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无常

完颜宗弼将海东青架在手臂上,摘下上面的信,接连败阵的打击造成的失落感荡然无存。

“韩常来了吗?”

“回四王子,正在殿外等候。”

……

“岳元帅,赵廷玉交令!”

赵廷玉单膝跪在桌案下将令牌举过头顶交还岳飞,并将赵构亲笔写下的手书递上。

岳飞接过来摆在桌上,行了叩拜之礼,拆了火漆打开观看。

“卿沐霜浴雪,露宿风餐,一统貔貅鏖战,上慰皇考英烈,下安黎庶之愿,朕心甚悦,当今战事明朗,士气锋锐,卿该当机立断不可错失良机,漠然流言蜚语,知晓国家利害,光复旧都,再图中原,方成不世之功。”

岳飞看罢心中更有了底气,他数着日子算计着运粮的王贵也该回来了,只要粮草一到即可乘胜过河。

“元帅,王将军回来了!”

斥候进帐报告,赵廷玉见状立即退出帐去,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可以再站在这里。

退出帐门的同时,赵廷玉看见浑身是伤,灰头土脸的王贵被让架着进到帐中。赵廷玉快步的远离军帐却还是隐约听见了帐中传来一声男人的哭声:“元帅,末将无能,粮草都被敌人劫了。”

……

再秦桧的支持下,以胡铨陈刚中为首,集合朝堂上的年轻官员开始了他们大刀阔斧的改革。他们派下人去,清查田产,丈量土地,一时间朝中官员人心惶惶。

……

赵廷玉向杨琳等人说了此行的经过,又炫耀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这真是皇上的呀?”

朱罡凑到赵廷玉身前,直勾勾的看着玉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赵廷玉洋洋得意的回道:“对呀,这可是我看着他从腰上结下来的,还说我带着这个以后可以自由出入禁宫。”

“这东西好啊。”

朱罡往一边椅子上坐,却忽视了紧抓玉佩不放的手,勒的赵廷玉身体往前踉跄。

赵廷玉:“哎哎哎,松开松开。”

杨琳也过来打朱罡的手:“死性不改,忘了我师父怎么打你了!”

朱罡这才放开手连连说对不住。

朱罡:“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不是稀罕这东西吗。”

三人打打闹闹,唯有樊爻在一旁默不作声,待到三人安静下来,樊爻才开口问道:“赵兄,不知此行可曾见到统领?”

赵廷玉一拍脑袋:“坏了,只顾着送信,倒把这事给忘了。”

樊爻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就把咱们几个人扔在这里,只说要我们在这里重新建立留守司,可一不增添人手,二不派人联络,不瞒你说,我这几天心神不宁,毛毛躁躁的,总感觉……”

“行了行了行了,停。”

朱罡连连摆手打断樊爻的话。

朱罡:“我说樊老太太,咱能不能别絮叨了,没人管着你还不好啊,东京汴梁可都被咱们打下来了,你就别在这杞人忧天了。”

杨琳:“你不是能掐会算的吗,是谁说钦天监的那帮老家伙,太自以为是了看个天气都看不准啦,你自己算算啊。”

樊爻有些丧气的皱皱眉:“我算不出来。”

朱罡:“这回怎么不灵了。”

樊爻显得有些为难,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总感觉要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话音刚落,岳云挑开门帘来到几人的屋中。

岳云:“你们聊什么呢?”

朱罡一看见岳云就觉得事情不妙,笑着回道:“我们几个闹着玩儿呢,小将军有什么事吗?”

岳云:“在下确有一事相求。”

杨琳没好气的回了句:“出事了又想起我们来了,赵廷玉可刚回来,小将军年少有为,英武非凡,我等岂能与您相比,您都为难的事情叫我们如何做得。”

赵廷玉略微上前挪了半步把杨琳挡在身后,说道:“小将军莫怪,不知将军有何事?”

