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论:环境伦理学的核心精神

人类应该如何对待自然?如何看待万物?人与环境之间,如何才算是“善”的态度?凡此种种,如今已成为很重要的一门学问。这种把“伦理学”应用在环境问题的学问,便称为“环境伦理学”(Environmen-tal Ethics),亦即全球共同瞩目的环保哲学。

近代西方之所以产生环保问题,主要原因即在其传统哲学惯常以“征服自然”的思想立身处世,并且常以“二分法”的对立眼光,看待人与自然。因此在近代工业化之后,开始出现种种恶果,例如:空气污染、大地反扑、气候异常等等,如今愈演愈烈,人类深受其害,才开始后悔与反省。

中国因受工业化的影响,同样也面临此项严重问题,今后必须早日警觉、尽快解决,才能确保锦绣中华避免同遭厄运。

近年北京与很多大城市的雾霾,便是明显例证。政府必须用大力整顿,才能出现“APEC蓝”与“阅兵蓝”;然而庆典一过,雾霾照旧。充分说明,如何保护环境是今后很紧迫的问题。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如何为建设美丽中国创造更好生条件”[1]、“为子孙后代留下天蓝、地绿、山清的生产生活环境”[2],已成为全民的共识与庄严的使命。

拙作意在根据西方国家近年来的环保经验,分析当代环境伦理学的缘起与理念,同时弘扬中国传统环境伦理的现代意义,以增补西方之不足;其宗旨在透过中西环保哲学比较研究,盼能对于今后整体人类——不论东方或西方,提供完整的环境伦理学理论基础,从而有助于全球尊重自然、爱护生态、并且保护环境。

中华文化长久以来,本以“天人合一”为优良传统,强调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仁心,所以很能兼天地、备万物,深具“尊重自然”的悲悯之心,也极具“万物含生”的慧见。只因近代以来,一部分人士崇洋媚外、盲目仿效“科学主义”,反而漠视这种中华文化传统美德。展望今后,非常需要重新复兴这种中华文化传统美德,并且结合现代社会需要,弘扬其中发人深省的时代启示。

综合而言,今后人类面对环境危机,最重要的救赎之道,便是及早警觉:“我们只有一个地球。”因而全球人类,应不分国籍,不分种族,共同以“地球村”的一员自勉,并且共同携手合作,加紧维护环境。

否则,人类不断自作孽的结果,只有像孟子所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3]

根据中国哲学的仁心与悲心,人类应跳出本身自我中心的观点,真正扩大胸襟,从“大其心”的仁者情怀善体万物,然后才能看出,一切万物其实均有其内在的生命意义与价值,不论表面多卑微,也自有其平等的生命尊严,不能任意加以抹杀。

所以,孔子在平日生活中,“钓而不网、戈不射宿”[4],就代表他能将仁心扩及于水中的鱼及天上的鸟,因而决不滥钓与滥射。

前者正如同今天国际环保共识,不能以流刺网捕捉鱼类,后者更代表对鸟类绝不狡诈偷袭,这些都很能尊重野生鱼类与鸟类生命,并能将人道精神扩充相待,同样深符今天环保的基本精神。

另外,孟子也曾强调:“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5]此中重点是不要滥钓或滥砍,并非矫枉过正,完全不砍不钓,而置民生于不顾。

所以儒家一贯强调的礼节,礼中应有“节”也就是应符中庸之道,否则便成为过犹不及。这对当今环境伦理也深具启发意义——环保不宜太过,否则便会形成另一种极端的毛病。

此外,孟子也曾清楚强调:“万物皆备于我”[6],明白代表其能“备万物为一体”的心灵。

他并曾指出,“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7],更清楚点出了“兼天地而并进”的生命气象。正因他能如此“兼天地,备万物”,所以能充分尊重万物生命,并且必能维护自然环境。凡此种种,正是当今亟须弘扬的环境伦理精神!

再如荀子;虽然他具有“戡天役物”的思想,但他也并非盲目的征服一切自然。所以他也曾明白强调“君子大心,则天而道”,同样呼吁人们要能扩大心胸、效法天道。基本上,仍然深具儒家包容万物、尊重生命的精神。

先秦儒家这种尊重万物生命的传统,到了后代儒学,仍然一脉相承,并能发扬光大。此所以在《中庸》,也曾明白认为: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8]

这一段名言,明白点出今天生态保育最基本的共识:“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所以人类一定要能善体此种精神,然后才能尊重万物各自独立平等的内在价值,并且尽心加以维护,从而尽力帮忙彼等充分实现内在潜能。

此即《中庸》所谓:“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然后才能共同“赞天地之化育”,并且更进一步“与天地参”!这种恢宏开阔的胸襟与气象,正是当今环保教育最需提倡的精神修养,也是西方环保人士一再呼吁的共同理想,的确深值共同弘扬于世界!

