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温病治例

余家乡地处陕北黄土高原,人烟稀少,交通不便,群众多数务农从牧,精医者甚少。昔日目睹亲戚邻里,每罹热病,丧生者众。即使就医,而幸免者寡。故有“治伤寒不若养伤寒”之说。为此,愿为医也。

迨浏览《伤寒论》、《温病条辨》等名著,始悟时医不辨病因,多用辛温法治温病,而多偾事焉。从此,余即研究温病,细心琢磨,通过反复临证,已有所得。自忖:余乃粗工,无所专长,只是初入门径,入室而尚未升堂,深嫌一管之窥,一得之见,苟若抛出,惟恐谬种流传,贻患无穷而误来兹!转念向有拯危救急之夙愿,复承病家与友人敦促,爰不揣冒昧,谨将在神(木)、府(谷)等地治疗部分四时热性病之心得,选附案例,串为一篇,权作抛砖引玉之尝。

由于水平所限,舛错之处在意料之中,愿就正于各位同道。

风 温

风温,见于《伤寒论》太阳篇。温病、风温脉证曰:“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

叶香岩在《外感温热篇》中曰:“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又曰:“……未传心包,邪尚在肺。”

叶氏在《三时伏气外感篇》中曰:“风温者,春月受风,其气已温……肺位最高,邪必先伤,此手太阴气分先病,失治则入手厥阴心包络,血分亦伤。盖足经顺传,如太阳传阳明,人皆知之;肺病失治,逆传心包络,人多不知者。……致脾胃阳和伤极,陡变惊痫,莫救者多矣。”

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上焦篇中曰:“邪入心包,舌謇肢厥。”又曰:“温热之厥,手厥阴病也。”

陈平伯在《外感温病篇》中曰:“风温证,身热痰咳,口渴神迷,手足瘛疭,状若惊痫,脉弦数者,此热劫津液,金囚木旺,当用羚羊角、川贝、青蒿、连翘、知母、麦冬、钩藤之属,以息风清热。”

王孟英曰:“温病始从上受,病在卫分,得从外解,则不传矣。不从外解,必致内结,是由上焦气分以及中下二焦者为顺传。惟包络上居膻中,邪不外解,又不下行,易于袭入,是以内陷营分者为逆传也。”

以上诸家关于风温论述,用以指导临证,取得显著疗效。兹举病案于下:

案例1:热盛动风

阎某,女,2岁,陕西省府谷县城关镇官井村市民。住院日期:1965年4月13日。初诊:1965年4月15日。

母代诉:气喘3天,高烧、抽风1天。

病史:咳逆、气喘3天,第四天突然高烧(41℃),全身抽搐,颈项强直,口噤直视,急诊入院。经过36小时治疗,病情继续恶化,故邀中医会诊。既往健康。

检查:身热38.5℃,神识昏迷,颜面唇口青紫,口噤不开,两目直视,项背强直,全身抽搐,止而复作。脉象:弦数有力。舌象:舌质绛,舌尖红,少苔。

西医诊断:高热惊厥。

中医辨证:温邪上受,首先犯肺,热入厥阴。

立法:凉肝息风,清热解痉。

1.针法:泻热开闭。针刺印堂、承浆穴;十宣十穴、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穴点刺出血;再刺足厥阴肝经穴大敦、行间穴。华佗夹脊,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穴,上六穴及夹脊五分处,均点刺出血。常规消毒。

2.方药:羚角钩藤汤加减。羚羊角2g(另煎),钩藤10g,生地6g,元参6g,甘草3g,水煎,早晚分服。连服两剂。

方解:羚羊角、钩藤,清肺肝热,并止痉;生地、元参,育阴清热,滋水涵木;甘草泻火,调和诸药。共奏凉肝息风、清热解痉之效。

复诊:4月17日。患儿神识朦胧,咳嗽有声。脉舌如上。除再针上穴外,于上方中加石膏10g,菖蒲3g,煎服1剂,以清肝胃气分之热,开郁豁痰。

三诊:4月18日。患儿全身抽搐消失,咳嗽有声,体温37℃,脉浮数,舌质转红。治宜育阴扶正,清化热痰。处方如下:沙参6g,元参6g,川贝母5g,银花10g,钩藤3g,党参5g,甘草3g,水煎,服1剂。

四诊:4月19日。患儿喘咳明显增重,绿色黏液大便多次,神识清醒,但烦躁,喘气,咳嗽,下午身热,体温39.9℃,脉浮数。逆传之势初平,温邪犯肺,死灰复燃,势成燎原。“炉烟虽熄,灰中有火”,风火内旋,复还于肺。治宜清热平喘凉肝。处方如下:麻黄2g,杏仁5g,生石膏10g,川贝母5g,元参7g,生地7g,羚羊角2g(另煎),钩藤5g,甘草3g,水煎,服1剂。

五诊:4月20日。患儿咳逆气喘略有缓解。处理如下:

1.上方去麻黄,加薄荷3g,沙参7g,桑叶10g,生石膏加至16g,羚羊角加至3g,水煎,服1剂。

2.在背部肺俞穴处拔火罐1次。

六诊:4月21日。患儿症状未改变,神清,咳重,身热减轻,脉数,舌绛,苔黄。拔火罐处疹子鲜红、稠密。治宜清营泄热,透热转气。处方如下:犀角3g,紫草7g,川贝母7g,钩藤5g,生地7g,丹皮5g,银花5g,射干1g,桑叶4g,水煎,连服3剂。

