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那人双指快如闪电,早扣住他太渊穴。
安子衣霎时只觉浑身麻木,气血受阻动弹不得。
遂见那人左手食指竖起,放在嘴上‘嘘’了一声。
安子衣此时方知来者并无恶意,只得略略点头示意。
那人左手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举在他眼前。
安子衣借助微弱月光,忙聚目凝神,看罢不由大惊失色,慌道:“属下......”
那人又嘘了一声,松开他手腕,然后扭身移到窗前,贴耳细听。
安子衣不敢妄为,依旧半卧半仰的盯住来人行为。
少顷,那人方低声言道:“已经走了,你起来吧。”
安子衣这才下榻,单膝跪地言道:“属下飞虎左五卫,见过飞龙卫使。”
那人沉声言道:“情况突变,你须尽快与探事亭取得联系,只身前往临安府,再不可与展轻尘同行,以免行迹暴露,切记!”
安子衣应道:“属下遵命。”
那人闻言伸手推开窗户,身形只轻轻一闪,便消失在黑幕中,犹如飞燕傲空。
安子衣暗暗赞道:“不愧是刺杀亭顶级刺卫,轻功果然绝伦。”
那人跃上屋脊,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不远处一座阁楼,刚飞身降落院内。
便听东南角厢房中有人问道:“你回来了?”
那人抱拳垂首道:“是!”
房中人道:“进来掩门。”
那人又应一声是,恭恭敬敬走了进去。
屋内灯火辉煌,中间桌旁有一名书生,黑发灰袍,姿态儒雅,约莫二十来岁,正背手而立望着房门。
那人道:“属下已按亭主吩咐,令飞虎卫使独自前往临安府,只是......”
书生模样的人惑然道:“只是甚么?”
那人道:“适才属下到客栈时,竟窥见谷梁多罗夜探,属下不敢惊动,待他走后方潜入客房。”
书生模样的人颔首道:“意料之中,谷梁多罗乃谷梁承元嫡孙,身怀祖传龙虎十象功,怎能轻易被杀。”
那人道:“属下告退。”
书生模样的人道:“去罢,沿途要格外仔细。”
那人抱拳躬身道:“遵命!”诺诺退出门外,一拧身遁隐月色。
书生在房内踱来踱去,皱眉苦思。
忽听轻轻叩门,有女人言道:“叶公子,可安歇了么?”
书生忙揭下金色面罩纳入怀中,朗声道:“无有,慕容小姐请进。”
香气袭来,一女人翩翩迈入门内,施了个万福,低眉垂眼道:“小女子冒昧造访,是来多谢叶公子前日搭救之恩的。”
唤作叶公子的书生,忙摆手笑言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姐何必放在心上,快快请坐。”
慕容楚楚这才盈盈落座,叹道:“我月英宫数百名异性姊妹,一夜之间竟惨遭横死,思来真真肝肠寸断,万念俱空。”言毕,吧嗒吧嗒娇泪潺潺。
叶公子道:“慕容小姐节哀,你们近年来声势浩大,月英宫一日不灭,朝廷寸时难安。然宫主尸首目前尚未找到,未尝不是个好消息。”
慕容楚楚螓首轻摇,言道:“小女子亲眼所见,宫主与官兵缠斗数个时辰,身受重创跳入富春江,绝无生还之理。”
叶公子道:“当时你在何处?”
慕容楚楚道:“悬崖腰处有一暗室,甚为隐蔽,在内能看到外面情景,外面却看不到里面。当日官兵围剿前,宫主便将我匿在暗室,待官兵退去,方得以逃脱性命。”
叶公子道:“既然如此,又如何被谷梁多罗得知?”
慕容楚楚道:“我走出暗室之后,欲打捞宫主尸首安葬。孰料谷梁多罗甚是狡诈,撤兵时竟埋下许多细作。”
叶公子唏嘘道:“宫主虽为一介女流,浩然之气却毫不逊于普天下男子。”
慕容楚楚接着言道:“所幸只是几名细作,我奋力把他们打倒,却因心慈手软,未将他们全部杀死。”
叶公子道:“受伤细作禀报给天道盟后,盟主谷梁多罗得知,便一面上奏朝廷,一面率人随后追赶。”
慕容楚楚道:“正是,倘只有谷梁多罗一人,小女子量也能全身而退,那知师兄莫干山......”
叶公子恨声道:“似此等贪图功利,忘恩负义之人,日后被我撞见,定教他身首异处!”
慕容楚楚道:“前日公子援手相救,我观公子身法招式,似出自早已失传的道教绝学《玉皇真经》秘籍,请问小女子可眼拙看错否?”
叶公子闻听微怔,问道:“小姐怎知《玉皇真经》绝学?”
慕容楚楚嫣然一笑道:“宫主在世时,曾对四大护教玉女谈起过,说《玉皇真经》共计九重,若修到五重便不惧那龙虎十象功。还演示了几招,概略讲解一番。”
叶公子更为惊诧,惑疑道:“怎地,宫主也会玉皇真经么?”
慕容楚楚点点头道:“听宫主讲述,她幼年在深山偶遇一位老人拜为师傅,习炼两个月有余,然却只修至三重,师傅后因事离去,从此不见踪迹。”
叶公子恍然言道:“原来如此,那小姐定是四大护教玉女之一了?”
