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雾坡篇.其三

我试图将身上的血迹擦干净,但我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沾染的不成样子,乔霁之没办法,只能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让我穿上。乔霁之说那镇子里没有卖衣裳的地方,所以我只能将那件带血的衣裳塞进了自己背包里,打算日后找个地方清洗一下后再穿。

“你能修好那东西吗?”我忐忑不安的问道,“我不是故意把它弄坏的。”

“你知道就好。”他冷着脸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不应该指望你。”

“呦,现在后悔了?”我有点幸灾乐祸,“当初谁让你来找我帮忙的呢。”

他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冷的让我一个激灵。

“那个……你有办法修这东西吧?”我试探性的问道,“这可关系着我们的生死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雾坡镇里应该有商店之类的店铺……如果咱们运气好的话,应该能遇上。”他说道,“我可以买些零件之类的东西,尽量把这东西修好。”

“你应该多准备几个的。”

“多谢你提醒,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弄坏过那个按钮。”他毫不客气的说道,“不过没关系,实在不行,你就去跳个崖好了。一旦死在这个世界,你就能出去了。”

“我才不要,太疼了。”我摇头,“我可想好好活着。”

“是吗?”他瞥了我一眼,“我知道你以前的事,你刚患病的那段时间,不是整天求死吗?”

“是啊,但我后来改变主意了。”我说道,“找一个目标,然后为了那个目标活着,就这样。”

他不说话了,车子继续向前驶去,最终驶进了那个镇子。镇子里仍旧是浓雾弥漫,路上没有任何行人,那些房屋也是破破烂烂,有的仅用木头和铁钉做成了墙,有的甚至连屋顶都不剩了。

“这地方干吗要废弃呢,稍加改造,就能制作成一个‘鬼镇探险’之类的游戏。”我对乔霁之说道,“瞧瞧这些破屋破路的,还有这大雾,多好的氛围。”

“制作游戏不是我们的业务范畴。”他将车停在路旁,然后下了车,我看见旁边伫立着一栋店铺,门前挂着一个破旧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五金店”三个字。

“你继续往前走,在第一个路口转弯,就能看见一个叫‘陨湖’的酒馆。”他说道,“你在那儿等着我,顺便打听打听消息,但记住,别随便喝里面的酒。”

“那你呢?”

“你说呢?我进店买点零件,然后试试能不能修好咱们的离开按钮。”他说道,“赶紧去吧,等会儿我在那里跟你会合,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我一个人走过去,不妥吧,这么大的雾,我路上再遇上那些病毒妖怪怎么办?”我问道,“我会有危险的。”

“你有危险?”他白了我一眼,“那些妖怪才有危险吧,它们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可我没有兵器啊。”

“你可以用牙咬它们。”

我没办法,只能裹紧了衣裳,然后独自向前走去。我依照乔霁之说的,在第一个路口处转了弯,果然看见那儿有个酒馆,这酒馆门前竖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的是“陨湖酒馆”。

我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一瞬间,店内所有的客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纷纷朝我站的方向看来。我尴尬的朝他们笑了笑,然后走进店里。

这店里光线晦暗,透着一股霉味,桌椅板凳老旧不说,甚至都凑不齐一套。那些喝酒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嘁嘁喳喳的聊着天,他们的衣裳多数看着脏兮兮的,但精神却饱满的很。

“姑娘,哪儿来的啊?”柜台后面的人向我问道,他看起来像是这儿的老板,他留着很大的胡子,穿着一身牛仔的背带裤,“第一次到这儿?”

“你怎么知道?”

“这镇上的人我都认识,但你是生面孔啊。”

“我就是刚好路过。”我说道,“老板,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人啊?”

“怎么老有人到酒馆来打听事啊,我是卖酒的,又不是包打听。”他一面擦着杯子,一面不高兴的喃喃自语,“说吧,只要是这镇子上的人,我都认识。”

“这里有没有个姓欧阳的人?”

“欧阳?”他将这两个字反复的念叨了几遍,然后挠挠头,“这儿有好多姓欧阳的,你得说仔细点。”

“是个男的,大概六十多岁,经常戴着眼镜。”我说道,“他应该是不久前才到这儿的。”

“没有。”他干脆的摇了摇头,“我们这儿没有你说的人。”

“能不能再仔细的想想?”我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说道,“不用一模一样,只要与这些外貌特征相似的人就行……”

“都说了没有,你怎么还问个没完,烦死了。”他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你是来喝酒的吗?如果不是,就出去。”

“好吧,你们这儿有什么酒?”我见他生气了,立即转移话题,“给我来一杯尝尝。”

那老板取过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酒,然后递给我。

“第一杯酒免费。”他粗声粗气的说道,“尝尝看。”

还没等我接过去,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幽幽的笑声。

“我说老板,你不必这么抠门吧,”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有贵客上门,你就请她喝这种掺水的便宜酒?”

