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引言 网络小说的文学生态性(二)

三 文学的生态性发展

可见,先锋文学所造成的文学道路的窄化、文学的被遗忘性以及文学的“危机性”问题,折射出文学“进化论”观念的非生态性一面。在“进化论”视野之外,在生态视野之中,也许文学是以另一种方式前行的。埃德加·莫兰曾将文化的发展形式称为“灌木丛生的方式”,“如果说人类来自同一个主干,那么我们可以认为,精神实体的进化是以灌木丛生的方式进行的,是一些分裂发生和形态发生过程,并伴随着创造性的涌现”[39]。莫兰的论述非常深刻,虽然是针对文化的发展的,但也可以应用于文学。文学的“灌木丛生式的发展”既是现实性的,也是理想化的。说它现实性是因为这是文学发展的本然状态,只不过这个发展状态被人为地忽略了,被人为地建构成“进化论”式的发展道路了;说它理想化是因为我们要改变文学的传统认识论图式,在文学发展的本然状态上重新梳理、建构已有的文学理论和文学观念,使其具有一种理论和实践意义上的生态性。

文学以“灌木丛生的方式”发展,给文学发展赋予了不同的含义。首先,它是作为一个文学群落式的整体性发展。这体现了生态学的整体性原则。王诺在《欧美生态批评:生态学研究概论》的“导言”中提出了生态审美的三个原则,即“自然性原则、整体性原则和交融性原则”[40],认为“生态批评主要的思想特征是生态整体主义”[41]。因而,生态审美的整体主义原则有利于理解文学的整体性发展图景。在这个文学群落中,每一种文学样式与其他文学样式共同生存于一个文学生境之中,每一种文学样式都没有被外在的、人为地赋予或剥夺其“生存资本”,而是共生共存的。在“五四”以来的现代文学史中,以言情、武侠为代表的通俗小说被人为地剥夺了生存价值,使通俗小说处于极为恶劣的文学环境之中。同样,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当代文学也未建立起文学群落的整体性发展格局,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尤甚。而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特别是网络文学兴起以来,许多评论家常常慨叹中国的文坛不再思潮迭起,而是变成了作家散兵游勇式的创作状态。这不足为怪。从生态学角度来讲,它说明了当下的文学环境更具有生态性,各种文学样式之间并不存在宰制与被宰制的关系,而是“和平共处”于当代的文学生境(特别是网络文学生境)中,每一种文学样式都有其特有的生态位。可以说,当代文学思潮的陨落,不是中国当代文坛的不幸,而是大幸!

在网络文学领域,这种群落式的整体性发展非常明显,表现为各种文学网站的林立丛生。例如,“hɑo123网址之家”主页所列小说网站有起点中文网、小说阅读网、红袖添香、潇湘书院等30个中文文学阅读网站。这30个文学网站构成了第一级的文学群落。而每一个文学网站本身就是一个文学群落,如在“起点中文网”内部,又分成各种各样的不同板块和栏目。仅左侧竖列一栏便有本周强推/上周强推、月票pk榜/上月pk榜、三江推荐/上周三江、vip小说推/短信人气、热门标签、起点女生网、出版频道、畅销图书频道、实体出版频道、评论专题、精彩漫画/热点推荐、友情链接等栏目。网站的所有栏目和版块又构成了“起点中文网”这一文学群落的第二级。在第二级的文学群落内部,又有许多栏目和板块构成的第三级的文学群落。之后,还有第四级、第五级等的文学群落。这些大大小小的文学网站就构成了网络环境下的文学群落。这些文学群落不像现实语境中某种文学思潮借助某种权力获得霸权地位那样,它们共同促进了网络文学的繁荣和生机。

