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实诚

顾蕊正在杨员外屋里,指挥着仆从扶杨员外到屏风后拉尿,接尿,忽听外头一个喘嘘嘘的妇人喝骂着,“一个个都是死的吗?由着外人这般作弄老爷?”

她吓得眼皮子一跳,忙探头朝门外看去,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穿一领酱色褂子、圆滚滚的妇人扶着丫头的手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门口的仆从都纷纷行礼,叫着“夫人安。”

顾蕊明白了,来者是这老头的夫人。

只是她方才的话听得有些刺耳,什么叫“由着外人作弄老爷”?她正尽心尽力地给这老头治病好不好?

杨夫人一脚踏进门槛里,一双眸子就死死盯在顾蕊脸上,“你就是外头来的?”

连声“大夫”都没叫,像是在不屑地看一个乞丐一样。

顾蕊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她早做好心理准备,要想打出名声来,这些磨难是必不可少的。

“是的,我就是老爷从外头带来的大夫。”顾蕊不卑不亢回答。

杨夫人冷哼了声,不再理她,只一叠声地问仆从,“老爷呢?怎么不见老爷?”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我还没死呢,你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杨夫人听出是杨员外的声音,急得就要去屏风后找人,却被仆从给拦住,“夫人,老爷出恭呢。”

杨夫人这才忍住,却狠狠地瞪了那个仆从一眼,吓得仆从浑身瑟缩了下。

跟在她身后的女儿——小名唤做“花儿”的,却对顾蕊多看了几眼。

杨员外从屏风后转出来,一个仆从扶着他,另一个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的盖碗,小心翼翼地跟着。

杨夫人看见杨员外,忙紧走几步,上下打量着,问,“老爷,你这是老糊涂了吗?这么找了这么个外头人来家给你治病?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想着生儿子?”

杨员外一听这话就烦,他都被折腾得两腿酸软快站不住了,这妇人来了都不问一声,只管问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事儿。

“你是怕跟你生不了儿子吧?”杨员外冷哼了一声,拿话刺她。

杨夫人的身子就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却冷笑道,“老爷不用拿这个说事,就算二夫人年轻怕也生不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杨员外气得倒仰,这妇人就是有这个本事,自己生不了儿子不说,还讽刺二夫人也生不了,这不是在打他的脸,说他怎么治都生不了吗?

本来对顾蕊还没什么信心的杨员外,这会子全把一腔希望都寄托在顾蕊身上了,看着顾蕊道,“你好好给我治,治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好嘞。”一边看热闹的顾蕊,才不想理会这老两口之间的矛盾呢,指着仆从手里的白瓷盖碗,对杨员外道,“老爷,该喝药了。”

那仆从就揭开盖子递给杨员外。

屋内,一股子腥骚味儿扑鼻而来,杨夫人拿帕子捂着嘴,瞪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杨员外,惊问,“你,你真的喝自己的尿?”

杨员外没理她,杨夫人却跟疯了一般指责他,“老爷,你可真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了,为了生儿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眼见着杨员外不说话一口把那白瓷盖碗里的尿喝光,杨夫人又转过来对着顾蕊骂,“说,是不是二夫人安排你来羞辱老爷的?”

顾蕊被她这胡乱安插的罪名给吓了一跳,忙笑着解释,“夫人说什么呢,我都不知道还有二夫人这个人。”

“哼,狼狈为奸怎么会老实交代?”杨夫人骂完她,又转身看着杨员外,痛心疾首道,“老爷,二夫人她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想生出个儿子好把这诺大的家产给霸占了去吗?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折腾出儿子来?”

妇人的心思,顾蕊倒是能理解。没想到杨员外一把年纪了,家里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不过人家的家事她没资格掺合,乐得袖手看热闹。

杨员外见杨夫人说出这番话,一抹嘴角的尿,冷笑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没给我养家生下儿子,就让我断了香火是不是?告诉你,我还非得生出个儿子你看看不行。就算我没有儿子,这家产也不会是你的。”

这都什么事儿呀?

顾蕊有些头疼,见杨夫人还一副要吵架的架势,忙上前对杨员外道,“老爷,您这病要静养,如今喝了药,睡一两日才好。”

“瞧瞧,这不是那狐狸精的人还能是谁的人?我不过说几句话,她就上赶着要撵我走了。”杨夫人伸出肉乎乎的手指着顾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顾蕊苦笑,她何其无辜啊?她不过就是想治好杨员外的病,打出自己的名声,将来有个生存之道啊。

杨员外一见杨夫人跟他较真,气得直喊人,“人都死绝了吗?还不把夫人扶下去歇着,难道等着我死在这里才算完?”

这话说得很难听了,仆从也不敢迟疑,忙上前把杨夫人给撮弄下去了。

杨花儿看着杨员外,只默默地行了个礼,就跟着杨夫人退下去了。

杨员外气得长叹气,“看看,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见了她爹连叫一声都不会。”

顾蕊没敢接话,这里头谁知道有什么事儿。

她只是嘱咐杨员外,“老爷,赶紧躺着吧,不能动怒,怒击伤肝,可就前功尽弃了。”

好不容易被灌了十几碗的牛头汤,可不能白受罪了。

杨员外乖乖地躺上床,刚要睡一会儿,就听外头又是一阵嘈杂,几个女人的声气吵吵嚷嚷的,“老爷,您在屋里吗?”

“老爷,您怎么样了?我们能进来看看吗?”

顾蕊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脸的不可思议:这老头,这是有几个妻妾啊?原来一个镇上的富家老头儿都能娶这么多媳妇的?

她忙朝外看去,就见门口走来五六个花枝招展年纪轻轻的女人,一个个擦着香粉甩着香帕的,扭着腰肢踏上石阶。

站在门口等着的陆凌风本来一直看热闹的,这会子却忽然打起喷嚏来,而且一个接一个地打个不停。

顾蕊好笑地看着他,小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阿嚏。”打完一个喷嚏的陆凌风,腾出嘴来,悄声道,“熏的。”

顾蕊失笑,这人,真是实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