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傍晚,元宝突然来找我,抱着胳膊,撅着个嘴,跟我欠他钱似的。
“你怎么来了?”
“我要跟你决斗。”
“为什么呀?”
“为了爱情。”
“为什么呀?我也没跟木子在一起呀。”
“我跟她表白,她说她心里有别人,不能喜欢我,我一猜就是你。”
我心里一阵欢喜,但克制着不露声色,语重心长道:“元宝,你虽然是受过教育迫害的人,但思考问题要讲逻辑,不能靠瞎猜。”
“我用你教吗?我智商多高——你不是练过九阳神功吗?张无忌练了九阳神功之后,书里漂亮的女人都被他勾走了,所以不是你是谁?”
“我什么时候——”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这么诓过他。整理好气势,用上我新炼成的鄙视表情,我虚张声势道:“既然知道我练过九阳神功,你还不知难而退,敢来挑战?”
“哼,我不怕,我刚练成一门绝世武功——如来神掌。”
如来神掌?那不是只有周星星才会的武功吗?没听说他教过别人啊。咦,他如今是我师弟,难道我师父……
元宝说要展示给我看,但必须去操场,因为这掌法威力太大,怕伤及无辜。
我也没往心里去,就跟他去了。
到了操场,元宝突然双足一蹬,整个人炮弹似的上升。我眨了眨眼,很快意识到:原来是在做梦啊,我以为我醒了,其实我现在正在床上躺着呢。
元宝穿过云彩后不见了,很久都没有再露面,我怀疑他这一蹦太猛,直接跳出地球了,说不定这会儿正绕着太阳作圆周运动呢。
正这么想着,一个黑点出现在我头顶上空,紧接着,一阵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压迫得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压力越来越重,我双臂撑地已坚持不住,马上就要五体投地了。就在这时,灵魂深处一阵熟悉的感觉莫名生出,好像多年前我也曾经历这一幕——是什么时候呢?
这感觉随着压力的增大越来越分明,但一时想不出,突然,三个字跳进我的脑海——五指山!
这是……这是……难道我真的是……
耳中一阵蜂鸣,似乎有物从中抽离,转瞬间,一根棒子直直地杵在我面前——两头金箍,中间钨铁,上面六个字分外清晰:如意金箍棒!
是了,是了,我原该有这东西。
我伸出手去握住它,顿时,倔强、张狂、不甘、绝望,一齐涌上心头,记忆的闸门打开,往昔如同洪水一般奔涌而至。
我站起身来,仰头向天,闻到一股尿骚味——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果然,老孙的味道不是那么容易洗去的。我轻笑:“如来,又见面了。”
威压消失了,元宝也不见了,佛祖丈六金身显现,光芒万道,太阳黯然失色。
“泼猴,还不醒来?”
我已分不清当下是梦境还是真实,只觉胸中暴戾之气充塞,不吐不快,于是持棒向天叫嚣:“你压了我五百年,今天我就跟你把账算一算!”
佛祖缓缓摇头,脸上慈悲无限:“你执念太重,入迷途已远,到现在还没记起自己是谁吗?”
“我当然是孙悟空。”
“孙悟空早已经成佛,怎么会在这里?”佛祖说完眼睛望向别处,手一指,“你看那是谁?”
我顺着他的指向一看,师父不知何时来了,正抱着猫站在操场边上,仰头看着佛祖。再往旁边一打量,“鸡蛋”和“面条”也来了,也仰头看着佛祖。我略一思索,猛地记起,“鸡蛋”就是八戒啊,“面条”应该是小白龙,我果然是如假包换的孙悟空,师弟们这不也来陪我了吗?我朦胧记得还有一个人,但一时想不起……
佛祖微笑道:“孙悟空有三位师弟,这里却只有两位,沙僧没有来。”
“哦,是沙师弟啊。”我恍然大悟。这家伙太没存在感,搞得我对他还不如对一匹马的印象深。
“咦,观音菩萨也在这里。”佛祖望着一处微奇道。
我转头一看,是木子来了,她没有看佛祖,而是直直地看着我。我不喜欢她的眼神,里面温情太多,像是幼儿园阿姨。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啊?至于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在哪儿?
佛祖闭目掐指,片刻后睁眼道:“你在这世上还有父母?孙悟空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父母,你却有,看来你想要的更多。可是你也没有过父母,所以想不真切,只能半路把他们抛弃。”
“你胡说什么呀?是他们抛弃我的。”
“话已至此,你还不觉醒吗?”佛祖右手托出一个钵盂来,“你还记得这个吗?”
我的心突然一阵抽紧,那东西……
金箍棒突然从我手中挣脱,升到半空中,转了几转,定住,下一刻猛地朝我劈下来,半空里夹着一声尖啸——
“师父救我!”
金箍棒消失了,我瘫坐在地,浑身冷汗淋漓,转头望向师父。师父正眼神淡漠地看着我,冷冷道:“你不是我徒弟。”说完冲“鸡蛋面”打了个手势,三个人转过身一起往操场外边走去。
我想冲上去拦住他们,可是我站不起来,只能看着他们远去。我转过头望向木子,大声喊她的名字,想叫她来帮我。可是她又念叨起来了:“我本是男儿郎——”没念完就消失了。
别留我一个人啊……
“阿弥陀佛。”半空中响起一声佛号,慈悲,悠远,“六耳猕猴,醒来吧!”
光芒敛尽,佛祖消失不见,整个操场独留我一人。
我抹了一把眼泪,向天哭嚷:“我才不是六耳猕猴呢,我也不是孙悟空,我只是一个小和尚,我要去抄经了,师父待会儿要来检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