到了新儒家张载,在《西铭》更曾明白强调,应以孝敬父母的心情,善待天地。此即其所谓“干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浑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9]

这种胸襟与仁心——能以奉养父母一般的孝心,感恩天地,并以民胞物与的精神、善待万物,同样堪称当今最感人的环境伦理精神;甚至可说独步全球,在西方任何哲学都很罕见!

另外,张载还曾强调:“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圣人尽性,不以闻见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大心篇》)。正因为他完全肯定物我一体,所以才能做到爱物如爱我。他能把爱护环境万物的伦理,分析得如此精辟与深刻,可说与当今最新的环境伦理完全能会通互映!

后来到阳明先生,在《大学问》中,更进一步肯定,“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这种精神,肯定“天地万物与人原为一体”“风雨露雷,日月星辰,禽兽草木山川土石,与人原是一体”,更是如今强调“尊重自然”最重要的护生仁心。至于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更如同当今“地球村”的最新观念,尤其深值大家体认,进而共同弘扬!

在西方文明中,本来也有上述同样的环保精神,与中华文化完全相通。

例如,英国诗人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就常透过生机灿溢的诗境,赞叹大自然的神奇奥妙。以下一段“诗中有哲”的名作,便很能表现此等精神特色:

走上前吧,带着一颗同情的心,仔细观察自然,领略大自然的无穷生命。[10]

此地所说“一颗同情的心”,正是中国哲学所一再强调的“仁心”。由此充分可见,中国哲人的仁心,在西方诗人的“诗心”中,很能相通契合。

事实上,将这种仁心所代表的悲悯精神,更加扩充到人类以及万物,在西方大文学家与艺术家之中,也能找到很多相关例证。

例如,俄国人道主义大文豪托尔斯泰(Nikola Tolstoy,1828—1910)便曾明白强调:

一个人若激励自己迈向宗教生活,第一项禁律,便是不能伤害动物。[11]

这种“不杀生”的精神,也正是尊重万物生命的根本要义。西方凡是真正具备这种人道精神的文豪,都很能充分弘扬此一重点。

这也正是英国大文豪萧伯纳(George Bernard Shaw,1856—1950)所说:

对一切万物生命,最大的罪过并不是憎恨它们,而是觉得它们的生命无所谓,这才是不人道的本质。[12]

换句话说,真正的人道,不但对人应待之以仁,对动物植物,同样均应待之以仁。事实上,这就是中国所说“大其心”的精神。就此一点而论,西方很多诗人心灵,因其敏锐多情,反而很能相通。

除此之外,另如法国大文豪雨果(Victor Hugo,1802—1885)也曾明确强调此等精神:

首先,人与人之间,应以文明相待,这项工作已经相当进步了。然而,人与自然之间,也应以文明相待,这项工作至今却仍一片空白。[13]

此所以文艺复兴时,大画家达·芬奇(L.Davinci,1452—1519)很早便曾指出:

人类真不愧是百兽之王,因其残暴超过一切百兽。我们是靠其他动物的死亡才生存的,我们真是万物生命的坟场![14]

因而,当代西方思想家赫胥黎(Aldous.Huxley,1894—1963)曾经明白批评:“近代人类不再将自然视成神圣,而且自认为可以对其为所欲为,如同自大的征服者与暴君一样。”[15]因此,他曾经同时呼吁西方有识之士,“若论人与自然的伦理传统,我们便须回到中国的道家。”

赫氏对道家所强调的“平衡”“无为”等精神深深表示赞叹;对于“道无所不在”的心胸,尤其钦佩不已,曾一再称颂。由此再度可以看出,东西方真正伟大心灵,很有相通之处。这种相通之处,正是今后推动环保工作,最应重视与弘扬之处!

