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离海劫

这是小岛的早晨。远眺,天边一片斑斓。浅红、淡紫、橘黄,色彩幻化不定,豁然,一股金光穿透,太阳喷薄而出。

小岛深处,薄雾朦胧有一条小路蜿蜒起伏,静静地伸向海边。此刻的小路上一前一后走着手持鱼篓和渔网的渔家父子,在他们身后跟着一条大黑狗,那狗跑跑停停,流连在野花小草的露珠前。

经过茂密的丛林,沿着峭壁前弯弯曲曲的小路就快到银白色的沙滩了,只听小伙子阿龙打了个呼哨,那条大黑狗蹭地窜到他的前面去了。阿龙望望天上远去的海鸥,再看看白沙铺就成倾斜状的海岸,深吸一口气。海边像往常一样宁静悠远,一阵海鸥的鸣叫从昏暗的海岬深处飘来,接着,成百上千只海鸥飞过来,在天空飞舞盘旋一阵又展翅飞走了。

这时,大黑狗突然站住,盯着不远处的沙滩使劲摇尾巴,阿龙随着大黑狗注视的方向望去,惊叹道:“阿爸,你看那边……好像躺着一个人呐!”

“嗯,好像是。”渔夫手塔凉棚瞅着,点头嘀咕道:“这大清早的……就有人来晒肚皮啊?”

“我觉得不像。”阿龙说。

“快去看看!”

随着阿爸的命令,大黑狗和阿龙奔跑着来到那人跟前。

“阿爸,是个女的,”阿龙蹲下用手背试试鼻息,然后回头高声说:“她好像死了!”

“啊!”渔夫奔过来,蹲下了仔细瞧。只见这女子躬身侧卧,双目紧闭,全无生命的迹象。渔夫试鼻息,摸耳颈,顿时面露喜色道:“混小子你瞎说啥,还有救,快!帮我把她放平。”

阿龙迟疑着伸手去板她的身子,渔夫告诫道:“慢一点,慢一点,好……就这样。”

女子平躺好了,只见她脸色苍白,容颜清秀,看样子二十五六岁。她的长发湿漉漉的散落在肩膀周围,上身穿着海魂衫,下身的牛仔裤紧贴着身躯。

望着这美丽的女子,阿龙手足无措。

“呜……”大黑狗好像看出小主人的窘态,伸出舌头舔舔阿龙的手,又走过去舔舔姑娘光着的脚,好像在挠她的痒痒让她快点醒来。

“来,”渔夫迟疑片刻,招呼傻呆呆的儿子一起把姑娘扶着坐起,他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手按住她的后背,让她好似仰卧起坐般向前弯曲上身,刹那间,“哗”的一大口海水从她的口中吐出来了。

渔夫重复了几次,让她吐尽了腹腔的海水,再把放平了掐了掐她的人中,一会儿,只见她的手指头略微动了一下,接着微弱地咳嗽一声,眼皮颤动了。“好了……这下好了。”渔夫吁口气。

姑娘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人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因浑身无力而倒下了。她神情恍惚,乌黑的大眼睛显出迷茫。

“你活过来了!”阿龙惊呼一声。

渔夫问:“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她摇头。她呆呆地望着远方,眼睛诉说着深深的忧伤。片刻后又挣扎着想站起来,可一阵晕眩使她倒下,闭上了眼睛。

“她很虚弱。”渔夫沉吟片刻对儿子说:“她要好好养养,看来……我们得把她背回家了。”

阿龙在父亲的帮助下背起姑娘,大黑狗一声低吠,忽地冲到了最前面。

浓荫掩映的海岛深处有间小木屋,屋里陈设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渔网,墙角放着鱼篓和木盆,有两间卧房的门对着一间放着大木桌的饭厅兼厨房。

渔夫一家三口忙碌着安顿好姑娘,直到看着她沉沉睡去,阿龙便和阿爸打鱼去了。久居小岛的阿妈就像山野的郎中,去山上采来一堆草药,仔细的挑,慢慢的熬,草药煎好端来床前,扶她坐起一口一口给她喂服。

看着茫然的柔弱女孩,阿妈的心疼地说:“姑娘,喝吧,把这汤药喝了就会好起来的。”

斜靠在床头的姑娘眼光迷茫,机械地张嘴,听见阿妈的话微微点头,然后四处张望。

“你找什么?”阿妈问,突然明白过来,“哦,你在找阿龙和他阿爸?他们打鱼去了。”

阿妈瞅着姑娘,心里充满喜悦:这真是难得的日子,可谓吉星高照啊。难怪一大早阿龙不再赖床,破天荒要和阿爸去捕鱼,原来,是因为这姑娘……阿妈想着,心里乐开了花,她笃定万物都有个兆头,这就是缘分。高中毕业后一直和阿爸捕鱼的儿子二十多岁了还没处过女朋友,看来眼下有希望了。她笑微微地给姑娘喂罢药,站起身说:“你好好躺着,再闭眼睡一会,我去准备午饭。”

姑娘微笑着朝阿妈点点头,望着她出门的背影又闭上了眼睛。她不再疲惫不堪,热流涌动的心好像复苏了,脑海里开始了无边的探寻。

她记起来了,发生了台风。是的,是台风,她对自己重复着这一重大事件,不让它像过去的记忆那样杳无痕迹。她对自己说,我是在船长和巴克的呼叫声中被海浪冲走了……只因他们听不到我的任何声音。