其次,文学以“灌木丛生的方式”发展意味着线性和空间性并存的发展观念。可以说,这是对文学“进化论”只重线性发展而轻空间性发展的一个历史性反拨。文学“进化论”的发展方式使“先锋性”文学的道路越走越窄,且造成了文学的遗忘状态。而“灌木丛生的方式”则同时注入了空间性发展的思维模式。这体现了生态学发展的整体性观点:“生态系统的整体性观点,主要可从两方面理解:①从空间结构来看,它是完整的系统;②从时间发展来看,它是历史地发展的系统。”[42]因而,在这个发展模式中,文学空间性的生存状态将会得到肯定,传统权力关系中所谓“主流与边缘”、“精英与大众”、“先锋与世俗”等二元对立的关系式将不复存在,差异性与多样性将共存于文学生态系统之中。围绕差异性与多样性,文学生态将会重构一个类似于尼采意义上的系谱关系:“系谱学既意指起源的价值,又意指价值的起源。它既反对绝对价值,又不赞成相对主义或功利主义价值。系谱学意指价值的区分性因素,正是从这些因素中价值获得自身价值。”[43]这种文学的生态性图景并非只是梦想,其实,这在当下的网络文化语境中已初具规模。网络技术对传统文化权力宰制的规避,各文学门户网站下多种文学样式的众彩纷呈,在传统和自由之间快乐游走的叙述语言,以及由此产生的合乎规范又难以规范的新的审美因素……所有这些都使网络文学呈现出“灌木丛式”的生态性文学图景。

再次,以“灌木丛生的方式”发展,有赖于文学系统本身的自我调节。在生态学上,任何生命行为都表现为两个方面:一个是历时态的生命现象;一个是共时态的生命行为。在描述历时态的生命现象时,生物学家往往用“进化”一词;而在描述共时态的生命行为时,则往往用“自组织性”。所谓“自组织性”,就是指“自为体系在其建构的过程中,总是按照自身的建构法则,利用自身特有的信息系统,把参与建构的各构成要素有机地联系起来”[44]。在生态学视野下,地球生命体系和人类社会是两大并行的自为体系,都在很大程度上遵循自组织性的原理进行稳态延续。因而,莫兰认为:“凡是有生态自组织和循环—全息原理的地方,就不再有机械决定论、平庸机械论、线性因果关系和粗暴的简化论。”[45]当然,中国当代文化语境中依然存在着机械决定论、平庸机械论、线性因果关系和粗暴的简化论等错误认识。中国当代文化语境往往被认为因为商业文化语境的到来而具有多元文化的特点,事实并非如此。在当代中国,多元化的文化语境其实远未实现。可以说,文化的多元化与其说是现实层面的,不如说是学理层面的。而基于网络技术的网络文化语境却并非如此,由于具有了文化的自主性与充分自由性,文学获得了与现实文化语境截然不同的生存空间。在对文学发展的操控方面,传统文学往往受编辑、出版、发行等一系列意识形态环节的操控,很多文学样式(如通俗文学)因不符合时代的主旋律而被排斥在这一文学的生产机制之外。而网络文学却绕开了传统文学的这一生产机制,写作者不仅可以自由地在某些网络空间(如博客、QQ空间等)发表文章,而且很容易获得某些更具民间文化身份的版主的许可,在更大的文学空间发表作品并获得广泛交流。在进入网络流通之后,网络文学作品依然可以得到作者的不断修改,读者也可以提出修改意见。于是,网络文学在液态的流动状态中越来越趋向完美。在这一过程中,网络文学表现出很强的“自组织性”。可见,传统语境下文学的生成是“他性”的,受外力限制;网络文学的生成则是“自性”的,开放自为的网络文化环境促成了网络文学的生成。

总之,应充分认识到文学的“进化论”观念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所造成的非生态性影响,这种认识对于当下的网络文学发展尤为重要。由于传统的文学“进化论”观念在网络文学发展的现状面前已处于“失语”状态,但又不能对其视而不见,而生态学视野则不失为一种卓有成效的认识方法。当然,倡导文学的生态性发展,并不是简单地否认文学“进化论”影响下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发展成就,这也从根本上违背了生态学所主张的多元与差异性并存的发展态势。也许,将文学的“进化式”发展和“灌木丛式”发展融合起来,形成更为生态性的研究视野,不仅对当前的网络文学发展,甚至对整个当代文学的发展,都有着理论和实践方面的重要意义。