除此之外,赫氏有句名言,非常中肯:

真正的进步,是慈悲心的进步,其他一切进步均仅属次要。[16]

另外,史怀哲很早也曾经提醒世人,要能警惕“伦理学上的虚无主义”(Ethical Nihilism),以及“伦理学上的无所谓主义”(Ethically indif-

ferent knowledge),都会腐蚀人类活力,污染人性良知[17],的确非常语重心长。就此而言,中国哲学的环境伦理思想,更深深值得世人重视与发扬!

尤其,这种伦理学上的“无所谓”,更会造成人心冷漠,尤其造成人性麻木,的确深值大家警惕与惊醒!

所以,印度当代圣雄甘地曾经明白指出:

我希望不仅对所有人类认同为兄弟手足,也要对一切万物众生均有此认同,甚至包括在地上匍匋爬行的小东西。[18]

这种胸襟与精神,正是张横渠所说“民胞物与”的同样心境。另外,即使首倡“进化论”的达尔文(Charles Darwin,1809—1882)也曾强调:

对于所有万物生命的关爱,乃是人类最可贵的属性。[19]

所以,当代力倡生态保护的绿色和平哲学,有一段名言,也深值肯定:

这一个简单的字眼——“生态学”,却代表了一个革命性的观念,与哥白尼天体革命一样,具有重大的突破意义。哥白尼告诉我们,地球并非宇宙中心,生态学同样告诉我们,人类也并非这一星球的中心。生态学并告诉我们,整个地球也是我们人体的一部分,我们必须像尊重自己一样,加以尊重。所以我们必须感同身受一般,去为万物生命着想。[20]

我们从这一段内容中能够看出,当代最新生态学的宗旨,与中国哲学“机体论”很有根本相通之处,尤其可以看出,不论从最新的生命科学观点,或最高的生命哲学观点来看,均能在最高的统会处旁通互摄,这也正是今后环保工作最需弘扬的重要精神!

环境伦理学的中心思想,如果用一个字来简要说明,就可以说是一种“机体主义”(Organism),而这正是中华文化的核心精神!

综合而论,现代环境伦理学的研究主题有三:如后所述,但从中华文化的沃土中,均能找到重要的根源与养分。

1.人对自然的理念:从“广大和谐”的理念看待自然,而不是用对立的态度破坏自然;

2.人对万物的看法:从“同情体物”的心情看待万物,而不是用征服的态度役使万物;

3.人对众生的态度:从“一往平等”的态度看待众生,而不是用轻视的态度驾凌其上;

综观中国儒家、道家、佛学、新儒家,或者西方最新的环保思想,都可以说殊途同归,共同在强调这种机体主义。

今后重要的,就是结合中国哲学传统固有的机体主义,以及西方环保思想最新领悟的机体主义,共同旁通统贯;再以超越东西方地域的恢宏胸襟,共同为人类建构完整的环保哲学,那才是整个人类与自然万物之幸!

事实上,“机体主义”的积极意义,正是针对环境伦理学前述三大课题所提供的理论基础,所以深值得东西方共同发扬光大:

1.针对人对自然的理念,要以“生生不息”之理相对待,此即前述“广大和谐”的精神;

2.针对人对万物的看法,要以“旁通统贯”之理相对待,此即前述“同情体物”的精神;

3.针对人对众生的态度,要以“化育并进”之理相对待,此即前述“一往平等”的精神。

事实上,中华文化内儒、道、释三家的自然观,虽然各有不同特性,但就“尊重自然”“保护环境”而言,却完全是相通的机体主义。

首先,就儒家而言,“自然”充满盎然生意,人类透过“天行健”的体悟,即可启迪“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进而肯定人类在此道德宇宙中,不能任意破坏宇宙自然的浩然生机,否则即成为破坏道德的小人!

另就道家而言,“自然”更是充满陶然美感,所以庄子强调,“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21]。进而肯定人类在此宇宙中,绝不能任意破坏宇宙的优雅之美,否则即成为破坏艺术的鄙人!

再就佛家而言,“自然”充满灿然光明,所以华严强调“处处都是华严界,个中那个不毘卢。”强调一切万物均为法满世界,进而肯定人类在此光明境界中,不能任意残害宇宙的庄严宝相,否则即成破坏宗教的罪人!

西方著名环保学者史东(Christopher D.Stone)在1972年就曾强调:

我现在很慎重地呼吁,我们应该把法律性的权利赋予森林、海洋、河川,还有其他一切的“自然万物”,也就是真正把自然环境视为一体。[22]

这段话的精神,与中国哲学里“思天地万物为一体”的自然观,完全不谋而合!因为中华文化内所谓“天地万物”,就包括了史东所说的森林、海洋、河川,以及其他一切自然万物;如果人心能够将天地万物视为浑然一体、休戚与共,那才能算是尊重自然的最佳精神!