岳云走到杨琳面前,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姑娘,岳云这里先给姑娘赔不是了,前日是我莽撞无礼,父帅也教训了我,还望姑娘看在国家的份上原谅。”

见岳云这么说杨琳倒是被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急忙回了礼,却什么也没说。

朱罡坐到樊爻旁边低声说道:“兄弟,你这破嘴可真准。”

岳云:“不瞒各位,军中要断粮了,王贵将军的运粮队遭到袭击,现在军中的口粮撑不过两天了,父帅想找几个身手好的人摸清敌军的军需所在,把它打下来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手下的探马也都在各处参与缴敌,而且他们的身手平平,不似几位武艺高强。”

赵廷玉:“知道了,我去。”

杨琳站了出来:“我也要去。”

“那,那我也去呗。”

朱罡凑了过来。

樊爻也跟着站了起来,还未开口赵廷玉回头对他道:“樊兄你不是心神不宁吗,留在这里反到安全些。”

杨琳道:“是呀,就是去探听消息,咱们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万一期间上面派人来也好有个应付的不是。”

岳云:“杨姑娘说得对,人多了反到容易出乱子,我看朱兄弟腿脚不便,不如你也留下。”

赵廷玉和杨琳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要出发了。临行前岳云对他们说道:“杨再兴将军和高宠将军分别驻扎在西北方向的双桥和东北方向的湖口,他二人可作为接应。”

……

午夜,岳家军驻地外,一只黄鼠狼窜出草丛,站起来四下探头探脑的观望。夜幕下,那双悠悠冒着绿光的眼睛捕捉着黑暗中的每一个物体。它鼻子嗅着熟悉的味道来到一块石头下,推了几推,石头纹丝不动,转而挥动前爪快速的挖开土层,从石头下叼出个叠的整齐的纸,一蹦一跳的窜回了草丛。

……

完颜宗弼打开纸条,纸条上写着:“岳部可战之人不过八百,另有伤兵百余,速发兵。”

完颜宗弼取下灯罩,将纸放在灯火上烧毁,说道:“来呀,命令韩常,速点精骑三千,连夜出击!”

……

赵廷玉手搭望眼,见荧荧火光沿着山路徐徐而上,像是有队人马举着火把在往山上走,赵廷玉和杨琳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他二人虽然年幼,但轻功却都了得,穿密林过草地行走无声,片刻追至近前。赵廷玉拨开草丛,见一队金兵赶着十几两满载食物的马车往山上走。

杨琳:“真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廷玉:“还不是你聪明,知道跟着车辙印走。”

杨琳:“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呗。”

赵廷玉:“走跟上去看看。”

山顶上,粗木围起的寨墙上挂满了湿草毡,高大的帐篷不下百顶,还有许多辆满载的马车没来得及卸货,新来的马车全都停在山寨门前的陡坡下接受着第一道检查。

杨琳:“运吧运吧,多运点儿,到时候全都是咱们的。”

赵廷玉:“走,回去报信去。”

二人行至山脚,见一块石碑上刻着三个红漆大字——牛头山。

……

一支冷箭从林中射出,马车上的金兵颈部中箭栽了下来,当场毙命,埋伏的高宠部宋军箭矢齐射,而后杀出,押送粮车的金兵立刻作鸟兽散。

高宠:“先检查车子还能不能用,你们几个带着粮食去杨再兴那里,剩下的人跟我走!”

高宠对杨琳说道:“姑娘,你跟随粮队到杨再兴将军处,你告诉他让他派人来接应。”

高宠做好部署翻身上马,在赵廷玉和杨琳带领下首当其冲直奔牛头山而去。大队人马行至山下,高见山势陡峭,火把和洁白的月光映衬下山上旌旗林立,久经战阵的他顿时感觉不对。

高宠问赵廷玉道:“孩子,你再跟我说一遍,山上都有什么?”

赵廷玉再次将所见到的赘述,当说到至少有百十顶帐篷时,赵廷玉明显看到高宠脸色大变。

高宠:“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呀,这百十顶帐篷的营寨岂能是什么粮草所在,这定是金人的大营,也怪我立功心切,轻敌了!”

赵廷玉还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却听山上号角吹响,紧接鼓声阵阵,旗帜挥舞,西北方向战马嘶鸣。

“列阵,御敌!”

