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送礼送到心坎里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谁都知道,先出手者可以最先给太后留下印象,但这出场次序并不是你想排在前头就能在前头的,就好比公司的年会上,你身为一个底层员工,抢在众多领导前面直接去拍大BOSS的马屁,飞不飞黄腾达不确定,但被你的上级找麻烦,那是肯定的。

这就是人情关系,不必明说却又存在的规矩。

一干小娘子尽管心里跃跃欲试,却还是你推我让,最后把在场地位最高的卞小娘子推选出来,她年不过十六,才貌双绝,祖父曾任帝师,如今其父为太子太师,兄长是名冠京都的卞自愉。

这出身,这相貌,众人都觉得卞小娘子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卞小娘子推辞一二,便落落大方地站出来,对着太后缓缓一行礼,含着笑道“太后,这是我画的瑶池宴乐图,若是有哪里画得不好,您可别笑话我。”她时常随母入宫,与太后相处多次,说话的语气颇为亲昵。

两个宫女捧着一幅画卷上前,卞小娘子缓缓将长达一米多的画卷打开——

只见画上,雍容华贵的王母居坐高上,眉眼含笑地看着正在跳舞的仙女,众多赴宴的仙家或与邻桌举杯,或侧耳倾听仿佛陶醉于仙乐之中,或大快朵颐,周边是五彩祥云环绕,龙凤上下飞舞,无处不在的鲜花灵草……

画面布局明朗、用色大胆,笔触细腻连贯,人物形象各有不同又栩栩如生,实为不可多得的佳作。

“哇——”众人忍不住惊叹,这王母的模样竟肖似太后娘娘!

坐在太后旁边的小公主口直心快,指着那王母便道,“祖母,快看,那王母娘娘竟长得跟您一模一样!”

卞小娘子有些慌忙地再行礼,脸色有些忐忑地道,“太后娘娘请恕罪,这幅画我绘了多时,其他部分皆下笔顺畅,唯独笔绘至王母娘娘时,却不得其法,要么画不出王母娘娘的威严,要么画不出王母娘娘的慈爱,便一时胆大,将我对王母娘娘的猜想依样画上,如有犯上之处,还望太后娘娘恕罪!”看看人家这马屁,拍得多得体大方!

太后娘娘当然不会生气,她乐哈哈地收下了卞小娘子的画,还让卞小娘子坐近、拉着说话,就连小公主都羡慕地要卞小娘子帮忙画几幅画。

卞小娘子自然是温温柔柔地答应下来。

人比人要死,货比货得扔,有了卞小娘子如此合乎心意的贺礼开头,其他小娘子再献什么书法字画、佛像、绣品的,便都黯然失色了。毕竟太后身居高位,奇珍异宝见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了。

在场的小娘子暗恨,出身、相貌不如人就罢了,就连这拍马屁的本事,都落于人后,真是郁闷!

‘谢灵姿’暗自庆幸,幸好她别出心裁,没有用实物作贺。

“太后,您是天下之母,又富有四海,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便是我母亲最喜爱那套的南珠头面,都还是您赏赐的呢!”‘谢灵姿’先拍一通马屁,又努努嘴,一脸娇俏地道,“我没什么才华,但是又想要您的这盆牡丹花,所以我给您跳支舞,好不好?”

太后笑眯眯,“灵姿许久不见,这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谢娘子是郡主,坐的位置离太后挺近,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女大十八变,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她再想什么!”

‘谢灵姿’一跺脚,“娘~”然后对太后行礼,“太后,我先去准备一会儿,您稍微等一下。”说完就跟着宫女退下。

趁着这空隙,轮到谢灵安上前送贺礼,她身后的宫女捧着一个大盒子,太后好奇,“这盒子怪大的,里面装的是什么?”

谢灵安还没回答,那小公主又口直心快,“那么大个箱子,肯定是珊瑚佛像一类的东西吧。”她瘪瘪嘴,“祖母,您库房里堆的佛像,都能拿去开铺子了!”

谢灵安很尴尬,其他送了佛像的小娘子也很尴尬。

可尴尬还得继续,谢灵安先行礼,然后打开盒子的扣子,里面的乳羊绒毯子立即像云团似的蓬松开来,她将那云团似的毯子取出展开,“太后娘娘,这是取刚出生的小羊身上的绒毛制成的毯子,既柔软又暖和。为了不伤及小羊的性命,牧民们要从一千只乳羊身上才取足制一条毯子的羊绒呢!”

要说这毯子跟在场的小娘子的贺礼比起来,不起眼不华丽不名贵,但是它实用啊。这人老了就畏寒怕冷,太后伸手细细摩挲毯子的表面,手指在长密的羊绒中穿梭,手感极为顺滑柔软,心里很喜欢,当下就搭在腿处,本来微凉的膝盖顿时暖烘烘的,“这个毯子很好,本宫很喜欢。”

谢灵安高兴地行礼退下,“多谢太后。”

众人正说着话,一阵奇腔怪调的音乐从外面传入琉璃花房,先前陪同‘谢灵姿’下去的宫女进来,冲太后行礼,颇为为难地道,“娘娘,谢大娘称花房内遍布奇珍异草,唯恐粗手粗脚弄坏了它们,故想请您到外面观看。”