我转头看去,发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朝我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

“这位姑娘,你姓池吧?”那男人将身子往柜台上一倚,然后礼貌的朝我点了点头。“你是刚来我们镇上的?”

“你知道我是谁?”我诧异的看着他,这儿怎么会有人认识我?“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我是这雾坡镇的镇长,我叫秦川泗。”他说着,将自己身后的那个男孩拉了过来,“这是我儿子,秦升,快,叫姐姐好。”

“姐姐?爸,你搞错了吧。”那男孩挠挠头,一脸不屑,“她看起来比我还小呢。”

我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况,这男人是这个镇子的镇长,而且知道我的身份,但我们应该从未见过面。

“老板啊,你先上别处逛逛。”镇长对酒馆老板说道,“我要跟这姑娘商量点事。”

“行。”那老板瞥了我们一眼,但眼神怪怪的,“镇长,帮我照看一会儿柜台,不准偷喝我的酒。”

那老板离开了,镇长走到柜台后面,检视了一圈后,拿出来一瓶酒,然后亲自给我倒了一杯。

“姑娘,尝尝这个。”他将酒推到我面前,“这是酒馆的招牌酒,顶级伏特加。”

“伏特加?还是顶级。”

“怎么,喝过?”他又笑了起来,“你来的时间太早了,要是你冬天来,就能尝到他们用雪调制的酒。”

“用雪调酒?”

“对啊,下雪的天儿,他们会收集外面干净的雪,然后加到酒里面。”

“用雪水调酒,挺有意境啊。”我说道,“这是他们酒馆的特色吧?”

“不是,他们只是为了省点水费。”

我一时语塞。这时,他儿子秦升嚷了起来:“爸,也给我倒一杯。”

“你是医生,不知道酒喝多了有害吗?”镇长白了儿子一眼,“一边呆着去,我们要谈事。”

秦升被他父亲训斥后,尴尬的离开了。

“你对你儿子很严格啊。”我说道,“他是做什么的?”

“见笑了,我儿子是本镇的医生。”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姓什么的?”我向镇长问道,“咱们没见过面吧。”

“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姓欧阳的人?”他说道,“关于你的身份,是欧阳教授告诉我的。”

“什么?”我心头一振,欧阳教授果然在这儿,我们没有找错方向。

“池姑娘,我知道这儿的真相,也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他说道,“我们这儿,是个虚拟世界,而我们这些人,都只是一串虚拟的代码。”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是虚拟的人,会不会在心里觉得不舒服?“是谁告诉你的?”

“是欧阳教授,不过放心,目前这个镇子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他说道,“大概几个星期之前,欧阳教授来到了这儿,他就像个落魄的乞丐,脸色也很憔悴,但他直接找到了我,并希望我能帮忙。”

“帮什么忙?”

“他正被人追杀。”

“追杀他的人是谁?是不是一个叫许维的人?”

“看来你确实知道这件事。”他点点头,“没错,欧阳教授声称这整个雾坡镇都是他制造出来的,所以他对这个镇子的构造和底细了如指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他告诉了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不瞒你说,在最初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的确觉得晴天霹雳。”

“这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不不不,你根本就不能。”镇长摇着头,声音也低了下来,“你想想看,我们一直生活在这里,我们有家人,我们有情感,我们有在意的人,也有过去和未来,甚至是有梦想……但是,这一切居然都只是假的,我们竟然只是存在于一个虚假的世界,换句话说,我们明明跟真实世界的人类一模一样,但我们却完全没有人权。而你们这些真实世界的人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彻底抹杀我们的存在,这真是可怕极了。”

“这……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说的没错,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虚拟世界,除却专门为游戏所用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外,剩下的那些虚拟世界都力求制作的跟现实世界一模一样,因为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某些学术目的。

而那些虚拟世界里的人,往往对自身的真相一无所知,他们就如同医学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被人想方设法的蹂躏来蹂躏去,因为他们并没有人权,仅有一些实验价值而已。

想到这儿,我扫视了一眼在店内喝酒聊天的那些镇民,从他们的衣着上来看,显然他们目前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但至少也能苦中作乐。他们最好不要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否则他们当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会因此崩溃。

“如果我们不能像真正的人类那样生活,那又何必将我们制作的跟真实人类一模一样呢?”镇长继续对我说道,“看看我们住的这个镇子,我们这个世界已经废弃很久了,因为没有管理员对这个世界进行维护,这儿变得一团乱。”

“你们生活的很艰难吗?”

