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7日晚,单位有事加班回家较晚,刚到家,大哥打来电话,不是长时间不联系,这个时候突然来电话心里总是咚咚直跳,说不出的惊心。果不其然,大哥说父亲这几天不好受,身上有时疼痛。我慌忙放下锅铲,顾不得做饭,边穿鞋边给大哥说现在就开车回去。大哥考虑到天色较晚,路上不安全,说父亲这阵好点了,先不用回家。距上次回家没多长时间,父亲还好好的,回滨时父亲还执意出门送我,怎么一下就到了这个地步,我坐在沙发上,浑身发空,心里乱糟糟一团,手里拿着手机,想不出父亲到底是什么状况。我越想心里越乱,一会走到窗前看看外边,一会又回到沙发,呆对着墙上黑黑的屏幕,心里跳的越发厉害。实在放心不下,我又拨开大哥的电话,电话响了几遍无人接听,想必是大哥去照看父亲了,就直接拨通父母的电话,父亲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镇定而响亮,只是感觉比以前有些力不从心。听着父亲叫我小名的声音,心里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心酸,我知道父亲是为了不让我担惊,强打精神给我做样子。这是父亲最后一次接我的电话,让我痛悔的是,当时为何没多和父亲说说话,没在电话里多问问父亲的身体情况,给父亲多一点点安慰。父亲过世后,我们守护在父亲身边,姐姐给我说,爹前天给你和来呢打电话了,没有打通,咱爹是觉得身体不好,挨个给你们打电话。听姐姐这么一说,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电话里,我问父亲身体怎么样?父亲说不要紧,就是有时喘不上气,实在不行再吸吸氧。父亲总会避重就轻,一辈子要强惯了。我问大哥是不是在身边,大哥接过电话说,父亲前天不慎在门槛处跌了一下,其它不要紧,就是挨地处有时一阵一阵痛,现在轻快多了,现在父亲正在和他说话。临了,大哥安慰我也别着急,由他陪着父亲,黑灯瞎火的,夜里甭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一夜惴惴不安,第二天早晨4:50,大哥打来电话告知父亲又难受起来,我爬将起来开车便向家奔。到家后直奔北屋,进屋后大声叫了声爹,父亲躺在床上,费力地向我歪了歪头,很虚弱的答应着。有生以来,父亲的声音总是高亢有力,干脆响亮,每一次回家,当听到父亲清亮的应答声,就立马感到一种回家的温暖和坚实的依靠,年近半百,回家还能叫一声爹娘,有老爹老娘陪伴,是世上无比的幸福!平生第一次见父亲如此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里一片塌陷,我伏在床前,看着父亲的脸,轻轻地对父亲说:“爹,我回来了。”守在床边的大哥对我说,昨夜陪父亲说话,疼痛过去了一阵了,正在在床上虚醒着。
一看早上6点多了,我将车直接倒在北屋门口,让大哥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去医院。父亲穿好衣服,歇了一小会,坐在床边的马扎上招手叫我,我忙到跟前,父亲说:“让你娘把钱给你带上。”我哪里肯依。父亲就气喘吁吁地大声叫娘拿钱给我。娘拿着捆了好几层塑料布的一叠钱硬向我手里塞,我依然不接,娘着急地说:“净让人着急,不拿着你爹不干,回过头又要反反我。”我只好接过钱,心里觉得不是滋味。“爹娘的养老钱,一分也不能动,等从医院回来,再原封不动地悄悄给娘。”想好了边将钱揣在怀里边对父亲说:“您放心吧,钱我带着,揣在兜里啦!”临上车时,父亲指指枕头边,我一看是父亲常带在身边的旧手娟,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张一百的纸币。我说:“爹,咱不是带着钱了吗?我和大哥在身边,您啥都不用管了。”父亲又包了包,谨慎地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出门在外口袋里不能没有钱,一辈子这个样,惯了!”老父亲风吹雨淋一辈子,里里外外都是一个人,什么样的难事都经历过,不惯又能怎么样?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我们都长大了,再也用不着为难了。父亲的心思我懂得,是身上有钱便易,能不让儿女们掏钱就不让儿女们掏。
在路上,考虑到父亲坐着不能坚持太久,我尽力将车开的既快又平稳,半个多小时便到了BZ市中心医院(原惠民县二院)。快到县城时,父亲的身体就开始出现疼痛,看着父亲艰难忍受的样子,到医院后直接将车停在急诊室,车没地方放,便随便扔在医院后门外的路旁,天又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地上,我顾不上打伞,焦急地向急诊室跑去。等跑到二楼,大哥已推着父亲在泌尿科就诊。之后又推着父亲分别去了三楼呼吸科、四楼肾内科进行就诊。父亲的疼痛加重起来,我请求大夫赶快采取有效止痛措施,大夫给开了一剂杜冷丁,经过烦琐的程序取药后,我们推着父亲又返回一楼急诊治疗室打针。打完针,父亲在治疗室呆了二十多分钟,疼痛慢慢舒缓。看着没什么异常,我赶紧忙着到一楼补办挂号手续,又跑到四楼开了血常规、肝功能、血钾检验报告单,之后推着父亲到二楼进行抽血化验。等抽完血已经是上午11:10,询问了一下化验结果到下午两点才能出报告,就同大哥说,早晨出来的早,父亲也累了,先吃点饭再找个地方让父亲歇歇。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周围的小餐馆,店面小,卫生条件较差,就对父亲说,咱到职工餐厅吃吧,单位的食堂条件要好些。外面的雨没有起初那么大了,但还是淅沥沥下个不停,趁大哥和父亲从大厅向外走的空,我快步跑出来,将车停到了院里,从车上拿出伞,推着父亲一路向医院职工餐厅走来。从门诊楼大厅出门左拐,到餐厅要下一段长长的坡道,大哥将轮椅倒转,尾在前,头冲后,在前面推搡着轮椅,我则在后面一边给父亲撑着伞,一边用力拽着轮椅,以防地湿路滑轮椅前溜。下来坡道后,大哥又调转轮椅,将轮椅朝前。看着我和大哥在雨中的样子,父亲疼惜地说:“让你兄弟俩受累了!”话语缓慢无力,却像铁锤重重地击打着我的心,父亲的话虽不多,仅一句话,却使我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这句话蕴涵着父亲所有的心思,蕴含着太多太多父亲想说而现在已没有气力说出的话。我的步子一下缓下来,心里像刀割一样。父亲在重病垂危时刻,生命都没有了气力,这个时候还如此顾惜子女,事事周全,顿时让我愧疚万分,心如鞭挞。跪孝父母是做儿女的天份和义务,相对父母养育之恩,我们没做些什么,就算做些事也全是些难以挂齿、细如微尘的事。大哥对父亲说:“这净说些啥,这都是儿女们应当的!”