另外,环保先驱柯罗奇(Joseph W.Krutch)早在1954年,也曾强调:

对整个自然界的岩石、土壤、植物与动物来讲,我们本是一体的,但我们却缺乏对它们的爱心、感觉与了解。[23]

这一段也明显与阳明学说相通。因为阳明先生特别强调:“合天地万物为一体”之仁心,在此就完全相近。尤其,中国人说“麻木不仁”,在此深具警惕意义。它代表人心如果对自然万类缺乏爱心、缺乏感觉、缺乏了解——一言以蔽之,就是对自然万物生命“麻木”,那就是“不仁”!

另外,当代西方“生态保育之父”李奥波(Aldo Leopole)早在1948年,也曾强调:

大地的伦理学,在扩大生命小区的领域,以包括土壤、水、植物、动物。整体而言,包括大地。[24]

这一段话,明白肯定土壤、水、植物、动物——亦即整个大地自然万物,都应包含在生命的领域之内,明显正是中国哲学机体主义内“万物含生”的基本精神。

此外,美国“国家公园之父”缪尔更早在1867年就强调:

我们是多么褊狭与自私,对其他万物缺乏同情心,尤其是对其他所有的万类,我们对它们应有的权利,更是何等的茫然麻木![25]

他能如此将仁心同情扩充到动物,并扩充到大地、山岳、岩石与河流等天地万物,正是阳明先生极重要的中心主张。所以阳明先生在《大学问》中,很早就曾强调:“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微处,是人心一点灵明。风雨露雷、日月星辰、禽兽草木、山川土石,与人更是一体。”

阳明先生所说的仁心,不只涵盖了动物植物(禽兽、草木),也包括了“石川土木”,甚至还上下兼备天地,涵盖了风雨露雷、日月星辰,真正做到孟子所说“上下与天地同其流”,并体认“万物皆备于我”的精神。此中恢宏的胸襟,确实深值东西方共同重视与力行!

非洲之父史怀哲(Albert Schweitzer)曾经在1923年语重心长地提醒世人:

从前若有人认为有色人种也是人,我们应以人道待之,会被当作愚蠢;但如今这已是广被接受的真理。然而,今天若有人认为所有万物均有生命,也应以合乎情理的伦理待之,仍会被认为太夸张。[26]

史怀哲在六十多年前所提的问题,至今仍然存在。

换句话说,在一百多年以前,欧美国家还普遍有种族歧视,那时连对“人类”的生命都不尊重(只因肤色不同),更何况对“物类”!

如今,历经少数民族与有色人种的奋斗努力,人类总算相当程度改进,打破此等歧视,对“人”权平等有相当改进。但另外仍然有一种普遍的“种族歧视”——亦即歧视人“类”以外的所有“物种”族群,包括“动物权”(animal rights),甚至“植物权”,乃至“矿物权”。

叔本华可说是西方近代少数深具环保意识的哲人。所以他曾经明白批评,西方基督伦理把动物置之度外,因为“动物被排除在哲学伦理之外,也不受法律保护”。如此就会造成“人们可以把动物拿来做活体解剖,可以狩猎、奔驰、斗牛、赛马,而且可以在动物拖拉整车石块的挣扎中,仍然将它鞭打至死!这是多么可耻的行为!”[27]

因此,叔本华曾经痛切指出:

众所皆知,低等动物在欧洲,一直被不可原谅地完全漠视。大家一直装作动物们没有权利。他们告诉自己,人们对动物的所作所为与道德无关(与他们所说的道德语言也无关),因而我们对动物都没有责任。这真是令人痛恨的野蛮论调![28]

然而,中国哲学家在此却极具慈悲仁心,所以儒、道、释各家都肯定:人与天地万物均为一体,所以应有“不忍人之心”,乃至“不忍物之心”——当任何动物或植物、矿物受到伤害时,人类均应有感同身受的同情与悲悯。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泰勒教授(Paul W.Taylor)曾在1986年出版《尊重自然》(Respect for Nature)一书,其中有很多理念,均与中国哲学家的“机体主义”精神相通,深值东西方共同努力推动。今谨扼要归纳比较研究如下:[29]

