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弗洛伊德的“意象”

德语里“意象”这个词，是Vorstellung:Vor-是“前-”, -stellen是“放、置”。我打算先跟你们讲讲，“意象”这个概念为什么会在西方变得如此重要。因为我相信在这一点上，你们跟这三种文化没有任何相同的传统。

你们将会看到，从英语的the idea到德语的Vorstellung, représentation实际上定位在怎样复杂的一个交接点上。（姚）洁现在有许多活儿要干了。

La représentation首先是指一出戏，当我们“给出一个représentation”，就是“表演”，当它发生，就是“上演”。我怀疑在中文里，会完全是另一个词，但停留在法语représentation，还有第二个意思，与宗教有关。

在法国和欧洲，16世纪曾有过一次巨大的宗教分裂，发生在天主教与新教之间。令两派分道扬镳、沉重到人们为此而相互厮杀的关键点之一，是要知道圣体究竟是耶稣的身体，还是只不过“代表”（représentait）耶稣的身体。这极其重要，因为耶稣曾说：“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血。”

新教的人于是说：“他讲的是隐喻，这面包和酒只是代表他身体和血的符号（signe，信号）。”昨天我跟你们讲到，应该给予象征符号它所应有的重要性。你们看，曾经有过那样一些年代，人们真的会为这些事而互相残杀。Représentation的第二个意思，我们就叫它宗教上的意义吧。

它的第三种意思涉及政治，这又得归功于英国人。临近16世纪末，英国人有了这么个想法，认为某些人可以在议会上政治性地代表另一些人。这念头在今天已经习以为常，对你们和对我都一样：我们都是被我们的代表代表着的，我们的议会代表通过我们的选举而产生。这是représentation的第三个意思。

中文中有相对应的吗？全国人大和人民代表？知道了。

最后呢，représentation的第四个意思，是哲学上的。它是我对某事物的想法，我头脑中对某事物的再呈现。你们明白为什么对大多数在西方做哲学的人来说，一个représentation必然是意识层面的？因为它得跟某个主体相联系，要这个主体来想到它，而弗洛伊德却提出个“无意识意象”的概念。

当他提出他所谓的“动态无意识”（l'inconscient dynamique）这个概念时，这个概念不是简单的“不是意识的”。动态的无意识，是另一层面的运作……

姚洁： 能不能给我们略微解释一下？有些人将它理解为机械模式的“动力”。

GLG： 啊，我解释一下。我在说dynamique时，脑子里是弗洛伊德用的德文dynamische，但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一起来看一下。

弗洛伊德知道得很清楚，“无意识”（unbewusste）不是他创造的词。已经有很多哲学家说过，意识是一回事，还有很多念头是意识所不能及的。换言之，他们通过跟意识的关系来定义“无意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意识”是什么。而今天我们知道，最难以定性的一个东西就是意识了！

弗洛伊德呢，认为自己发现的是跟“非意识”不同的一个什么。他认为自己发现了一种原始的组织形式，这是他所谓的“无意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有它非常具体的意思，是指意象在这一层面的运作，完全不同于它们在意识层面的运作。

你们看，弗洛伊德所定义的这种“无意识”中，究竟有什么？主要的（但不仅仅！）就是些意象！所以，提出这一“无意识”的同时，他就发明了“无意识意象”这个概念。从哲学角度来说，概念上是矛盾的。

这没让他觉得有多不方便，但要理解是谁在操纵意识与无意识的意象，他就得找到一个施动者，很具体地，这个操纵者，被他称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