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轻轻公主(2)

6.她笑得太多了

与此同时，尽管棘手的事情接踵而至，也给她的父母带来不断的烦恼，可小公主还是笑着长得又结实又高大——不是胖。直到她长到17岁，最不幸的一次意外也就是掉进了烟囱里，最后是一个掏鸟蛋的小孩把灰头土脸的公主救了出来，并因此出了名。这些倒不算什么，可由于她缺心眼，所以最糟糕的事，就是她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会哈哈大笑。

有时候，为了试验一下，人们告诉她，柯兰瑞恩福特将军被他的士兵五马分尸了，她大笑；当她听到敌人的军队马上要来包围她父王的首府时，她笑得更厉害了；而当她听说由于敌军士兵的仁慈，城市将要被放过的时候——你猜怎么样，她竟然笑得前仰后合。她从来看不到任何事情严肃的一面。当她母亲哭的时候，她说道：

“妈妈长了多么奇怪的一张脸啊！她的脸上挤出水了！妈妈好好笑！”

当她的父亲对她大发雷霆的时候，她还是笑，绕着他一圈一圈跳起舞来，一边拍手，一边大喊：

“继续，继续，爸爸。再来一次！这真是太好笑了！亲爱的滑稽爸爸！”

假如国王想抓住她，她就会立刻从他手中溜走，不但连一点起码的害怕都没有，反倒把这个当作是玩“你抓不到我”的游戏。

她一跺脚，就能飘到国王的头顶上方，或者在他前后左右四处飞舞，像一只硕大的蝴蝶。这种事情发生了好几次。当她的父王和母后想要私下里讨论她的事情，就会被头顶传来的嬉笑声打断。他们气愤地抬头一看，就会看到小公主正好飘在他们头顶上方，那里是她觉得欣赏父母最有趣的位置。

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尴尬的事情。公主正好和她的一位侍女一起到外面的草坪上玩，那位侍女一路牵着她的手。

公主发现她的父亲正好在草坪的另一边，她就甩开侍女的手，径直奔向他。每当她自己一个人跑的时候，她习惯性的两手各抓一块石头，这样她跳起来以后还能够再落回到地上。不管她穿什么衣服都没有这样的效果——哪怕是用黄金做的，只要一穿在她身上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立刻失去所有的重量。但要是抓在她手里的东西，就能保持向下的重力。

可是，她四下看看，除了一只大癞蛤蟆之外什么能抓的都没有。那只大癞蛤蟆正在草地上慢腾腾地爬着，看上去像是爬了一百年。

因为不知道什么叫作恶心——那也是她的特性之一，她一把抓住那只癞蛤蟆就跳着跑过去了。国王张开双臂，准备接住她，就在她快要投入父王的怀抱，给他如同蔷薇花苞上飞落的蝴蝶般的轻轻一吻时，突然一阵风横扫过来，一下子把她卷进一个年轻侍卫的怀中，这个侍卫刚好站在旁边听候国王的差遣。

这时候，也没什么时间考虑了，她必须吻——她也就吻了那个侍卫。她没有多想什么，因为在她的字典中根本没有羞怯两个字，并且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于是她哈哈大笑，就像一只八音盒。可怜的侍卫这下遭了殃，因为公主想要纠正这个不该发生的错误的吻，于是伸手一把推开侍卫。侍卫的这边脸上刚被亲到，另一边脸上就被按上一个大癞蛤蟆，还正好按在了眼睛上。

侍卫尽力笑出声来，好让大家觉得没什么大事情发生——他不过是站直了，挨了一个吻。而对我们的国王来说，这使得他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结果整整一个月他都没有和那个侍卫说话。

这里我要提一下的是，看着小公主奔跑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如果她的行进方式可以称作是奔跑的话。首先，她会跳起来，落下来的时候，她会跑上几步，然后再跳起来。有时候她会以为自己已经落地了，实际上还没有，她的脚就会前后摆动，什么都没踩到，却还在跑啊跑，就像是一只翻过身来的小鸡。于是，她就会非常开心的大笑着，只是她的笑声中似乎少了一些什么。那到底是什么，我觉得我真的无法形容。那是一种特别的音调，也许带着一种哀婉，或者柔美。但是，她从来都不微笑。

