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澜复康有为（1917年1月17日）

长素先生有道：

捧诵手教，奖饰逾量，铅刀经风胡淬砺而焕发光芒，驽骀以方钦翦拂而骄嘶矜宠，海云引睇，莫罄钦迟，愿言之怀，良不可任。粤东开化最早，人材蔚兴，而年来士习嚣张，道德堕落，辄欲表扬理学，树之风声，愧无化民移俗之方，冀收立濡廉顽之助。过承奖借，唯觉汗颜，耿耿愚诚，益当自励。窃维九江、东塾，岭表经师，渊雅闳通，一时瑜亮。而九江之学，注重力行，学说颇近于陆、王，而践履笃实于濂洛，其吃紧为学者提撕处，尤在惇行孝弟、崇尚名节、变化气质、检摄威仪四教规，洵为修身之橐钥，入圣之途径。前清自纪文达编纂提要，议论偏激，轻蔑宋贤，相习成风，讳言道学。阮文达所辑经解，不采顾、黄尊宋经说。江慎修谬以汉学、宋学各分师承。俗学沿讹，徒以笺注金石相尚，拘牵琐细，无裨世用。嘉、道以后，有学问而无学术，闭塞心性，斫丧廉耻，相率而为虚伪无用之学，左文襄至以发捻之乱由汉学家酿成。痛哉斯言，似非过激也。先生亲承九江渊源，根柢槃厚，中更世变，环游五洲，开拓心胸，激励志节，采万国之宝书而观其大，综耶佛之教义而汇其通，诚本九江之学发扬而光大之。他日缁衣相业，定出河汾之门；涑水勋名，实本徂徕一派矣。别纸承以曲阜书藏，征求粤省官书，以存古籍，具佩尊圣翼教之深心。广东经三次变乱以来，学海山堂，鞠成马肆；广雅藏籍，污于潦流；伍刻丛书，版归灰烬；孔家旧椠，卷复散遗。以《论语》作薪，以《汉书》糊壁。艺文之厄，至今而极。重承谆嘱，加意爬搜，当经令饬图书馆将旧刻官书各检一部，开单转解，并布告各县，私家刻藏秘籍，有愿捐送曲阜者，统交图书馆汇寄，以广庋藏而副宏愿。庶使书籍之主，经秦火而不焚；丝竹之声，护孔林而世守。谨先奉复，并候起居不宣。弟朱庆澜谨复。一月十七日。

前附送九江先生遗像墨刻想经收到，又及。

（录自《近代史资料》第9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