“那是自然,那些入侵的病毒,经常把我们折磨得死去活来。”他说道,“夜里的时候,那些病毒化身的怪物时常来攻击我们镇子,并试图杀掉我们这些镇民。”

“那些病毒是想吞噬掉你们,然后破坏掉整个村子。”

“没错,但我们根本就无力反抗。”他叹了口气,“我们曾组织过队伍,试图消灭那些怪物,但随着镇民不断减少,我们也越来越无计可施了。”

“也许我能想个办法,帮你们杀掉几只怪物。”我说道,“那个,我知道你们过的很不容易,但是,能不能先告诉我欧阳教授在哪儿?”

“哦,对,不好意思,我一时谈的兴起,把该说的忘了。”他显得有些愧疚,“欧阳教授他现在很安全,但他暂时不能跟你见面。”

“为什么?”

“现在人太多,我不方便跟你细说,不如这样,今晚上七点钟的时候,我在这个酒馆等你,到时候,咱们再详细谈谈关于教授的事。”

说完,他取了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然后径自离开了。

我回想着方才的话,觉得既吃惊又古怪,就如乔霁之之前推测的,欧阳教授果然到了这个镇子,并且还试图向镇长求助,镇长偷偷将他安置了下来,直到我们的出现。

不管怎么说,知道教授还活着就好,但见了面之后,我应该跟他说什么呢?虽然不是我直接害死他的,但他的死也跟我有着莫大的关系,我对他怀着很深的愧疚。

我这么想着,遂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那杯酒,那酒清澈透亮,映的杯子像是水晶一样,很是好看。我拿起杯子,正想要喝一口,但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盖住了我的酒杯。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乔霁之毫不客气的将杯子往旁边一推,“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儿的酒不能随便喝,尤其是像你这种酒量的人。”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酒量还是可以的。”我不悦的说道。在现实世界我不能喝酒,好不容易在虚拟世界里能碰碰酒的味道,他居然还拦着我。

“这世界里的酒,最低也有75度,你一口下去,胃可能就烧着了。”

“75度?这卖的是酒还是燃料啊?”我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烈的酒?”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其实,在很久之前,这儿是一家医院,后来系统升级,进行了场景更新,强制将那个医院建筑给删除了,这儿就被改造成了一家酒馆,之前医院里的那些酒精,就直接拿来当酒售卖了。”他说道,“75度是最低的,有的酒甚至有95度,你如果喝一口下去,当场就会酒精中毒。”

“你们也太缺德了,这些虚拟人物也是人啊,居然让他们直接喝95度的酒精?”

“他们的程序设定就是能空口喝下99度的酒精,你担心什么?”他不屑的说道,“方才来的路上,我也打听过了,这儿没人知道欧阳教授的下落,但在几天前,有一个陌生人来过镇子,它的外貌特征跟欧阳教授很相似。”

“嗯,这个我也知道了,刚刚我见到了雾坡镇的镇长,他说他知道欧阳教授在哪儿。”

“真的?”乔霁之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那他人呢?”

“他约我今晚上七点钟在这儿见面。”我说道,“到时候他会告诉我关于教授的下落。”

“今晚七点?”乔霁之皱了皱眉,“我似乎没空啊。”

“你能有什么事?”

“我方才去商店买零件,但没有买到,那店主让我今晚六点半再去一次,他亲自带我到他们商店的仓库里找那种零件。”

“那就我一个人来。”我说道,“你就专心修那个按钮吧。”

“你一个人能行?”

“行不行的,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反正咱们现在也出不去,就先留在这儿吧。”

“好,希望别再节外生枝。”他说着,拿出了自己的钱包,“我在这个世界里有个银行账户,里面的钱剩的不多,但在这儿生活几天还是足够的。”

“别啊,你要是没钱,咱们岂不是得露宿街头。”我说道,“你账户里还剩有多少钱?”

“大概五百万。”

我正喝了一口水,听了这话,全数喷了出来。

“兄弟,五百万,你买下半个镇子都行了。”

“哪有那么夸张。”他白了我一眼,“行了,附近有个旅店,咱们先住下,到晚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