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比阅读的必要性(拉康研讨会文本的历史)

由于我不想太进入细节的历史原因,雅克·拉康在1953年开始了他的研讨会。他是1901年生人,那年他52岁。

课程首先从圣-安娜医院——巴黎最大的精神病医院开始,用的是法国精神分析协会(la Société française de psychanalyse)的名义,该协会当时正处于即将被国际精神分析协会认可的过程中。研讨会每周一场,每场两个小时。拉康通过这次研讨会讲述了他对精神分析的理解,并开始做他解读弗洛伊德的研习。

要知道,那时候的法国人已经不再读弗洛伊德了,大家转而读的是弗洛伊德的弟子。弗洛伊德被认为太过日耳曼、太复杂,最好去阅读那些糟透了的法文版本,尤其是法国人的阐述与评论,看那些东西,事情就简单多了。

拉康直接对这种现象做出了反应。他说:应该阅读弗洛伊德本人的文字,忘掉那些关于弗洛伊德的阐述与评论。这个倡议也是我想要给你们的:如果谁对拉康感兴趣,不要光是听别人讲拉康,要亲自去阅读拉康。


我要讲的这个历史性的重点是:从最初的研讨会开始,拉康就用了一个打字员。这个人在现场打字记录她所听到的,然后回家整理成文字。在这里说过的,将会被铭记、刻写下来。那个年代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很少见的。

那时候还没有录音机。所以,在打字员能听到并能理解的、她在整个研讨会过程中所记录的,一直到她最后能落成文字的,中间有无数次出错的风险。即使15年、20年来,拉康用的是同一个打字员,她最终所定下来的稿子还是错误百出。而拉康,尽管每周收到打字稿,却从未纠正过它们。20年过去,到了1973年,始终是这个情形。研讨会却一个跟着一个,堆放打字稿的柜子很快就满了。

拉康名声大噪,令一家很大的法国出版社在1966年找上门来,想出版他从研讨会出发而写的文章。这些文章同样出得很成功。所以几年后,同一家出版社想要出版研讨会的文稿。这就要有人去校对打字员手上出来的那些错误累累的稿子了。

拉康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的女婿雅克-阿兰·米勒(Jacques-Alain Miller)。1973年,第一本有关研讨会的作品出版,拉康现场第11期的研讨会记录是法文版的第一本书。拉康派的分析师从此打成一团,想弄清楚雅克-阿兰·米勒有没有道理这么或那么誊写。大家都知道这些文字的基础是那些打字稿。所以你们看,对拉康感兴趣的法国精神分析师们,跟我对弗洛伊德感兴趣、手上却只有糟糕译本时,碰到的是同样的困境。


我想研究拉康,就会是这种情况:我当然对雅克-阿兰·米勒出版的官方版本很有兴趣,但这些书是不肯定的,某些句子甚至是错的。所以,每次当我真的想要拿某个句子作依据时,得去拿打字稿对一下,推敲它曾怎样被记录。

同样地,你们最起码也可以做两个不同翻译版本的比较。不是每个字去钻牛角尖,因为这得放大量的工作进去。但当你们想要用某句话或某个段落作依据,那就是时候了,去做吧:对比不同版本!


这么长的引子之后,我将为你们介绍什么是弗洛伊德的“我”(moi,常规译“自我”),然后会讲什么是拉康的“主体”(sujet)。在中文里,“我”和“主体”是两个不同的词吗?

我问这个术语上的问题,是因为我用西班牙语做讲座时,碰到过在西班牙语里,主语的“我”和宾格的“我”是同一个词。德语跟西班牙语一样,同一个词Ich(板书), “我”。如果我把它名词化,就成为das Ich,宾格的“我”。而法语呢,在je和moi(主宾格的“我”,好比英语的I和me)之间,即使都是第一人称,有着极大的分别。

但在进入“我”与“主体”之前,我得先给大家理一理,什么是弗洛伊德的“意象”(représentation),什么是拉康的“能指”(signifi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