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儒家的环境伦理学

绪论

本章宗旨,在根据儒家思想,阐论其对三项环境伦理主题的见解:

一、人对自然的理念;

二、人对万物的看法;

三、人对众生的态度。

在进入主题之前,本文拟先引述方东美先生一段话作为引言。因为,这是一个统贯性的通论,言简而意赅,非常重要:[1]

中国人顶天立地,受中以生,相应为和,必履中蹈和,正己成物,深契“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之理,然后乃能尽生灵之本性,合内外之圣道,赞天地之化育,参天地之神工,完成其所以为人之至德。

事实上,方先生在这里特别强调的“中国人顶天立地,受中以生”,正是中国人所以称“中”的重点所在,而且正因“受中以生,相应为和”,所以一定“履中蹈和”“正己成物”。这也就是中国文化特别强调“中和”的道理。而这个“中和”道理,不但是中国哲学很重要的中心思想,对环境伦理学也有同样重要的启发,深值我们重视。

尤其,方先生所强调,中国文化深契“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之理,此处“彼与我”的关系,就可以当做“自然与人”的关系,代表没有自然就没有我,而没有我,对自然也就无所取。因此方先生才说:“乃能尽生灵之本性,合内外之圣道,赞天地之化育,参天地之神工,完成其所以为人之至德。”这在环境伦理学上特别深具重要寓意。

本文所讲的儒家,基本上指先秦的原始儒家,包含了孔子、孟子、荀子。文中主要以孔子为重点,并且特别以《易经》哲学为主要根据。因为孔子在《论语》中,基本上是讲人间世的学问,重点放在人与人的关系。但在《易经》中,则是以究天人之际为主,其重点在论述人与天地自然的关系,所以更为切合本文需要。

另外,本文还会旁及《中庸》《大学》与孟子等。至于荀子,则会在最后一节专门说明。因为荀子看似与孔、孟不完全相同,其实仍然殊途而同归,最后仍有基本相通的地方。所以,本文将荀子放到最后,再做总结归纳。

以下即先针对环境伦理的三项基本问题,逐一分析儒家看法。首先提纲挈领,说明各项重点:

一、人对自然的理念:若用一言以蔽之,儒家可以称为“万有含生论”。

二、人对万物的看法:简明扼要地说来,儒家可以称为“旁通统贯论”。

三、人对众生的态度:同样一言以蔽之,儒家可以称为“创进化言论”。

如果用西方学术用语来说,则可用英文表达如下:

一、人对自然的理念:“万有含生论”,可以称之为“Bio-cen-tric cosmology”,也就是以生命为中心的宇宙论,或者以生命为中心的自然观。

二、人对万物的看法:“旁通统贯论”,可以称之为“Inter-de-pen-dent world-view”,也就是内在相互依存的世界观。

三、人对众生的态度:“创进化育论”,可以称之为“Value—centric ontology”,也就是以价值为中心的本体论。

以下即逐一分析与申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