7.尝试玄学

很长时间，国王和王后都避而不谈这个伤感的话题，最后他们决定三个人坐到一起商量，于是派人去召来公主。她一进来，就从一件家具上连滑带飘地飞到另一件家具上，最后轻轻地落在一个有扶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也说不上是坐了下来，因为她完全就是飘在座位上面的，我不能装得就这么肯定。

“我亲爱的孩子，”国王说道，“这一回你必须要明白一点，你和别人不一样。”

“哦，亲爱的滑稽爸爸！我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还有所有其他的部分。你是这样子的，妈妈也是这个样子的啊。”

“现在严肃一点，我亲爱的，哪怕一次。”王后说道。

“不嘛，求求你，妈妈，我才不要那样。”公主答道。

“难道你不希望自己能够像别人一样走路吗？”国王说道。

“不想不想，我从没想过要那样。你们只是在爬。你们都是慢得要死的大马车！”公主答道。

“那你觉得自己怎么样呢，我的孩子？”国王觉得有些尴尬，顿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棒极了，谢谢你关心。”

“我是说，你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什么呢？”

“什么也不像，我就是我自己。”

“你总要有点什么感觉吧。”

“我感觉就像一个公主，有一个这么好玩的国王爸爸，还有一个王后妈妈这么疼爱着！”

“现在说正经的！”王后开始生气了，可公主还是打断了她的话。

“哦，好吧，”她接着说道，“我记得，我有时候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好像我是整个世界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她刚刚开始摆出一副高贵的姿态，却还是“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然后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在椅子上打起滚来，兴高采烈地骨碌骨碌滚到地板上。国王就像捡起一条鸭绒被一样把她拎起来，在椅子上把她重新摆成“先前”的姿势。到底要用什么更准确地词汇来形容这个姿势，我不知道，只好用“先前”了。

“那你就没什么想要的吗？”国王继续问道，现如今他才明白怎么对她发火都无济于事。

“哦，亲爱的爸爸！有的。”她回答道。

“是什么，我的宝贝？”

“我一直以来都好想要的。哦，就那么一次！……自从那个晚上。”

“告诉我是什么？”

“你会答应给我吗？”

国王刚要说可以，机敏的王后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先告诉我那是什么？”国王说道。

“不嘛！你先答应我。”

“恐怕不行。你要先告诉我那是什么？”

“听好，我要你信守承诺哦！那就是把我系在一根线上，一根非常非常长的线，让我像风筝那样飞起来。哦，太好玩了！我可以下玫瑰雨，还有蜜饯冰雹，还有奶油大雪，还有，还有，还有……”

她的话被自己的一阵大笑打断了，然后她又一次滚到了地板上，这次国王没能立马站起身来抓住她。

看到再也不能从她那儿问出来什么结果了，国王摇了摇铃铛，叫来两个侍女把公主带了下去。

“好吧，王后，”他转身回来对王后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看我们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了，”她回答道，“去问问玄学院。”

“绝妙的主意！”国王喊道，“我们这就去！”

此时在学院里管事的是两个聪慧过人的中国大学问家，一个叫韩笃笃，另一个叫寇珂珂。国王叫人把他们请来，他们立刻就赶到了。国王花了很长时间让他们了解他们已经很清楚的情况。有谁会不知道呢？换句话说，就是他宝贝女儿与所在的地球之间的特殊状况。国王要他们两个一起商量，尽快找出公主这种“虚弱”的原因以及可能的治愈办法。国王讲到“虚弱”这个词的时候用重音以示强调，王后忍不住笑了，韩笃笃和寇珂珂谦卑恭敬地站在下面低头不语。

讨论的过程主要是提出问题和佐证，一遍又一遍罗列各家各派的学说观点。公主的情形可以说为各个学说——确切地说，是所有来自东方古国玄学的各种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讨论平台。但他们倒也没有忽略那个最切合实际的问题，就是到底该怎么办。

韩笃笃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而寇珂珂是一个唯心主义者。前者凝重而过于认真，后者敏捷而略显轻浮；后者常常说出第一句话，前者往往是说最后一句话。

