摩托把腿摔了,现在已经做完手术了,医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她很想你...”

“我妈她现在在哪个医院?”

李沐云的声音很快的回复了,尚娟的母亲刚说完医院的名字,就被尚娟一把夺过了电话,挂断了。

“你在干什么啊妈?!你疯了吧!”

尚娟指责着自己的母亲,跨进了不应该属于他门的领域之中,尚娟的母亲只能不断安慰着她:

“尚娟,你也不小了,你要想想你以后怎么办,你逃不了一辈子的。孩子也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大家都有错,但是孩子没有,你以后老了没人照顾,你怎么过日子啊?我的傻女儿啊!”

尚娟明白母亲的意思,可她觉得还没有到最好的时间段,自己也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一个十几年未见的孩子,一个想法始终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如果李沐云他恨我,我该怎么办?”

尚娟无法接受自己母亲的一意孤行,更无法原谅自己的无所作为,她抱着这样的矛盾回到了病房里。在这些年里她养成了一个习惯,那便是遇到让自己不顺心的事就依赖酒和睡觉解决,她觉得在这个时候睡一觉会让自己放松很多,也不会再去想那些让自己感到压抑的事。

可这天夜里,因为做完手术不能喝酒的缘故,她失眠了。她想了一个晚上关于李沐云的一切,回想起了当年抱着李沐云时的感觉,只有那短暂的一瞬间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两行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了莹白如霜的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