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书面语与口语、对话体与非对话体的语体特征
我们先试着找到书面语与口语在语言上的特征。丁金国（2007）将语体的构成形式概括为构成性成分和调节性成分。具体来说，语体的构成性成分，包括体目标记、体脉结构、体材性质、韵律模型、表达方式和风格形态。下面我们就从这几方面考察本书所用语料的语体差别。对于书面语与口语来说，有意义的是以下三种。
1.体目标记。在书面语中，体目由标题的形式展现，比如“北京举行新年音乐会”“我国将实行播音员主持人持证上岗制度”“中南外长高度评价两国建交”。这些标题是语篇中心内容的概括，通过阅读标题就可以了解语篇的主要内容，体目真正起到了“眼睛”的作用。在口语语篇中，没有标题这样的体目形式。虽然谈话者有交际目标，谈话最初也围绕该目标谈论，但是口语中时常插入其他话题，因此单个口语语篇显得话题不够集中。
2.体脉结构。书面语虽然没有绝对统一的体脉，但是体脉大体一致。娄开阳（2008）认为所有新闻语篇均可分析为“新闻事件”“新闻背景”和“新闻评析”三大要素。口语的体脉按照言语事件的发生序列进行。
3.表达方式。其序位是叙述→说明→论证→对话→描写→抒情。叙述是基础，一切表达都是建立在叙述之上。本书采用的书面语以论证、叙述为主，口语是对话、叙述。
我们所得到的上述结果，对于研究连词的使用语境来说仍显粗略。本书所用的书面语是《人民日报》，属于非互动、非现场的新闻语体。那么《人民日报》具体的语体特征是什么呢？各个语体之间是一个连续统，某一语体具有的特征也不只一项。划分语体是一个非常复杂、非常困难的工作，我们再进一步从人际功能与语篇功能两个方面描述语体的特征。
书面语《人民日报》的人际特征为远距性、求信性。远距性指叙述者与读者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求信性指力求信息来源可靠，报道真实可信。远距性与求信性实际上体现了一种客观性。但是报道本身又不可避免地带有报道人的主观色彩。Fairclough（1995）指出，新闻语篇有一种倾向，即引语和引述者话语之间的界限趋向模糊。新闻报道在始言者（principal）和读者之间充当媒介（mediator）；它至少是传言者（animator），常常也是作者（author），有时甚至冒充始言者。即使仅仅作为传言者，媒介也难免在报道里掺杂自己的观点。各种形式的间接引语为新闻语篇发挥这种媒介作用提供了既实用又经济的手段（转引自辛斌，2007）。所以，新闻语篇既有客观性，又有主观性：一方面，叙述者试图使自己的报道真实、可信，另一方面，这种报道又是从叙述者的视角出发的，叙述者不时加入自己的观点，难免带有主观性。
远距性与求信性的语言特征表现在：
1.消息来源有根据。常用的词语有“根据、根据……的规定、根据……所述、据……报道、按照……的设想/规定、据悉”。
（12）根据这一方案，部分以色列犹太人定居点被置于以色列的控制之外，而与巴勒斯坦自治权力机构保持某种联系。（《人民日报》）
（13）秦华孙在谈到联合国会费问题时说，中国强调应按照《联合国宪章》和联大有关规定，按照支付能力原则制定会费分摊比额表。（《人民日报》）
2.客观地引述别人说的话。常用的词语有“指出、认为、说、表示、发表讲话说、重申、分析说、警告说、此间舆论认为”。
（14）据新华社平壤1月6日电，朝鲜《劳动新闻》今天发表评论指出，如果美国希望改善朝美关系，就必须放弃对朝的“不信任和敌视政策”。（《人民日报》）
（15）此间舆论指出，现在一些独联体国家不是在相互接近，而是在彼此疏远。（《人民日报》）
3.主语为客观的事物，比如“实践（表明）、……掌握的材料（表明）、某个国家（意识到）。”
（16）实践表明，如果疏于管理，一些典型可能会“昙花一现”，有的甚至会走向反面，造成不良影响。（《人民日报》）
（17）俄罗斯意识到，“如果不利用目前的条件充当里海问题的组织者，那么美国将取而代之”，俄“有被历史抛弃的危险”。（《人民日报》）
4.使用时间词。常用的有“目前、如今、迄今为止、……来/以来、当时、今晚、在……时期、在……（之）后、此刻”以及具体年份日期。
（18）如今，这16户群众种植蜜柚面积不断扩大，年人均收入都在8000元以上，不但告别贫困，而且家家户户建起了新房，添置了现代化的家用电器，日子越过越红火。（《人民日报》）
（19）迄今为止，支队不但没有一个人被送去进行强化训练或被取消上岗资格，而且还涌现出了许多岗位明星和爱岗敬业标兵。（《人民日报》）
（20）据新华社纽约1月9日电（记者张良华）本周印度尼西亚货币的大幅度贬值，不但加剧了东南亚的金融危机，也触发了纽约股市9日的狂跌。（《人民日报》）
5.使用介绍方式、手段、情况、对象、地点类的短语。常用的有“通过、经过、在……中、在……之下、在……方面、对……来说、在……上、从……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在上述情况中”。