职工餐厅离门诊楼不算远,也就二三百米,进了大厅,果然要比外面好的多,对面和右面全部是卖饭的窗口,菜盆里盛着各式各样的饭菜,在大厅里吃饭的人也挺多。我想,父亲一辈子也不舍得在饭店里吃几回饭,虽然餐厅的条件并不是很好,给父亲点几个可口的菜,让父亲体验一下餐厅的感受,心里也欣慰。大哥推着父亲挨着几个卖菜的窗口看,父亲看了看,问这菜得多少钱?一看就知道父亲又舍不得了,生怕菜贵了。我对父亲说:“爹,多少钱您甭管了,不贵!有些菜您嚼不动,看您想吃啥?”父亲说要盘炒豆腐就够了。我同大哥说,再要个软化点的菜,父亲能嚼得动。大哥看了看说,有个炒丝瓜,别的咱爹都嚼不动,再给咱爹要碗小米粥。随后我又点了个拌豆腐皮,要了几个花卷和馒头,又和大哥分别要了一碗西红柿汤和萝卜汤。等我排队买上票,端着汤来到餐桌时,看着父亲面前的豆腐和小粥一点也没动,大哥多少垫补了一下,我问大哥,父亲怎么不吃,是不是小米粥太烫?大哥说,爹只是喝了几小匙浮在面上的米汤,没胃口,吃不下。吃不下咋办?干着急也没办法。父亲见迟疑着不动筷就说:“我不饿,吃不进去,你和你大哥忙活着吃吧!”说罢用眼神催促着。大哥说咱爹让你吃就赶紧吃吧,再不吃都凉了。早晨起来的早,着急着向家里赶,本来就没吃饭,一上午确实也饿了,赶紧吃点,要不下午忙活起来怕顶不住。我拿起一个馒头,就着菜狼吞虎咽起来。父亲看着我吃饭的样子,疲惫的脸上露出安心的神态。也就紧忙着填填肚子,父亲这个样子哪有什么心情吃饭,父亲几天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再加上折腾这两天,体力早就消耗殆尽,我多耽误一分钟,父亲就多坚持多难受一分钟。我吃了一个馒头就不吃了,剩下了两个大馒头,三个菜没动几筷子。父亲的眼神明显无力,我吃饭时,一直静静地看着我吃饭,当看我没吃饱时,父亲的眼神分明是让我再多吃,吃饱吃好,但现在的父亲已经很少说话了。我和大哥赶紧收拾饭菜,将两个大馒头挂在轮椅后面,炒菜不要了。这时父亲轻轻拿起两个喝汤的小勺,荡了荡小勺上的汤汁,提醒我和大哥别将小勺落桌上,大哥对父亲说,这是人家的小勺,不是咱的,人家餐厅里还要。父亲轻轻将小勺搁在桌上。我和大哥轻轻地推着父亲走出餐厅,离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大哥说让父亲躺在车里歇歇。中午太长了,恐父亲在车里受不了,我跑到急诊科同值班医生商量了一下,让父亲暂在急诊病房休息一中午。
来到急诊病房,和大哥扶着父亲在床上慢慢躺好,病房里开着空调,怕父亲着凉,将两个床单轻轻盖在父亲身上。许是父亲真是疲惫到了极点,一会就熟熟入睡。看着父亲睡着的样子,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心疼,父亲的脸色是慈祥的,随着均匀的呼吸,有时嘴唇一张一翕,没有丝毫的痛苦,就像平常熟睡的模样。这个样子对我太熟悉了,可惜父亲变老了,松驰的脸上满是皱纹,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竟然成为了我儿时印象中的老头,真的成了一个年迈的老头儿。这么大把年纪了,这样的老人,老天怎么可以忍心让老父亲遭受病痛?我静静在坐在床边,看着父亲,多么希望父亲就像现在一样,轻轻松松地,永远没有病痛,永远让我们伴在身边。可是我从没想过,也从没想到,这一次竟是和父亲最后一次吃饭,这段陪伴竟是和父亲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光。我怎么也想不到,也永远不会这样想,父亲会选择这一天离我们而去,如果能知道,每一秒钟我都会倍加珍惜,省下所有的时间和老父亲多说会话!老父亲走了,带着对我们兄弟姐妹的眷恋,带着对母亲的担挂,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有风有雨的日子走了,走的让我们那么不甘心!走的让我心里积满了矛盾和痛悔!父亲走了,走的清风似雨,留给我们的只是一句话“让你兄弟俩受累了!”让我这辈子想起来,时时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