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 烽火事件

“而且这事在法皇方面也有道理，就是不能取胜也罢，我是决心守护法皇的法住寺御殿的了。这个缘故是，自从重盛叙爵以来，到了今日大臣而兼大将，无一不出自君恩。这恩的重，真是超过千颗万颗的玉，这恩的深，又是胜过一入再入的红。因此我就到那法皇的院里，守起来吧。这样子，那么那里也还有些武士，曾经约定肯替代重盛的身命的人，我就率领了这些去守护法住寺殿，那就是不很简单的大事吧。悲哉，我想为了君的缘故去尽忠，便立刻忘记了比迷卢八万还要高的父亲的恩。痛哉，我想逃脱不孝的罪责，便就成了君的方面的不忠的逆臣。进退维谷，是非莫能辨别。结果所愿望的事，是把重盛的头砍了吧。那么，既然不能去守护法皇的住所，也就不能跟随父亲前去了。从前那个萧何，因为功勋超越侪辈，官至大相国，许可他剑履上殿，但是有了违反君心的事，高祖就加以重罚。想起这样的先例，所谓富贵，所谓荣华，所谓朝恩，所谓重职，都是到了顶点，并不是没有运尽的时候的。这正如书上所说，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这是叫人短气的事情。因为长是活着，所以看见这样的乱世。只因生在末代，交到了这种恶运，这也是重盛的前世报应不好的缘故吧。现在就叫一个武士，拉到院子里，把重盛的头砍了，那是最容易的事情了。请大家都听着吧。”说着流下泪来，把狩衣的袖子都湿透了，一门的人不论有心无心的人也都泪湿铠甲的袖了。

入道相国看见他所最是信赖的内大臣这么的说，似乎很失望的样子，说道：“呀，呀，我并不想怎么样，不过听了那些坏人的话，说不定会有坏事情要干出来，就是担心这个罢了。”

内大臣说道：“即使有什么坏事情出来，对于法皇决不能有什么举动。”说了便即立起，走出中门来，对武士们说道：“现今重盛所说的话，你们都已听见了吧。我从今朝一直在此地，想来劝阻这样的事情，现在似乎只是扰攘一阵罢了，所以我就回去。你们若是要去攻法皇那里的话，先看见这重盛的头砍了下来再去！——那么，人们，去吧。”说了，便回到小松府去了。

内大臣召集了主马判官盛国，对他说道：“重盛特别听到了天下的大事，可即布告说，凡承认我重盛的人都武装了赶紧前来！”盛国即跑马前去布告了。平常有什么事情决不张皇的人有这样的通知，一定是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了，武士们便武装了各自跑去。凡散在京外各地，如淀，羽束师，宇治，冈屋，日野，劝修寺，醍醐，小黑栖，梅津，桂，大原，志津原，芹生里的兵士，或者只穿了铠甲，还未戴盔，或者背了箭却没有拿弓，也有骑马只踹着一个镫的，忙乱扰攘的奔走到来。

听说小松公扰攘起来了，在西八条的数千骑的兵卒，也不向入道相国说什么话，都各自喧喧嚷嚷的走向小松殿去了。凡是拿弓矢的人，不剩一个的都跑了去了。于是入道相国大为吃惊，叫贞能来说道：“内大臣怎么想，把这些人都叫了去了。或者是好像刚才所说的将他们派到这里来吧？”

贞能潸潸的落泪道：“这也要看是什么人，为什么现在会有这样的事情呢？恐怕那时候对你所说的话，这时已经后悔了呢。”大概入道相国心里想，与内大臣发生意见的事情结果不大好吧，把前去把法皇迎接前来的事已作罢论了，脱掉了腰甲，穿上白绢的法衣，不很热心的念起经来了。

小松公叫盛国登记着到来的人数，一总赶到的兵卒是一万余骑。内大臣见已到齐了，出来到中门外边，对着武士们说道：“和日前的约束没有错误，准时到来了，实在是很可嘉的。在外国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周幽王有过一个最为宠爱的皇后，叫作褒姒，是天下第一的美人。但是幽王却有一件不很快心的事情，说褒姒不含笑，原来这个皇后完全没有笑过。外国的习惯，天下有兵革起来的时候，在各处地方，举火打鼓，召集兵士。这就名为烽火。一个时候天下有了兵乱，举起烽火来，那时皇后看了说道：‘呀，奇怪！有那么多的火呵！’这才笑了。这所谓一笑百媚生也。幽王很是喜欢，自此以后没有什么事也时常举起烽火来。诸侯到来，却没有敌人。敌人既然没有，只得回去。这样的事有过几回，就没有人再来了。后来有一回邻国的凶贼起来，围攻幽王的都城，举起烽火来时，以为是照例为了皇后所举的，兵士也不到来。其时京城终于攻破了，幽王也就灭亡了。据说那皇后变了野干，跑了走了，那实在是可怕的事。有这样事情的时候，以后我也要召集，希望同这回一样的也能到来。重盛因为听到了想不到的事情，所以召集你们来的，但是问清楚了，乃是错误的事。你们赶快回去吧。”

说了就把兵士打发回去了。其实并不是听见了什么话，乃是根据刚才对于父亲进谏的话，想来检讨一番，到底信从我的兵力共有若干，并不是想去父子开战，但是这样一来，可以使得入道相国对于朝廷谋反的心思稍为缓和吧。

“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父虽不父，子不可以不子。”为君则尽忠，为父则尽孝，与文宣王所说的没有什么不合。法皇听见了这事件，也说道：“这并不是现今才这样，说到内大臣的内心实在我们也觉得惭愧。那是以怨报德了。”

当时的人们也都称赞说：“因为前世的果报好，所以做到大臣兼大将，并且容仪风采出人头地，学问才智也是并世无比的，像内大臣这样的人哪里有呢。”

书上说：“国有谏臣其国必安，家有谏子其家必正。”这实在是在上古或在末代都是很少有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