（21）这个咖啡园还是试验田和技术推广站，用不同的品种进行试验，通过举办讲座和实地操作，由专家向农民传授咖啡下种、施肥和剪枝的新技术，同时接受大学农学专业的学生前来实习。（《人民日报》）
（22）经过太岳军民的顽强斗争，1942年，我们不但恢复了岳北原有的控制区，还开辟了岳南抗日根据地，并挺进到中条山地区。（《人民日报》）
（23）在群众运动中，不但扩大了正规军，而且建立了从村游击小组到区分队、县大队的武装组织。（《人民日报》）
（24）在这台由即将成立的华侨凯森学校举办的联欢会上，侨胞们不但演唱了歌舞《南泥湾》、京剧《沙家浜》选段，合奏民族器乐曲等，而且还演示了中国书画艺术。（《人民日报》）
6.动词或形容词的中心语用法。下列例句中画线的动词或形容词均为中心词。
（25）随着联赛的进一步展开，强队虽然会逐渐对升班马引起足够的重视，冷门可能会相应地减少，但人们更希望能有更多的精彩比赛，给整个联赛带来更多的生气和活力，创造中国排球百舸争流的新局面。（《人民日报》）
（26）《监狱法》的贯彻实施，不但完善了我国的刑事法律体系，也为进一步健全监狱法律体系开辟了广阔的前景。（《人民日报》）
（27）明王朝的摇摇欲坠和努尔哈赤的兴盛，不但作为背景而且构成干预公主们命运的重要因素。（《人民日报》）
从语篇上看，《人民日报》书面语具有逻辑性、论证性。逻辑性与论证性的语言特征表现在：
1.正反论证。比如“相反、反之”。
（28）以此观之，在实施素质教育时，我们并不是不要考试，恰恰相反，我们不但要有考试，而且要加强对考试的科学研究。（《人民日报》）
（29）反之，拒绝批评只能滑向泥沼，甚至酿成大祸。（《人民日报》）
2.引申论证。比如“岂但如此、非但如此、不但如此、应当看到/应该看到、应当说”。
（30）岂但如此，如果“才源”指的是人才成长之源的话，那将关系到国家民族的生命力之源，发展之源。（《人民日报》）
（31）更应看到的是，当前我国经济结构严重不合理，相当一部分产品不适销对路，在买方市场的格局和市场约束的作用下，多数产品价格不但提不上去，而且还有降价的压力。（《人民日报》）
3.补充论证。比如“需要指出（的是）、需要说明（的是）、意味着”。
（32）这里需要指出，个体、私营经济是受社会主义国家整个政治、经济条件制约、依存于社会主义制度、对社会主义经济起补充作用的，而不是社会主义的对立物。（《人民日报》）
（33）这意味着不但要对布厂的1200多名员工生存负责，而且首期就要投资亿元资金更新设备、偿还布厂欠下的7000万债务。（《人民日报》）
4.假设论证。比如“试想”。
（34）试想，如果多一些像恩米这样热爱武术的老外，那么，中华武术走向世界的步伐不是可以大大加快吗？（《人民日报》）
5.指出结论。比如“可见、所以、以此观之、由此可见、总之、综上所述”。
（35）所以，它不但无损于公有制经济，而且有利于公有制经济的发展和壮大。（《人民日报》）
（36）以此观之，在实施素质教育时，我们并不是不要考试，恰恰相反，我们不但要有考试，而且要加强对考试的科学研究。（《人民日报》）
（37）如果这些错误不是犯在教练场，而是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那么这些错误造成的后果将是十分严重的。由此可见，汽车驾驶培训决不是可有可无的，必须认真对待。（《人民日报》）
6.摆明立场，表达看法。
（38）出现上述问题的原因根本的一条是所有权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现有的农田水利建管机制已不适应农村市场经济体制发展的要求，如不在所有权这个深层次问题上下决心改革，不但原有的大批小型水利设施不能巩固，而且新建工程也将逐渐受到破坏，甚至劳民伤财，挫伤农民的积极性。（《人民日报》）
（39）如果每一个党员干部都敢于说向我看齐，那么令老百姓深恶痛绝的腐败现象就会销声匿迹，社会风气也将大为好转。（《人民日报》）
（40）如果说过去的计划生育工作重点是控制人口数量，那么，在即将步入21世纪的今天，则必须尽快完成由单一控制人口数量向全面提高中华民族人口素质、生育素质的根本性转变。（《人民日报》）
连词在口语对话语体中的确表现出不同于书面非对话语体的特点。下面的对话如果转换成复句，是不能说的，而在对话中却很自然。这在CallFriend语料中看得很清楚。（41）的说话人B要给A介绍一个姓白的女朋友，请A回家来相亲。说话人A认为这种经人介绍的方式要两年的时间才能互相了解。说到这儿，说话人B突然问起A是否看到了给他写的一封信，信中谈到探亲的事。接下来的话题转到配偶以及父母申请探亲的问题上。“可是”的语篇功能是话题转变。“可是”不能把B前后的话语或者A、B的话语连接起来，（41’）不能说。
（41）B：那你说啊，那个白连托福还没考呢，都八字没一撇呢，这样的，所以你指着要拿出来，这样的人，真的是难找。
A：但，但是，你说要，就，就是说，你说要——那种配偶的那种方式（（啊）），那确实——
