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入学大概半个月的一天傍晚,我和兄弟们军训操场上练完踢正步以后累得腰酸腿疼,甚至懒得去吃晚饭,正集体躺在寝室的床上唉声叹气,同时咒骂那个不近人情的黑脸教官。突然,寝室的大门被推开了,有一个男生探了半个身体进来,大声问道:“刘玄德在这个寝室吗?”

我听到喊自己的名字,心里有点吃惊,因为我并不认识这个男生,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我还是从靠窗的下铺坐了起来,应道:“我就是,找我什么事?”

那个模样瘦削的男生招了招手,换成我老家涿县那边的口音说道:“我是你大二的师兄,也是学生物工程的,你跟我出来一下。”我虽然两腿酸得厉害,一动都不愿动,但是既然是同专业的师兄,又是老乡,我也没什么理由不答应他,就挣扎着起来,跟他走到了已经略显昏暗的走廊里面。

这位老乡兼师兄像大人一样伸出手来跟我握了一下,指了指前面说:“咱们那边说。”我跟他走到了走廊公共厕所门口的光亮处,闻到了若隐若现的尿骚,才听他说道:“介绍一下,我叫马元义,是咱们学院学生会的副主席。”

我顿时肃然起敬!在当时的我眼里,学生会副主席,哪怕只是学院的学生会副主席,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连忙换上一副笑脸,对马元义摆出自认为很得体的崇拜和艳羡姿态,同样换成涿县话说:“哇!师兄好厉害啊!”

马师兄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继续说:“我从学院那里查了这届新生的档案,今年考到咱们学校的涿县老乡不多呀,好像只有你一个男生,还有两个女生。

我们学校是全国闻名的工科学校,分数线相当高,涿县也不是那种擅长高考的地方,所以每年考进来的学生确实不算多,也就三五个而已,只是没想到这次只有我一个男生,另外两个都是女生。

马云义接着又说:“大三大四的师兄师姐们太忙了,所以我组织了一场老乡聚会,就在今晚八点,到学校东门的小吊梨汤集合,你一定要来。”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看到现在是下午6点半,脑子里快速想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跟老乡们聚会的理由,便答应了他。

7点55分,我完美地稍微提前到达了马元义师兄说的那家餐馆,还没进门便看到他带着满脸笑容站在门口迎接。我和他又一次握手之后,被引进了长长的走廊最里面的一个包间,看到门上面写着“黄梅时节家家雨”一句七字诗。

房间里已经有二男一女三个人正在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天气,三个人都很面生,我也不记得在高中校园里见过他们。但还是主动上前介绍自己:“我叫刘玄德,是涿县楼桑村的人,请师兄师姐多多关照!”

那个胖乎乎的圆脸女生放下茶杯调笑着说:“终于又有老乡的小鲜肉啦,坐到师姐旁边来!”她虽然极力用涿县的口音来说话,但是在我这种刚刚离开老家的人听来,还是觉得混杂了不少洛中语调,多少有点不舒服。我犹疑着坐到了距离这位师姐一个座位的位置上,挨着另外一个师兄。

又过了几分钟,马元义陆续带进来几个男女同学,一张十人桌坐得满满当当,总的来说还是男多女少,他才招呼店家上菜,并且咋咋呼呼地给每个人面前的玻璃杯倒上白酒。

我上高中的时候,虽说也偶尔跟同学一起出去吃饭,但是从来没有喝过一次白酒,本想告诉他们自己不喝酒,但是马元义硬是抢过杯子给我倒得满溢,半真半假地说:“咱们涿县的老爷们儿,哪有不喝酒的?”

在马元义的主持下,我们这伙涿县人一边互相敬酒,一边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年级、专业以及家乡村镇,聊了几个互相认识的高中老师和同学之后,气氛变的热烈起来。但我喝了半杯白酒就变得满脸通红,任其他人说什么都不肯再喝,马元义虽然不太高兴,却也没有再勉强。

不只是谁起了一个头,聊天的话题逐渐变成了“黄天”这个略带禁忌的话题。一位大三的师兄可能是喝酒有点多了,义愤填膺地大声说道:“黄天就是咱们县的保护神,谁不信黄天谁就不是咱们涿县人!”

我虽然也和他一样内心虔诚信奉黄天,但却觉得信不信都是个人私事,不应该道德绑架,只是我看了一眼这位师兄像熊一样的体魄,话到了嘴边却不敢说出来。

马元义一拍大腿,站起来说道:“张师兄,你说得对,但也不全对!黄天可不光是咱们涿县人的神,也是全天下的神呢!”

见我和在座的老乡们一齐现出了狐疑的神情,马元义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本湛蓝封面的书,说道:“不信你们去读这本太平经,讲的就是黄天的莫测神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