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新复康有为此信原题《复长孺第二书》,《翼教丛编》卷一录入时误题作《朱蓉生侍御答康有为第一书》。(1891年7月28日前)

顷辱手教,累数千言,见爱之意深矣。其中有足起发鄙心者,亦多有不敢附和者,未暇一一详复。大要足下卑宋儒之论,而欲扬之使高,凿之使深。足下以是疑宋儒而虑其同于佛、老,仆则窃以是为足下危也。宋儒之言,虽未必一无可疑,但疑之者不当更求高出乎其上。佛、老之所以异于吾道者,为其高也。高者可心知其意,而不可笔之于书。足下以董生正宋儒,而并欲推及董生所不敢言者,仆窃以为过矣。曩示大著皆录存,君之热血仆所深知,不待读其书而始见之。然古来惟极热者一变乃为极冷,此阴阳消长之机,贞下起元之理。纯实者甘于淡泊,遂成石隐;高明者率其胸臆,遂为异端。此中转捩,只在几希。故持论不可过高,择术不可不慎也。君伏阙上书,仆盖心敬其言,而不能不心疑其事。孔子之赞艮卦,孟子之论蚳,其义可深长思耳。

庄生之书,足下所见致确,而其言汪洋恣肆,究足误人。凡事不可打通后壁,老庄、释氏,皆打通后壁之书也。愚者既不解,智者则易溺其心志,势不至败弃五常不止,岂老庄、释氏初意之所及哉?吾夫子则固计及之矣,有不语,有罕言,有不可得而闻,凡所以为后世计者至深且远。今君所云云,毋亦有当罕言者乎?读书穷理,足以自娱,乐行忧违,贞不绝俗,愿勿以有用之身而逐于无涯之知也。西人之说至谬,仆与诸生言论亦间及之,暇当录呈就正。承索观拙著,仆学无所得,性懒又不肯著书,愧无以应足下之命耳。

(录自《佩弦斋文存》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