B：啊。
A：确实要两年，一年是不可能的，来。
B：我，可是我，我的这一封信，你看到了吗？
A：那是公民。
B：又不申请配偶，你，你听明白了吗？（CallFriend）
（41’）a.*这样的人真的是难找，可是我的这一封信，你看到了吗？
b.*那种配偶的那种方式，那确实要两年，一年是不可能的，可是我的这一封信，你看到了吗？
口语的语体特征是：
1.近距性。不管是面对面的交流，还是电话谈话，口语都是实时性的交流。为了使谈话顺利进行，谈话双方会有意拉进与对方的距离。近距性体现在人称代词的使用上，代词“咱们”以及“你、他”的虚指用法都可以缩短谈话人的距离。（42）中的“咱们”当然也可以换成“我们”，可是“咱们”明显比“我们”要亲切得多，这样，说话人A就可以使B放松紧张的情绪。即使所谈的事情不包括说话人，说话人也会用“咱们”。（43）的说话人B的意思其实是你没有负多少债，不用着急去打工。“咱们”并不包括说话人B。（44）“这化疗你不打也不好”中的“你”并不指说话人B，而是虚指。话语标记“你说、你看”等的使用也体现了口语近距性的特点，如（45）。
（42）A：呃，不是，咱们谈，对，这不是主要的咱们谈话问题你们俩别紧张，你们怎么样？
B：啊？我们挺好的。（CallFriend）
（43）A：连这个基本预算都不平衡，就走，那也太亏了，干嘛来了这是？
B：争取吧。问题咱们现在也不是说负多少债。（CallFriend）
（44）A：哦，那个爸，是那精神还挺好的，是吧？
B：（（嗯）），精神挺好，他天天五点钟就起来，在院松树林里坐到七点。
A：哦，哦，哦。
B：然后这针看起来还是管事的。
A：好，那——
B：就是他可以在化疗期间呢，精神，吃饭也不吐，也不掉头发，没有任何反应。
A：哦，行，行，这样那就——
B：所以现在这种针就是啊。
A：嗯，嗯。
B：嗯，这化疗你不打也不好。（CallFriend）
（45）A：对，对，就是他很支持的，就是说，你看我第一次我学的还是那个机械工程他都觉得，有了这么个机会去进修，进修，去学习学习，挺好的，否则那样的话，他第一次就会卡我的，何况我现在又学这个了。（CallFriend）
2.自由性。自由性指谈话话题不集中，说话人可以随意改变话题。（46）之前的对话谈的是跟另外一个朋友的关系，之后是A要给B一个新的电话号码，让他以后打这个新号码。在B记下电话号码后，A把话轮交给B，请B接着说，可是B又突然想起报名的事，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就又把话题转到报名这个话题上来。“对了”表示突然发起一个新话题。
（46）A：我给你这电话号码，你下次往这边儿打吧。
B：哦，就这样。呃行，等会儿啊我记一下。
A：嗯。饿的我都不成了。
B：你说吧。
A：二零五，三四九，四六九三。
B：嗯行，好的。
A：嗯。那个接着说发你的事儿。
B：对了，就是说，就是又考不考，因为要是一月，一月份考的话呀，就是明，明天就得报，得报，得报名了。（CallFriend）
3.信息性。信息性指说话人为听话人提供信息。对话是谈话双方轮流说话。一般是一个话轮结束了，另一个话轮再开始。在交谈中，说话人会注意听话人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即信息是否得到了交流。听话人常常重复或者用“明白吧、知道了吧、对不对、是不是”来向对方确认所说信息是否得到了正确理解。（47）中说话人A要提供的信息是邮政编码，虽然说话人B并没有表示没有听清楚或者没有记下来，说话人A还是主动强调邮政编码的重要性，并有意重复了一次。（48）中说话人要提供的信息是搞一套自己的，用“你知道吧”确认说话人B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说话人B立刻接过话轮，解释A的意思，表示自己听懂了，之后A满意地说“对啊”。
（47）A：三五四零幺就是我们的邮政编号码，这是最重要的。他呒……
B：哦。
A：美国都是根据邮政编号来投递信的。
B：哦，好，哦。
A：对。他……他一下就非常，所以这个阿拉巴马后面空一格，三五四零幺。
B：嗯，行。
A：呃，另外呢，我还想——问问呐，你到底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B：嗯。（CallFriend）
（48）A：因为我觉得，这样比较好啦，因为，我是想啊，在这边先做一两年以后啊，然后，就回去，做代表，然后搞自己的一套啊。
B：对。
A：你知道吧？这搞——
B：你那边呢，随便注册一个什么公司。
A：对啊，对啊，就搞一个自己的嘛。（CallFriend）
基于以上这些原因，本书尝试根据连词在语篇中表现出来的特点对连词进行划分，并区分口语与书面语，在口语与书面语中进一步区分对话语体与非对话语体，对连词的语篇功能进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