四 网络文学生境的形成

网络文学环境具有生态学意义上的生境特性。“生物种或生物群落生长的具体地段的环境因子的综合叫作生境。生境是从生物生存的小区域方面来考虑生物与环境相互关系的概念。”[46]例如,蚯蚓在有机质丰富的泥土中生存,这样的泥土就是蚯蚓的生境。鳙鱼在含氧丰富、浮游动物多的鱼塘上层生活,鱼塘上层就是鳙鱼的生境。可见,生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物种生存的环境,而是更利于保持物种样态、更具有生态性的生存环境。相应的,在文学领域也有个文学生境的问题。顾名思义,所谓文学的生境,就是某一文学样式得以良性存在与发展的各种环境因子综合而成的生存环境。文学的“生境”不同于传统意义上文学的“环境”,这绝不是用词的不同,而是内涵存有差异。首先,“生境”与“环境”所体现的影响文学发展的要素不同。“环境”往往重在指涉社会环境和文化环境,而较少涉及自然环境。如果涉及自然环境,也仅仅意指区域性的地理环境。而“生境”则包含自然、社会、文化、精神在内的各种要素的综合,其中各种因素并不人为地被优先考虑,而是作为一种自然存在的合力起着作用。比如在“自然”因素方面,地理、水文、植被、气候等因素不仅作为人类存在的物质环境,而且它们还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人们的生存感受、生活态度和精神构成,从而影响着文学中人物形象的构成。这是全方位的影响,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将“环境”仅仅当作地域风格标签的做法。其次,“生境”与“环境”对文学的影响路径不同。传统意义上的“环境”因素往往强调其存在的必然性,而文学则是这个“环境”的文学性的征候表现。“环境”与“文学”的关系既是表现与被表现的关系,亦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一个时代的文学往往被看作这个时代的“传声筒”或一面“镜子”。而“生境”则不同,除了表现与被表现、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外,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因素被考虑在内:就是文学的环境对文学的存在与发展是否构成生态性的影响,也就是说,诸种因素在总体趋向上是促进还是限制了文学的发展。可以说,有了“生境”这一生态性文学视野,我们可以站在生态学的立场考察文学的环境是否具有生态性,而不是一味地考问文学本身。因而,从“环境”到“生境”既是文学理论话语的转变,也是研究思维范式的转变。

(一)现实文化语境的非生态性

如前所述,文学“进化论”观念下的文学发展在当代生态文化视野下具有历史的局限性。其实,文学的非生态性发展也与现实的文化语境密切相关。在一个福柯意义上权力关系依然广布的社会中,文学必然会走向一个争名夺利的发展之途。于是,文学艺术本身就有了高雅与世俗之别,文学地位也就有了中心与边缘之分,文学命运也就有了生机与死亡之论。这种文化语境必然催生着文学的进化论观念,反过来,文学的进化论也有力地诠释着这一文化语境的特征。当然,问题的关键不是要人们将高雅与世俗视为非此即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二元对立的状态,而是将其看作相互依存、差别性与多样性并存的文学生存景观。二元对立思维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影响可谓久矣,李泽厚将其视为受马克思主义阶级论思想的影响所致。“由于强调政治挂帅、阶级觉悟、强调‘要用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用阶级分析的方法去看待一切、分析一切’,而‘阶级和阶级斗争、阶级分析’,又主要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你死我活’的两军对战,于是弥漫在政治、经济而特别是意识形态领域,无论从文艺到哲学,还是从日常生活到思想、情感、灵魂,都日益为这种‘两军对战’的模式所规范和统治。”[47]在文学领域,陈思和将其称为文学观念中的“战争文化心理”,认为“战争文化心理作为特定时期的文化特征,对当代中国文学观念产生了相当广泛的影响,它包括文学的批评领域和创作领域”[48]。陈思和认为,这种文化心理所导致的结果就是“把一切复杂的现象简单化、公式化,并注入了强烈的感情色彩,把各种相对立的现象夸张到两极”[49]。这种文学的二元思维以及它的简单化倾向很难根除。于是,当网络文学以“井喷”之势出现在世人面前时,许多人对网络文学的出现和发展忧心忡忡,并进而演化为对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的担忧,认为中国当代文学面临着深重的危机,而且将这种危机与网络文学或当下的世俗文化语境或商业文化语境结合起来。其实大可不必。这些焦虑者往往是站在传统的精英文化立场,对正在崛起的世俗文化和通俗文学(特别是以网络技术为平台的网络文学)更是视而不见,甚至有意回避。这种狭隘的文化立场使他们将精英文学与世俗文学视为水火不容。事实上,先锋文学和通俗文学从来就没有被对方消灭过,也没有被取代过。人们所谓的“水火不容”其实是在二元对立思维下的一种理论自身的逻辑推论,是一种完全脱离文学实践的理论推演。

