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璃公主也许是个混球。
她不是。
但她得像衡璃公主一样,做一个混球,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纨绔,这样,她才是衡璃公主。
衡璃闭上眼,知道她现在该怎么做了。
她自然知道真凶不是传言中贪睡的小内官,可是她注定是混球,混球哪里会知道真凶是谁呢?
“漏月……”
漏月还在哭泣,响彻这空荡荡礼光殿的哭泣声,没来由地让衡璃觉得凄凉。
她已经做出决定。那些人的目的不就是要毁了她的婚事么?可,她是个闻名七国的混球,她做出来的事,一定比主使那些人更混蛋。
“去见父王,本宫要杖毙那内官,本宫要……”
“殿下!”
漏月撕心裂肺地喊道,连滚带爬地膝行到衡璃身边,一边哽咽哭泣,一边抓住衡璃的衣裙,求情:“殿下,殿下不要,殿下不要啊!殿下……”
“殿下,这一定有隐情!殿下不要……”漏月哭声伴着雨声,一起灌进了她耳朵里。
衡璃笑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缘故,舍不得去阻断漏月,抿唇不语,窗外潇潇秋雨。
“漏月,为什么一定……有隐情?”良久,她轻轻回头,问了出来。
她一直觉得漏月奇怪,奇怪在漏月关心这件事超过了她自己。她之前以为是漏月一介忠仆,全心全意地为她着想,才会这么着急,现在一想,却有些隐情可窥探了。
外头敏夫人忽然进来,嘴角挂着一抹不屑的笑容,掐着声音开口:“衡璃啊,你父王因着会见三公大臣,尚未来得及处理这个事,便交于本宫了,本宫知道这是公主的事,不应该插手,但是陛下有命要照顾公主情绪,本宫只好暂时代理。”她眼神若刀,贴近衡璃耳边,说:“殿下当日推琪儿落水之事,不会忘了吧?”
衡璃咽了一下口水,额角渐渐渗出来许多细密汗珠,她向后退了一步,不想和敏夫人离得太近;这一动作落在敏夫人眼中,却以为衡璃是怕了。
衡璃自嘲般开口:“呵,确然是衡璃自己办事不力,竟然招致了此等灾祸,敏夫人只管处理就好,只愿敏夫人能处理出一个父王满意的结果。此事衡璃不管了,但——”她目光一凛,直直看着敏夫人,语气轻柔浅淡,“本宫有一事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淹死砚琪。”
她说罢,拂袖而去。
漏月急急忙忙跟上,一路还在抽噎不止。衡璃心里本就一团乱,被漏月这么一哭,更是烦得紧,便一路没有说话。漏月随她回了宫,一面抽泣,一面服侍衡璃换上干衣服,又泡上热茶奉给衡璃,自己仍然湿答答的狼狈模样。
衡璃终归不忍心,便叫漏月退下休息去,漏月却不肯,嗫嚅着:“殿下,奴婢求求殿下,一定要查明真相……”
衡璃扶额:“漏月,为什么,你总要告诉我吧?敏夫人已经接了这件事,父王如今应该也焦头烂额,我……”
漏月扑通一声跪下,梨花带雨的说:“殿下不知,昨夜打翻烛台的内官……”
衡璃惊了惊。
她固然没想到这么一件事背后,是有这样一层隐秘的。她没想到的是,漏月这丫头,竟然早已经芳心暗许。
她不知宁国王宫中的礼数,可却知道漏月不说出来一定有她的原因,现在说出来也是因为她的反复逼问。漏月是她醒来以后最亲近的人,她自然要心疼,心疼还不够,她还要护着漏月。
衡璃公主一向护短,这一点,她与衡璃简直是不谋而合。
漏月说,她自小生在穷苦人家,被卖到宫中后,因为侍候人小心谨慎,受了当时看管礼光殿的总管公公青睐,便进了礼光殿服侍。
衡璃听着故事,一边不禁惊诧,漏月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她以为漏月是自小跟着衡璃公主的,所以事事都做得那么细致入微。
漏月说:“那时候,总管公公有个徒弟,才十七岁,奴婢因为新入礼光殿,人生地不熟,常常做错事情被嬷嬷们责罚,唯独他处处照顾奴婢。奴婢不在意他残缺之身,奴婢也从未提起过……后来那日,殿下身边的姑姑被四公主打了,奴婢斗胆上去给姑姑送了伤药,姑姑怕奴婢得罪四公主便没有好日子过了,才带了奴婢进了殿下这边服侍。奴婢在宫中无依无靠,其他宫女也常常欺负奴婢,唯独他……他虽在礼光殿服侍,亦常来探望奴婢。他是奴婢这辈子……”漏月没有再说这段尘封往事。
话锋一转,却说起近来的事:“殿下不知道,奴婢自从近身服侍殿下以后,殿下便待奴婢极好。奴婢知道殿下苦恋世子殿下,这婚事对于殿下而言几乎重于生命。奴婢几天前就找到他,希望他能帮忙看管礼光殿,礼光殿一草一木皆有殿下心血,若出了差错,先不说怎么交待,单是殿下也定会伤心难过;他就笑着答应,说‘放心,夜里我都亲自值守’……”
衡璃静静听着,一面为漏月之细心而敬佩,一面为他们二人的情感而嗟叹。确实,这不应该是他的错,这也怪不得漏月,她做的这一切,本意是为她好,那纵火的人另有其人,那个可怜的内官只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一个借口,是真凶掩藏事实真相的一个替罪羊。
她何德何能,竟然有这么多人费尽心思要害她呢?
衡璃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伸手扶起尚且跪地的漏月。
漏月眼眶红红的,可怜巴巴看着衡璃,期盼公主能救一救她的那个情郎。只是此事牵扯众多,她孤身一人,又完全摸不清各路势力,上哪里去找到真凶,上哪里去还人清白?
想到这里,油然而生一股子无力感,浸透了心肺骨骼的无力感。
漏月还在眼巴巴望着她,等她做出决定。衡璃看着半掩着的扉门,门外秋叶逐水流,不忍心拒绝,又不能够答应。
最后说:“那,漏月……容我想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