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下册)(译文名著典藏)
- (英)亨利·菲尔丁
- 2636字
- 2020-07-09 17:44:09
第六章
巴特里奇的机灵,琼斯的狂乱,费兹帕特利的愚蠢及其他
这时已经是清晨五点多了。有些客人起床来到厨房,其中包括军士和那个车夫。他们两人已经完全和解了,行了奠酒礼,说得通俗些,一道干了杯。
饮酒的时候,最奇怪的莫如巴特里奇的举止;当军士举杯祝国王乔治的健康时,他只祝“国王”,而不肯重复“乔治”;因为尽管他是站在和自己所拥护的相反的这一边而作战,他却坚决不肯向这边祝酒。
琼斯先生此刻已经回到自己的床上(至于他从哪里回来的,就恕不奉告了),把巴特里奇从正和他谈得畅快的友伴们那里喊来。巴特里奇先说完一段开场白,接着,在得到琼斯先生的许可之后,又作了如下的劝告:
“先生,这是句老话,可也是句至理名言,就是聪明人有时候也可以从傻子的劝告里得到益处。我斗胆劝您不如回家乡去,把这horrida bella,把这血腥的战争留给那些甘愿吃炮弹的人吧,因为反正他们也没有旁的可吃。现在人人都晓得您家里什么也不缺,既然这样,何必还这么到处流浪?”
“巴特里奇,”琼斯大声嚷道,“你的确是个胆小鬼,所以,你自己回家去吧,不要再来跟我啰嗦。”
“请您原谅我,先生,”巴特里奇叫道,“我刚才说的话,更主要是为您设想。至于我自己,上天晓得我已经够倒霉的了。我不但不怕什么,而且手枪、大口径短枪或旁的武器在我眼里都和孩子们玩的纸枪纸炮完全一个样。人反正迟早总是一死,何必在乎怎么死法儿!而且说不定我缺一只胳膊或是断一条腿,命还能保住呢。先生,请您相信,我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天不怕地不怕过。要是您拿定主意还是投军去,我也决心跟随您。不过要是那样,我想给您出个主意。像您这样一位高贵的绅士,这么徒步走可真太不像话啦。此刻马厩里有两三匹好马,要是您骑用的话,店东一定可以放心的;万一他不肯交给您,我也有法子把它们弄到手。就是出了乱子,国王也一定会宽赦您的,因为您此去是为国王的事业而战呀。”
巴特里奇的诚实和他的理解力不相上下,这二者都专用在小事情上。倘若不是觉得绝对安全,这类坏事儿他是决不会想到去干的。他这种人对绞刑架看得比事物的适当性更为重要。不过他认为就是偷了马,实际上也不会惹很大乱子。一方面,他相信只要一提奥尔华绥先生的名字,就足以叫店东不敢声张;同时,事情不论成败,都没什么风险。他估计琼斯先生必然有的是朋友,而他自己的那些朋友也一定会来营救的。
当琼斯先生发觉巴特里奇是认真提议要那么干的时候,就声色俱厉地责备了他。理发师只好竭力把他刚才说的话变为笑话,并且把话题转到旁的上头去。他说他们准是住到一家窑子里了,因为三更半夜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个婊子拦住,没让她们找琼斯去胡缠。“唷嗬!”他说,“不管我怎么拦,我相信她们还是钻进来了。瞧,地上这只手笼正是她们当中一个丢下的。”琼斯摸着黑回到自己的床上来的时候,确实没看到被子上放着只手笼,他往床上跳的当儿,手笼又滚到地上去了。这时,巴特里奇把它拾起来,正想往自己衣袋里塞的时候,琼斯吩咐拿给他看看。这只手笼十分别致,上边就是没附带什么说明,我们的主人公大概也可以认得出来的。可是不需要劳动他的记忆力,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上面别着的那张纸,上面写着“苏菲亚·魏斯顿”。这时,他神色惶恐,焦急地嚷着:“天哪,这只手笼怎么会到这儿来啦?”“这我也不知道,”巴特里奇大声说,“不过我曾看见那两个女人当中的一个,膀子上套着它;要不是我拦住,她们就会和您去纠缠了。”“她们在哪儿?”琼斯跳下床,抓起衣服,大声问。“此刻我看一定走出好几哩了,”巴特里奇说。琼斯又问了问,终于完全肯定戴这手笼的不是旁人,正是他那可爱的苏菲亚。