1.泰勒特别强调,万物各具“内在价值”(The Concept of Inherent Worth)的观念[30],并以“生命为中心”(Bio-centric Outlook)的观点看待自然,因而强调人类应尊重大自然的生命与价值,这与中国哲学“万物含生”的精神非常相通;

2.泰勒并把整个世界看成“互相依存的重要体系”(The Natural World as a System of Interdependence)[31]。这与中国哲学“旁通统贯”的自然观,肯定自然万物涵融互摄、彼是相因,尤其能够互通。

3.泰勒该书特别以“尊重自然”做为终极态度(Respect for Nature as An Ultimate Attitude)[32],也就是强调以平等心尊重自然界一切众生,并与万物众生,在和谐之中共同创进,这也正是中国哲学肯定人与天地万物“化育并进”的根本精神!

由此足证,东西方仁人志士在仁心高明处,均能相融互通!

另外,近代西方环保专家贝尔(Ernest Bell)也曾从教育着眼,明白指出:“教育的核心,不应在数学、科学或语言上——虽然它们多有所明,但真正重要的,则应在品德的熏陶,以去除人心中的凶性,培养同情心与正义感。”[33]因此,贝尔清楚地强调:“为达到此目的,最好的教育,便是保持赤子之心,并且从亲近动物、爱护动物的童心做起。大部分孩童都有此自然天性,只要时加鼓励与指导,便可养成良好的仁心——然而很多却因后来未受到适当的鼓励与指导,却失去了这份赤子之心。”[34]

在中国,著名的艺术家丰子恺一向强调“同情心”的重要,其六册《护生画集》堪称极为生动的环保教材。因此他也曾经强调:

艺术家的同情,不但及于同类的人物而已,又普遍及于一切生物、无生物。犬、马、花、草,在美的世界中,均成有灵魂而能泣能笑的活物了。[35]

在中国哲学内,道家生命精神最接近艺术家,因而极能肯定“物我一体”,此即庄子所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36]

儒家生命精神,则接近道德家,因而同样极能肯定“合天地万物为一体”之“仁心”;这两者的共同通性,都是同情心,其中最能具体表现的人,则为赤子童心。此所以孟子强调“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

所以,今后环保教育,除了应该加强民众环保知识之外,最重要的,就在加强这种物我一体的“同情心”,最有效的方法,即在从儿童开始加以鼓励,并且充分激发民众们的“赤子之心”。

凡此种种,均可看出,中西哲学在“环境保护”“尊重自然”“物我一体”等等方面,本有极相通的智慧;这种智慧,正是今后人类身为“地球村”的一员,无论肤色、性别、年龄,人人都值得认知的拯救地球良方,同时也是人人均应身体力行的环保成功之道!

附注

[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外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207页。

[2]同上书,第211页。

[3]孟子《公孙丑章》上,第四章。

[4]孔子《论语·述而篇》,第二十六章。

[5]孟子《梁惠王》,第三章。

[6]孟子《尽心篇》上,第四章。

[7]孟子《尽心篇》上,第十三章。

[8]《中庸》,第二十九章。

[9]张载《西铭》。

[10]William Wordsworth,“The Tables Turned”,引自Wynne-Tyson, The Extended Circle, Paragon House,1989.N.Y.P.446.

[11]Ibid, p.376.

[12]p.325.

[13]Ibid, p.131.

[14]Ibid, p.65.

[15]A HUXLEYM, Ibid, p.135.

[16]Ibid.

[17]Albert Schweizer, The Philosophy of Civilization, N.Y.1915,pp.2—12.

[18]Ibid, p.92.

[19]Ibid, p.107.

[20]Ibid, p.62.

[21]庄子《知北游》。

[22]Ibid, p.121.

[23]Ibid, p.3.

[24]Ibid, p.55.

[25]Ibid, p.3.

[26]Ibid, p.199.

[27]A.Schopenhauer,“On The Basis of Morality”,Quoted from The Extended Circle, ed by.J.Wynne-Tyson, Paragon House,1988,p.310.

[28]Ibid, p.308.

[29]Paul Taylor, Respect for Nature,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Parts 2—3.

[30]Ibid, p.71.

[31]Ibid, p.116.

[32]Ibid, p.90.

[33]Quoted from The Extended Circle p.13.

[34]Ibid.

[35]《丰子恺论艺术》,台北丹青图书公司,1988年再版,第131页。

[36]庄子《齐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