宋兵立刻以营为单位站成空心方阵,长枪、盾刀、弓弩各兵种内外分做三层,另有特意挑选的精壮汉子,内穿皮甲外罩虎皮,使阔斧长镰藏在阵中。

马蹄声越来越近,月光照的金军的铁甲反射出粼粼冷光。

高宠惊道:“铁浮屠!”

这铁浮屠乃是金国重装骑兵,连人带马全被铁甲包裹,寻常的弓箭刀矛皆不能伤其分毫。但也不是对他毫无办法,战马的腿并没有被铁甲完全包裹。

金军看到宋军结阵相迎,先头部队便两人一组,甩出铁索将三匹马相连冲向敌阵,二线部队以手砲向宋兵掷石块做掩护。宋军的弓箭射不穿金军的铁甲,而金军石如飞蝗,砸的凡是敢露脸的宋军士兵鼻青脸肿多数倒地,很快靠到了近前。

宋军变阵相对,长枪手后撤组成枪阵当做后卫,盾牌手三人一组结成分散的盾阵护住刀斧手,弓弩手连续发箭骚扰敌军视线。身穿虎皮的刀斧手们趁机躲在盾牌下专砍马腿,被铁索连起来的骑兵有一人摔倒另一个也跟着被带倒。月光下,宋兵身穿的虎皮让金兵的马感到恐惧。它们放慢了速度,有的更是停了下来。金兵们又是安抚又是抽打这才迫使这些受惊的马重新向前。

就是这么短暂的一个插曲,让第一队骑兵被宋军消灭。赵廷玉见到地上的伤员,便趁着这段空隙冲了上去想要救人。未经战阵的他哪懂两军对垒的凶险。赵廷玉扶起一人正要询问他的伤势,却见那人突然瞪大双眼叫了声:“孩子,当心!”

那伤兵拼劲了全力抱着赵廷玉把他压到身下,赵廷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这士兵身后立着个金国骑兵手持狼牙棒重重砸在了那宋兵的后脑勺处,热血从士兵口中喷出,溅在了赵廷玉的脸上。士兵抽搐了几下,死在了赵廷玉的身上。

依仗着这个士兵的尸体,赵廷玉躲过了敌人的第二轮冲锋。在枪阵的阻拦下,突破了宋兵散兵线的铁浮屠和宋兵陷入僵持。这也给高宠和手下为数不多的骑兵争取了迂回的时间,高宠杀到。

赵廷玉也似点燃怒火般推开那具尸体,如饥饿的猎豹冲向猎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在一金兵马前,单臂抓住马缰绳绕至另一侧,借力飞起一脚,正踹在那金兵仅露出的两只眼上。黑的、紫的、红的、白的那金兵眼前瞬间绽放霞光,耳畔顿时莺歌燕舞,鼻子立刻埋进了醋缸般,整个人直挺挺的从马上飞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廷玉回身从指尖打出道白光,正中身后马的脖子,对面连人带马一起倒地。

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和计策得手,高宠剿灭了这两队铁浮屠骑兵。

此时斥候急匆匆赶来报:“将军,金兵夜袭!”

“什么!”

高宠情绪激动,跳下马来双手揪住斥候的衣领。

斥候慌张回复道:“金兵已经突破了我部防线,直奔元帅汴梁老营去了。”

高宠顿感五雷轰顶,他沉吟片刻后示意周围人不要声张。此时牛头山方向喊杀声大起,守在那里的金国步兵刚刚凭铁浮屠的拖延才集结完成,向高宠等人杀来。

高宠临危不乱,翻身上马举枪高喝:“弟兄们,拿下牛头山,酒肉管够!”