船长!巴克!她在心里呼唤,一想到慈祥睿智的船长和热情的巴克,一阵依恋之情伴随着身上的伤痛袭来。记得是船长给她喂过热汤,还在浴缸里放了一种草药使她的伤痛好转,是巴克找来海魂衫和牛仔裤让她换上……可是,一切才刚刚开始,暴风雨就在海上肆虐起来,船员们在甲板上奔跑呼喝抢险救人,她却忍不住的眩晕只能躲在船舱,昏天黑地的呕吐中,却魂飞魄散地看见舱里涌进了大量海水……

或许,我是被暴风雨吓得失足掉进海里,被海浪送到了岸边……她想象着与船长和水手们分手的情景,脑海里隐隐记得他们的呼叫,希望有一天能再次见到他们。

屋外有动静,阿龙和阿爸回来了,阿妈出门压低嗓音说:“你们轻一点,她刚睡着。”阿龙要阿妈拿木盆来,说今天的运气还不错,捕鱼不少,阿妈拿着木盆让阿龙倾空鱼篓,大小和品种不一的鱼们在盆里活蹦乱跳,阿妈见了心花怒放,她连忙挑了几条好鱼,笑眯眯的说要去煮汤给阿妹补身子,剩下的再拿去集市上卖。阿龙听阿妈一口一个阿妹叫着,感到很不顺耳,制止道:“阿妈,别阿妹阿妹的叫,听了怪怪的。”

“那叫她啥名字?”

“嗯……”阿龙沉吟着,“那就给她取个名字吧。”

“好,”阿妈一听正合心意,想一想脱口而出,“就叫她‘阿妹’!”

阿龙,阿妹,这不正好一对么!阿妈的心思阿爸明白,渔夫点头同意,说阿妹这个名字好。

“不好,”阿龙马上反对。“这名字太没文化含量了,你们想想,叫阿妹的有多少,只要去这方圆几十里的小镇打听打听,准把你们吓晕。”

“那你说……叫什么名字好?”阿妈扫兴地嘟囔。

“我来给她取一个响亮的名字,”阿龙皱眉想想,豁然开朗:“就叫海伦!”

“海伦?”阿妈和阿爸面面相觑,“不好。”阿妈断然拒绝,“真拗口,像……像一条海鱼的名字。”

阿龙为自己竖起大拇指,坚持就叫海伦。

阿妈只知道从小生长在海边的阿龙喜欢中国功夫,可不知道他看了特洛伊这个故事,海伦就成了他心目中的女神。

“阿妈,海伦不是一般的美女,曾经有两个国家的王孙贵族为她打仗,打得你死我活,一打就是十年。”阿龙神秘兮兮地对母亲说:“你看,她也是从海里来的,长得又那么漂亮,肯定经历过许多不平凡的事,说不定……她是海外哪个国家的公主,所以,‘海伦’这个名字很适合她。”

“打仗?还王孙贵族呢……”阿妈不喜欢儿子的推断和理由,“我看不像,她就是远处一个阿妹,不小心掉到海里了。”

关于姑娘的名字阿龙和父母达不成协议,于是“阿妹”和“海伦”都似是而非地存在下来,而阿龙和父母各取所需,竟也相安无事。只是,名字的主人一听各自的混叫,很是无奈。不过,她从心里更喜欢阿妹这个名字。

“阿妹,我去菜地了。”阿妈说。

“海伦,我和阿爸打鱼去了。”阿龙来打招呼。

他们都去忙了,屋里就剩下她。转身在床头柜上的镜子里打量自己:扎着马尾辫,穿着阿龙的宽大衬衫,面容虽然略显憔悴,但不失雅致,黑亮的双眸透出焦虑,这一点让她很不满意,只有轻柔地垂落在双肩的黑发是秀美的,不让她对自己太过不满。

我的样子并不怎么好,她对自己说,我太瘦了些……脸色也不怎么好。她走出房间,在阳光下伸展四肢,尽情地呼吸海岛清新的空气。

阳光明媚的树林里传来阵阵鸟鸣,阿妈在捕鱼网,她靠近阿妈指着自己示意想学,阿妈笑了,开始手把手的教她补渔网。

几天来,岛上的生活平静安稳,除了听阿龙讲故事,跟阿妈学着补渔网,一碗碗鱼汤让她的身体迅速恢复。阿妈的慈善和阿龙的热情虽然珍贵,但令她于心不安,不安之后便是莫名的惆怅。她觉得脑海里总有根神经在拉扯,蠢蠢欲动地对她提示:为自己,要有所作为!

这天傍晚,她又来到了那块岩石上。潮水把岸边的细沙淹没了一半,兀立在海滩上斑驳陆离的礁石任凭海水撞击,拍打,一次次迎面把它们摔碎,击退。她抱膝而坐,凝视着呼啸着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海水,宛如一尊雕塑。

我是谁……来自哪里?她努力着,可脑子里除了嗡嗡回响仍一无所获,她懊恼地睁开眼脱掉鞋子提在手上,赤脚从岩石上走下去。足底有无数个穴位连接神经,她要狠狠的刺激它们,激活脑细胞。

一艘摩托艇风驰电挚驶来,掠过海面飞奔,卷起阵阵浪花,她看着摩托艇愣住,脑子里倏地异光闪现,突如其来的景象出现了:短平头,桃花眼,他望着她傻傻地笑,灿然一如阳光。

她问自己: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