现实文化语境的非生态性还表现为人们因缺乏相应的理论话语和审美心理而否定网络文学。从“五四”以来,中国学者在现代性的文化视野下,逐渐形成了一套关于精英文学的深度理论话语和审美接受心理,却没有形成一套关于通俗文学的理论话语,可谓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中国学人先天的理论褊狭使他们在迅速崛起的世俗文化和通俗文学面前必然处于“失语”状态。但对于学者来说,“失语”状态未免有点“蒙羞”,于是干脆以断然拒绝的姿态否定当代文坛,否定网络文学。这只能是意气用事。其实,最让人恐怖的是网络文学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超过了学者们的操控范围。正如鲍德里亚所言,这是对象对主体的反讽。“诸如科学、技术或政治权力等主体,可能会这么以为,认为它们已经将其研究的对象,比如说自然、大众和世界,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了。可是,这种看法(导致了各种各样的压迫和异化)其实是完全可以推翻的。对象也许是在跟主体玩一场游戏,自然现象在跟科学逗着玩儿,大众是在跟媒体逗着玩儿,等等。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对象对我们的反讽。”[50]传统的文学研究往往是针对经典文本,一方案头,一尺书牍,沉思数日,即可形成一篇字字珠玑的理论美文。然而网络文学呈现给研究者的是一片海量与芜杂,你要做的不仅仅是品味,更是一种文学史意义上的筛选与鉴别。这种研究品质对于当代浮躁的学术研究来说,是对研究者意志和耐心的一种挑战,也是一种呼唤。因而,我们需要一种别样的理论视野和眼光来看待网络文学。

(二)网络文化生境的形成

相对于传统文学场而言,网络环境无疑是更具有生态性的文学场域。许多学者认为,自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以来,中国的文化语境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从一元的文化状态走向多元的文化状态。其实并非如此。从理论上看,经济和文化不是一码事,经济的活跃与多元不见得能带来文化的活跃与多元。两者不存在必然的联系,现实也的确如此。许多学者喜欢用多元化的论调,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理论策略,因为在这一话语策略下许多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却不会触及现实问题。但是网络文化环境的确实实在在地提供了一个不同于现实的文化语境。许多学者将网络文化的本质界定为“自由”,这是非常正确的,如欧阳友权所语:“网络文学对自由的意义,就在于它给予了每一个人以平等的符号权力。在传统文学所依附的旧的话语体制中,功名、版税的焦虑和作家的责任感几乎成了文学创作的全部目的,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精神往往是缺席的、无以践履的。……网络使文学失去了束缚,而使人类得到的却是文学与精神的双重自由。”[51]这种自由,不仅是文学与精神的双重自由,更是整个网络文化生境的自由。网络文化生境的这种自由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网络技术的支持使网络作品的推出更为自由。在传统的文化权力场域中,作品的生成往往由作家、编辑、出版、发行等一系列环节构成。其中,编辑、出版和发行等构成了极其重要的环节,体现着意识形态对个人文学创作的控制和调整,从而有利于形成某种“主旋律”下的文学发展格局。在这种文化格局中,一个写作者要想成为“作家”是非常艰难的,要接受社会的选择与淘汰、调控与塑形。而网络技术的存在有效地规避了传统的编辑、出版与发行等构成性的社会体制环节,个人可以通过注册的方式获得一个博客、QQ空间,或是文学原创网站的发表空间,而这种注册的方式仅仅需要几分钟就可完成。难怪有人惊呼,在网络中人人皆可成为作家。当然也有人提出质疑,认为人人成为作家似乎不太可能,还依赖于写作者在创作方面的文学素养和表达能力。这种质疑的症结仍是学理层面的,忽略了网络文学的实际发展状况。在网络生境中,网络的自由和开放性对于无名的一般作者和当代知名的作家都是一样的,网络不会因为你是知名作家而青眼相对,也不会因为你是无名人士而白眼相向。但是,在与现实比较的意义上,网络生境毕竟能够为传统文化体制拒绝接纳的无名的创作群体提供文学的生存之地,这无疑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意义。网络发表的便利,伴随着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而带来的国民文化素质的普遍提高,自然形成了网络文学发展的“井喷”之势。这种创作的生机与芜杂,必然强有力地推动着当代文学的发展。