太后心情好,当即就站起来,“这曲子我从未听过,走,咱们瞧瞧去!”两边的宫女立即扶着她,然后一众女客簇拥着太后,一同出了琉璃花房。

甫一出暖烘烘的琉璃花房,迎面扑来冬日的寒风,众人打了个哆嗦,时下是冬季,天色暗沉,除了梅树枝头怒放,其余的花草树木皆凋零得不成气候,看着就觉得压抑。

而穿着紫红白三色制成的舞衣的‘谢灵姿’,则成为梅林里最醒目的存在。见到太后出来,她微微一施礼,然后随着乐师弹奏的《礼仪之邦》配乐开始翩翩起舞:

‘谢灵姿’两手奋力一挥,两米多长的渐变紫色水袖便如烟霞似的在空中散开,她轻巧一回手,水袖宛如游龙,丝滑地落回到手中……

再一旋转,暗红色的大裙摆绽放开,细腰系着一条条白纱打的交叉结随之飞扬,因袖口、鞋尖都钉了金色小铃铛,当她舞动时,风中便传来清脆细小的铃声,和着曲子的节拍,极为动听。

她纵身一跃,两条水袖向上高高抛起,等她在空中旋转一周落下时,水袖里事先藏好的彩色碎纸片纷纷扬扬落下,真是宛如天女散花般,让人目不暇接。

……

曲子停下,尽量控制喘气声的‘谢灵姿’从半蹲的定格姿势站起来,因不见众人回应,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这具身体的力度和柔韧度不行,要按她的标准打分,她的实力只发挥了百分之七十。

“好!”太后回过神来,忍不住惊叹道,“本宫见过的舞也算不少了,但没想到竟有如此别出心裁的!妖而不艳,仙气十足又磅礴热闹。这舞叫什么名字?”

见目的达到,因运动量过大而红着脸的‘谢灵姿’心里窃喜,面上却谦虚得体地道,“回太后,这舞叫‘春回大地’,往日我突发兴起,自娱自乐所作,当不得您的夸奖。”

“本宫很喜欢。”太后看到‘谢灵姿’因为跳舞而香汗淋漓,便怜爱地道,“你出了汗,赶紧去换洗一下吧。”

‘谢灵姿’微笑颔首,“谢太后。”便随着宫女退下。

众人见状,看来这太子妃之位不是落入卞小娘子之手,就是落入谢家了。

琉璃花房旁边的小山上,一座小巧玲珑的五角凉亭内

“今日在此的小娘子,个个才貌出众、温良淑德,不论你选哪个做太子妃,都不会差的。”穿着一身玄色龙袍的皇帝拈起一枚白子,随意摆在棋盘上。“不知阿冕欲以何人为太子妃?”

边上一个卑躬屈膝的小黄门,正绘声绘色地把刚才在琉璃花房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在座的二人。

赵冕,乃当今圣上和元后所出,即将行加冠礼,却尚未成亲。他穿着一身杏黄色太子常服,五官长得极好,修长白皙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一边观察棋局一边不甚在意地道,“儿臣观之,这些人大同小异,并无什么特别。”

皇帝叹一口气,将棋子抛回棋盒内,回想昔日答应梓潼临终前的承诺:让太子日后如他们夫妻一般,让他自己选个情投意合的太子妃。如今可好了,这小子眼睛长到了头顶,哪个都看不上!

其他皇子的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偏偏太子还不着急,真是急死他这个老父亲了!

皇帝忍不住提议,“卞家小娘子知书达理,多才多艺,又是你母亲的族人……”

太子一口回绝,“看到她我就想到夫子!”

皇帝一窒,好吧,卞家书香之气一脉相承,太子不喜欢很正常。他继续推荐二号人选,“那谢家大娘呢?会跳舞,够活泼了吧?”

谢家大娘谢灵姿,在京都赫赫有名,谁不知道她一直追着卞五郎跑!太子回想那日在护国寺,她于梅林跳舞,恰好他与卞五郎偷看到,不曾想本就对她毫无兴趣的卞五郎一朝开了窍,此时却喜欢上了那谢灵姿。

‘朋友妻,不可戏!’太子道,“她不是喜欢卞五郎吗?”

“那是从前!”皇帝想到最近关于‘谢灵姿’的风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如今大方得体,可为太子妃!”

“她与卞五郎情投意合,恐好事将近,儿子不欲棒打鸳鸯。”

“那礼部尚书的孙女呢?”

“长得太瘦!儿子不喜欢!”

皇帝心里堵,“那吏部尚书家的小娘子呢?这位不瘦了吧?”

“一脸横肉若屠夫!”

老父亲心里苦,苦口婆心地劝道,“明年三月,你要行加冠礼了。再不成亲,天下人都要怀疑你身体有疾了!”他心里呐喊道,‘你还想不想继承老子的位置啊!’

太子无辜地眨巴着与先后如出一辙的眼睛,“可是母亲有遗训,儿子要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太子妃啊~”

皇帝连茶都喝不下了,追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太子想了想,认真地道,“儿子想找个能长命百岁的吧。”他年幼丧母,虽得父皇的看顾不至于受冷落,但每每见到其他兄弟能承欢于亲娘的膝下,便十分羡慕,这种遗憾便是登上九五之尊都无法弥补,便寄希望于日后,他的孩子能免去这种遗憾。

皇帝叹气,梓潼离世,他未尝不难过?若是梓潼尚在,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