“我再次重申先前的观点，”寇珂珂突然发话了，“公主没有什么问题，无论肉体还是灵魂，它们只是被错误地放到了一起。现在听我说，韩笃笃，我要用几句话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别说话，别回答我，在我说完以前，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在那个决定性的时刻，当灵魂找寻它们指定的居所，两个渴求的灵魂相遇了，接触、碰撞、迷失，最后各自到达了错误的位置。公主的灵魂就是其中一个，而且还误入歧途得很远。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属于别的什么星球的，或许是水星。她与那个星球之间的牵引力，摧毁了这个星球对她身体的吸引和支配。她不关这里的任何事。她和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关系。”

“必须要教育她，好好地教育，让她对地球产生兴趣。她必须学习地球上的各个历史学科——动物史、植物史、矿物史、社会史、伦理史、政治史、科学史、文学史、音乐史、艺术史，最重要的是玄学史。她必须从中国学到日本。不过她首先要学的是地质学，特别是那些已经灭绝动物的历史——它们的天性、它们的习性、它们的爱、它们的恨、它们的报复。她必须——”

“够了，够、够、够了！”韩笃笃大叫起来，“这下该轮到我了。我深信不疑的一点是，公主身上非比常人现象的根本原因，确切而肯定地说都是自然现象。请听我的解释。基于一种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对我们的调查并不重要，她的心脏运动被翻转了。收缩力和扩张力以一种错误的方式相交替，我是说，在公主这种不幸的情况下，在应该扩张的地方收缩下去，而在应该收缩的地方反而扩张开来。心耳和心室的功能也都被搅乱了。血液从静脉流出，从动脉返回。结果就导致她整个身体器官都按照错误的方式来运作，包括肺等等一切。这神秘的现象就如同我们现在看到的，表现为受到另一种特别的地心引力的影响，难道她不应该同正常的人类有所区别吗？我建议的治疗方案是这样的——”

“首先给她抽血，一直抽到仅能维持生命安全的程度。为了更有效，必要的话，将她泡在热水中。当她失血达到近乎休克的时候，就用一条绷带绑住她的左脚踝，只要骨头不断，能绑多紧就绑多紧。与此同时，在右手腕也绑上一样的绷带。通过特制的板子，把另一只脚和另一只手放在两只空气泵的出气管里面。排空出气管，注入一品脱的法国白兰地，然后静候佳音。”

“那你等着看，到时候死神会以什么模样大驾光临吧。”寇珂珂说道。

“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幸，我们也算是尽心尽力了。”韩笃笃反驳道。

但是他们的国王陛下觉得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太不可思议，决定还是不把公主交给这两个有着大无畏精神的哲学大师，去实现他们的想法。确实，即使是最完备的自然规律知识，也不能适用在公主身上，要想为她分门别类是不可能的。她是不可衡量的第五种形态，兼具可衡量的其他形态的所有特性。

8.试试一滴水

对于公主来说，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坠入爱河。但是对于这样一个没有重力的公主来说，坠入任何事情都有点麻烦，恐怕还不是一点点麻烦。

至于公主本人在这一方面的感觉呢，她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跌入满是蜜和刺的蜂巢般的境地。但是，我现在首先要来说说关于公主的另一件有趣的事情。

王国的宫殿建在一个世上最可爱的湖的湖滨，公主喜欢这个湖要远远超过喜欢她的父王和母后。尽管公主并没有意识到，但她如此热爱自然完全是因为她一旦跃入湖中，所有被邪恶夺走的自然权利就都回来了，说简单一点，就是她的重力回来了。这是不是由于湖水分散了一些咒语的魔力，我可就不知道了。

就像一位老保姆说的那样，她能够像鸭子一样在水里游泳和潜水。这种可以减轻她不幸的方式是这样被发现的：

一个夏夜，举国上下正举行狂欢活动，公主被国王和王后带到湖上，坐上了皇家游艇。

群臣坐在一艘艘小船上紧随着他们。船队行至湖心的时候，公主想要跳进大法官的游艇中，去找他的女儿。因为，公主和大法官的女儿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