高宠身先士卒冲上去,赵廷玉也混在队伍中跟着冲了过去。只见对面为首之人纵马带兵而来,头戴金镶象鼻盔,身穿织锦绣花袍,外罩金嵌龙鳞甲,手使一杆金雀大斧。却原来是完颜宗弼躲在此地休养元气,正碰上了高宠夜袭大营。

两下交锋,各有心事。高宠急于消灭眼前敌兵,拿下营寨好回师救援;完颜宗弼恐敌人有诈,若中埋伏周边无救兵可援。宋兵近来屡战屡胜,刚刚又小战得利;金兵则是节节败退,刚刚又折损主力精骑。

两下交手刚一个照面,高宠一枪挑飞完颜宗弼的金盔。月光下,那金灿灿的的战盔格外耀眼的划出一条弧线。金兵见状以为主帅被斩首,调头溃逃。高宠趁势攻上牛头山。

也是他求胜心切,未探明虚实贸然行动。留在牛头山营寨当中的是韩常和刘豫的部队,特别是韩常的人马,他们带来了新研制出来的武器,铁冲车。这车全部有铁铆接而成,前后左右都布有尖刺,平原作战时,人通过车顶铁盖进到车里,从里面推着车前行,防守时,可把车里塞满重物,凭借地势冲击敌军。

高宠率部一路攻杀来在营寨前的高坡下。金兵将十数袋黄豆沿高坡撒下,先头的宋兵全部因此滑倒,加之夜色下视线模糊,不少人翻滚下山坡。金军推来铁冲车,顺坡推了下去,来不及站起来的宋兵被碾压致死,站起来的又被这千斤重的铁冲车撞死、刺死。而他们距离营寨不过还有几十步的距离。

赶来的高宠眼见那铁冲车从身前略过,两道血印留在他眼前。目睹了这一惨状的高宠怒火中烧,随即下令手下人冲杀上前。

金兵再次放出铁冲车,高宠勒马而立,手中长枪一戳,直插入铁冲车轮下,紧接臂膀用力猛的往外一挑,铁冲车侧翻道旁,随后滚下山去。高宠气色不改,赫然立在马上。山上的金人被高宠的模样惊骇,近千斤重的铁冲车被高宠凭血肉之躯所抵抗。

完颜宗弼怒吼道:“接着推,我看他能有多硬!”

山顶上不断有铁冲车疾驰而下,均被高宠一个个挑翻,他凭借一己之力连破十二架铁冲车。在营寨当中督战的完颜宗弼急的头上渗出冷汗。

第十三架铁冲车推出了寨门,赵廷玉远远望去车顶鼓鼓囊囊像是趴着什么东西,可是太黑看不清楚。赵廷玉攀上大树,悬于高枝上往下看,一眼便认出了车上之人正是地灵堂的惠屠。

高宠枪挑铁车,他却不曾注意车顶潜伏有人。惠屠从车上飞扑下来,凭借着灵活的身姿跳下铁冲车钻入高宠的坐骑下,一双钢爪刺入马的肚腹开膛破肚,惠屠随即钻到土中。赵廷玉大叫一声:“小心!”但为时已晚。

高宠枪挑铁冲车,忽然胯下马一声嘶吼瘫倒。他脚下失去支撑,连人带马整体倒下,铁冲车迎面撞上高宠的身体,又从他身上碾压而过,高宠肝胆俱裂,吐血身亡。

山上的金兵见高宠落马不起立即杀出。余下的宋军红了眼,大吼着迎上去和敌军拼杀,力图抢出高宠的尸首。赵廷玉和几个士兵合力将铁冲车掀翻,众人才发现,高宠依然身首异处。

赵廷玉解下衣服包住高宠身体绑在背上,在剩余部队掩护下撤下山来,带着高宠的尸身往汴梁大本营而去。

……

樊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是不是传出阵阵哀叹声,终于是把朱罡弄的烦了。

朱罡:“樊爻,你烙饼呢,能我静一会儿不!”

樊爻从床上坐起来擦去额头上的汗,说道:“我这总觉得心里堵的厉害,闷的难受。”

朱罡:“那你出去透透气去,我累了一天了,我得睡会儿!”

樊爻穿好衣服走出营帐,凉飕飕的空气瞬间带走了他的汗水,他叹了口气,抬头见有流星划过夜空。樊爻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努力想看的清楚点儿,可眼前就像是有曾薄雾,星空变的朦朦胧胧。

樊爻从怀里掏出卜卦用的铜钱,捻诀起卦,卦象所呈现出的内容让他倒吸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