慕容楚楚道:“正是,四护教玉女分为飞天、御风、舞尘、寒星,小女子排位最末,乃寒星护教玉女,常与其余三姐妹一起,侍奉宫主左右。”
叶公子忙抱拳道:“难怪小姐那柄竹笛内设有机关,原为月英宫擅使暗器的四大护教寒星玉女,失礼,失礼。”
慕容楚楚忍不住咯咯笑道:“公子谬赞了,虽然小女子善弄机关,却在四姐妹中,武功修为最差。飞天姐姐的轻功独步天下,御风姐姐的剑术堪称一绝,舞尘姐姐掌中的那对峨眉刺,小女子更是望尘莫及。”
叶公子轻咳一声,言道:“在下斗胆,请问小姐今后有何打算?”
慕容楚楚闻听,痴痴望着摇曳烛火。片刻又娥眉紧锁,低头不语。
室内一片寂静,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居有间,叶公子方道:“小姐可否听在下一言?”
慕容楚楚俏目流转,娇容含羞道:“公子请讲。”
叶公子道:“眼下蛮夷横行,我大宋江山悉数尽失。小姐莫如前往雁荡山,拜在展老亭主门下。如此既能为国略尽薄力,也可伺机复仇。”
慕容楚楚并未答应,缓缓问道:“小女子只知公子姓叶,还未请教大名。”
叶公子道:“在下姓叶名风舟,富春人氏。”
慕容楚楚复露出欣喜娇态,言道:“公子之名,可是取自诗经中的《国风·邶风·柏舟》二字?”
叶风舟颔首道:“小姐聪慧非凡,一猜既中。”
慕容楚楚眸光迷离,轻轻吟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叶风舟暗付:“这女子不但生得美若天仙,且精通诗词歌赋,据此看来,月英宫真乃卧虎栖凤之地,那宫主更非同小可。”
慕容楚楚忽抬头言道:“叶公子,莫非你也拜在了展老亭主门下?”
叶风舟忙道:“在下只是常闻展老亭主义薄云天,却无缘得见。”
慕容楚楚忽问道:“叶公子,你、你可纳有家室?”言毕,慌低头摆弄梅花手帕。
叶风舟笑道:“在下居无定所,行踪如秋叶飘零,衣食尚且未得丰足,只能自顾温饱,怎敢娶妻成家,拖累旁人!”
慕容楚楚面泛桃晕,又细语道:“公子或许已有心上人了罢?”
叶风舟心想:“她是怎么了,竟问这些麻烦话。”口中却言道:“天色已晚,请小姐早些歇息罢。”
慕容楚楚略定了定神,复抬头问道:“公子,前日那少年出手相救,你为何将他点晕?”
叶风舟思索片刻,回道:“在下恐多生枝节,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他怎么样了,可还好吧?”
慕容楚楚点点头道:“次日清晨方醒,我见他已无大碍,留下一瓶解毒药丸,才悄悄离开。”
叶风舟赞道:“慕容小姐不但美若天仙,更怀一颗菩萨心肠。”
慕容楚楚闻听,霎时面红耳赤,囁嘘道:“公子真这么认为呢?那......”
陡听窗外暴喝:“休要郎情妾意,有种的出来送死!”
叶风舟大吃一惊,忙戴上金色面罩,低声嘱咐道:“慕容小姐,在房内藏好,待会我不叫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言毕,早一点脚尖,飞射出去。
只见从房顶呼啦啦跳下数十人,将他团团围住。
一白发瞽者踏步进前,桀桀狂笑道:“前朝余孽,洒家看你往哪里逃!”
叶风舟冷笑道:“区区几名鼠辈,我还不放在眼里。”
白发瞽者一抖手中雁翅铁拐,纵身盖顶砸将下来。
叶风舟呛啷拔出腰间宝剑,将一半劲力运行左臂,只待对方铁拐击来,向外格挡,同时左掌拍出,打他个措手不及。
白发瞽者亦非寻常之辈,身形虚空骤然往旁急闪,复铁拐带风,直点腰间穴道。
叶风舟一招“织女穿梭”挑开铁拐。又使一招鹞子翻身,左掌疾拍而出。
白发瞽者身子略闪,待要撤拐,手臂只回来半尺,便被宝剑粘上,登时挣脱不得。
但听‘砰’一声寸响,铁拐已被宝剑拦腰斩断,前半截‘咻’的飞向远处大树,直穿而过,余势略有消减,又插在墙上方止。
白发瞽者大惊失色,吼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洒家真是看走了眼!”言毕,紧握另半截断拐,发狠横扫,向他中路打去。
叶风舟不敢拖延,恐对方人越聚越多。彼时自己脱身容易,然房内还有一位慕容楚楚。于是一招‘漫天飞舞’使出,宝剑登时化作无数剑花,分刺周围数十人。
白发瞽者忽地往后一纵,骇然道:“且慢,你使的可是碧雪剑法?”
叶风舟道:“是又怎么样?”旋一面说着,又加了几成功力。
登时满院寒光闪闪,只见剑影不见人形。
白发瞽者叫道:“遇到棘手的货了,快放信号!”
旁有灰衣随从闻听,急从怀中掏出一个尺余来长的信号棒,用力一拉引信,嗖一声直冲云霄,天空中顿时焰火四溅,煞是灿烂。
叶风舟暗道:“祸事了,对方援军闻讯定会急速赶来!”忙冲屋内叫道:“小姐快走!小姐快走!”
喊了几声,不见回应。
就在这时,房内上又飞来数十人,架起强弓,朝他激发而下。
叶风舟忙使出一招雪雾弥漫,以罡气荡开飞羽,遂双足点地,转身疾射厢房。
房内却空空如也,慕容楚楚业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