这时候,琼斯的举动、思想,他的神情、话语和动作都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他恶狠狠地骂了巴特里奇一阵,也同样骂了自己一顿,才吩咐这个吓晕了头的可怜的家伙赶快下楼去雇马,什么价钱也成。几分钟之内自己胡乱穿上衣服,马上跑下楼去办理雇马的事儿。
且不说琼斯来到厨房时候的情景,先得谈谈巴特里奇被他的主人叫去之后,厨房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军士刚刚率领他的队伍开拔,两位爱尔兰绅士就起床下楼来了。他们都抱怨客栈里吵闹不停,害得他们几乎一夜也没能阖眼。
读者也许以为那位年轻小姐和她的女仆坐来的马车是自备的,其实,是从巴思城的金先生那里雇来的回程车。在出租马车这一行业里,属金先生最有钱,做生意也最老实可靠。读者中间若是有人走这条路,我们竭诚推荐您坐他的车。说不定就能坐上本书所讲的那辆,赶车的也许正是这位驿夫。
车上只有两位乘客,赶车的听说麦克拉契兰先生要去巴思,就邀他坐上这辆车,车费格外低廉。他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从客栈里的马夫那儿听说麦克拉契兰先生在沃斯特城雇来的马不大乐意跑远路,想回到沃斯特它的朋友们那里。这匹马与其说是四条腿,还不如说是两条腿的动物。
麦克拉契兰先生立刻同赶车的一口约定了,同时,还劝他的朋友费兹帕特利也搭这辆车,凑成四个人。费兹帕特利骑马骑得骨头酸痛,坐车自然要舒服多了。既然准定可以在巴思见到他的妻子,他认为稍微耽搁一些也无关紧要。
两人之间,麦克拉契兰要精明得多。一听说这位小姐是从彻斯特来的,又从马夫那儿听到一些旁的情况,于是认为她可能就是这位朋友的妻子。他马上把自己这种怀疑对费兹帕特利本人讲了。费兹帕特利压根儿没有想到过这一点。老实说,费兹帕特利这种人是造物仓促间完成的产物,忘记在他的脑壳儿里放脑子了。
这种人正像没出息的猎犬,它从来也嗅不出野兽的踪迹;可是当一条较聪明的狗朝哪边张一下嘴,它也登时照样模仿,而且也不按猎物的体臭辨辨方向,就拼命笔直往前冲。费兹帕特利先生也是这样。麦克拉契兰先生刚一说起自己的怀疑,他马上就认为确是如此,立即奔上楼去;还没弄清楚他的老婆究竟在哪儿,就想给她来个冷不防。他不幸白白地把头撞在几扇门和几根柱子上。命运总是好跟那些完全听凭它摆布的人开玩笑。它对作者要客气多了,启发我想到上边那个猎犬的比喻。这时,费兹帕特利先生的那个可怜的妻子正像只被追赶的野兔。和不幸的小野兔一样,她也竖起耳朵谛听追逐者的脚步声。一旦听到了,马上就胆战心惊地飞奔而逃。和野兔一样,到头来她也总是被赶上,遭到粉身碎骨的命运。
然而当前的情况倒不是这样,因为费兹帕特利先生搜索了半天,毫无所得,只好回到厨房。这时,真好像在猎场似的,呼啦一声(这是猎犬迷失猎物去向时猎人发出的吆喝),客栈里走进一位乡绅。他刚刚下马,身边有许多随从簇拥着。
读者,这里也许有必要告诉您一些事情,倘若您早已晓得了的话,那么您的智慧就超出了我的估计。要告诉您的事,请见下面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