二是审美规范的相对自由。在网络文化生境中,网络文学的写作者往往是无名作者,其身份很杂,可能是被现实文学体制拒之门外的写作爱好者,也可能是未受过汉语言文学专业教育的理工科之士,但他们都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充沛的创作激情和良好的文字表达能力。于是,他们的创作便在法与无法、规矩和越规之间游走。这种在文学规范边缘游走的创作姿态恰恰使他们的创作获得了一种审美规范的相对自由状态。在网络文学的创作中,网络作者的创作心态往往具有双重性:一是审美规范的自由使他们的创作始终保持一种离心力,进行着自由自在的书写;二是传统文学规范的吸引又使他们的创作滋生出一种向心力,体现出一种谨严和痛苦的创作状态。实际上,流畅与艰涩、舒适与痛苦的网络写作状态使网络作家保持了一种良好的创作心态,使其创作既获得了一种张力,也拥有了一份自由。因而,他们的创作在很多方面是传统文学审美规范无法解释的,如因玄幻因素的加入而使网络武侠小说扩展了传统武侠小说的表现空间,网络穿越小说对传统叙述人角色的突破,网络生存小说对传统城市小说与乡土小说的二元模式建构的打破,等等。更为重要的是,这其中很可能蕴含着新的文学规范和审美因素的种子,由此可能带来一场文学审美规范的悄然变革。

三是意识形态的相对自由。从思想文化领域方面讲,可以说,网络文化生境与现实文化语境的最大不同在于意识形态整合功能的相对弱化。网络生境中思想文化的差异性与多样性,极大地削弱了意识形态的权威性与排他性。当然,这种弱化并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因为在网络生境中,意识形态的生态位依然存在,而且有越来越强化的趋势。但这并没有改变网络生境中意识形态的自由性。可以说,网络文化生境如同获得了一种超越现实文化体制的豁免权,使现实文化环境中意识形态的调控功能无法有效实施。实际上,网络生境中的意识形态尚处于“真空”阶段,类似于一种历史混乱期的思想文化状态。本人曾在一篇拙文中论及中国目前网络文化语境中的意识形态情况有点类似于“五四”时期,都具有一种历史的“青春期”特点,“网络文学的意识形态正是当代中国处于文化多元期的文化征候式反映,体现了各种文化之间的复杂关系,也体现了社会各个阶层之间的复杂的想象性关系。所有这些,正是由于网络文学处于‘青春期’的历史造成的”[52]。这种历史的芜杂构成了文化思想与意识形态的相对自由,从而成为网络文学充满活力的内在因素。当然,网络文化生境中意识形态的相对自由所具有的利与弊是共存的,而且意识形态也有强化的趋向。我想,无论怎样,这种趋势应是朝着克服自身弊端、有利于网络文学生境形成的方向发展,而不是相反。

总之,网络文学生境是一个开放性的文学场,一个未完成式,它是一个不断被建构、不断被完善的过程。从目前阶段讲,由于“网络小说生态性”的提出尚属首次,围绕“网络小说生态性”所涉及的相关概念以及由此构成的理论话语体系尚无既定的理论框架可以借鉴,因而只能在相对的意义上研究网络小说的生态性问题。网络与现实、网络文学场与传统文学场的比照将是一个最合适的参照体系。因而,在这种开放性的、比较性的间性视野中,也许我们能更好地走进网络文学世界,发现它的文学生态性以及它的美丽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