七诊:4月23日。患儿神清安静,诸恙息平,体温37℃。准予出院,饮食将息。

案例2:温邪犯肺

郝某,男,1岁,陕西省府谷县贾家湾人。住院日期:1977年5月5日。初诊:1977年5月8日。

母代诉:高烧9天,抽风2小时。

病史:9天前高烧咳嗽,在本村治疗,未见好转,遂于4天前急诊入院。经过4天的抗生素、镇静剂、输液等治疗,身热、气喘、咳嗽大见好转。2小时前突然抽风,撤去液体。其母要求中医扎针抢救。

检查:患儿神识不清,颈项强直,两目直视,角弓反张,全身抽搐,呼吸急促,体温37.2℃,颜面、口唇青紫,指纹红。脉象:细数无力。舌象:舌绛,苔黄,尖边红。

西医诊断:小儿肺炎,并发脑病。

中医辨证:温邪上受,首先犯肺,肝热动风。

立法:清热育阴,凉肝息风,佐以开窍。

1.针法: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穴,以上六穴两侧旁开五分处,均点刺出血。常规消毒。

2.方药:羚角钩藤汤加减。羚羊角3g(另煎),钩藤13g,葛根5g,生石膏16g,元参6g,全蜈蚣2条(打),全蝎5g(打),桑叶6g,生地10g,洋参3g(另煎),水煎,连煎两遍,合在一起,分四次服,每两小时服一次。

方解:羚羊角、钩藤、葛根、全蝎、蜈蚣,凉肝息风解痉;石膏、桑叶,清肺胃之热;元参、生地,育阴清热,滋水涵木;甘草,调和诸药,安胃和中;洋参,扶正托邪。诸药合用,共奏育阴清热、凉肝息风、扶正托邪之效。

复诊:5月11日。经过三次扎针和汤剂治疗,直视、抽搐缓解,颈强已舒,神识清楚,颜面、口唇转红,惟身热(37.8℃)。处方如下:羚羊角2g(另煎),钩藤10g,葛根3g,生石膏6g,元参6g,生地10g,蜈蚣3条(打),全蝎5g(打),桑叶6g,甘草3g,水煎,连服两剂。

三诊:5月13日。患儿神清安静,神识清醒,体温36℃,脉缓。停药,饮食将息。观察5天,痊愈出院。

叶香岩《外感温热篇》曰:“前言辛凉散风,甘淡祛湿,若病仍不解,是渐欲入营也。营分受热,则血液受劫……成斑点隐隐,即撤去气药。如从风热陷入者,用犀角、竹叶之属;如从湿热陷入者,犀角、花露之品,参入凉血清热方中。”

以上论述,指导临证,收效显著。兹举病案于下:

案例3:热入营分

王某,男,11个月,陕西省府谷县城关镇市民。初诊:1980年1月27日。

代诉:发热半个月。

病史:时而高热,时而低烧,咳嗽频频,烦躁不安。每日注射青、链霉素,口服大安合剂、四环素等,证情迄未改变。昨、前两天,身热有增,咳嗽几无间歇。请西医再诊,要求住院治疗。家属惶惧,商治于余。既往未患过麻疹。

检查:面部、一身未见疹子,咳嗽频作,几无间歇,烦躁,神清。在背部拔火罐两处,疹子稠密,大者如沙,小者如针尖大,鲜红色。脉细数。舌质绛,尖红,无苔。

西医诊断:小儿肺炎。

中医辨证:温邪上受,首先犯肺,木火刑金,营血亦伤,故见瘾疹。

立法:清营凉血,清热解毒。

方药:犀角1g(另煎),生地3g,白芍3g,丹皮3g,紫草5g,银花10g,僵蚕5g,竹叶3g,水煎服,2剂。

方解:从风热陷入,用犀角、竹叶、紫草、银花,凉血清热;生地、白芍、丹皮,凉血散血敛阴;僵蚕,清热败毒,疏风透热。诸药合用,共奏凉血散血、清热消斑之效。

复诊:1月30日。上方服两剂后,咳嗽、烦躁若失,精神、饮食转佳,体温36.3℃。饮食将息。

春 温

叶香岩在《三时伏气外感篇》中曰:“春温一证,由冬令收藏未固,昔人以冬寒内伏,藏于少阴,入春发于少阳,以春木内应肝胆也。寒邪深伏,已经化热……苦寒直清里热……知温邪忌散,不与暴感门同法。若因外邪先受,引动在里伏热,必先以辛凉以解新邪,继进苦寒以清里热。”

用以上论述指导临证,效果显著。兹举病案于下:

案例1:温热深伏,气营两燔

郭某,男,40岁,陕西省府谷县天桥水电站工人。住院日期:1974年4月15日。初诊:1974年4月17日。

主诉:发热、呕吐、头痛5天。

病史:5天前,忽感时邪,发热恶寒,头痛剧烈,且有呕吐,汗出,渴饮,身热,体温39.5℃~40℃。白细胞4600/mm3,中性粒细胞70%。神经系统病理反射为阴性。入院后,静脉点滴青、链霉素,应用甘露醇、碳酸氢钠、镇静剂等,治疗48小时后,症状尚未改变,因而,邀请中医会诊。既往健康。

检查:上午身热39.6℃,神志昏愦,高呼则应,不叫则睡,颈项微强,胸背部未见明显斑疹。两侧肺俞穴处拔火罐,斑疹稠密,其色深绛。脉象:洪大而数。舌象:舌质深绛,苔黄燥。

西医诊断:脑膜脑炎。

中医辨证:温热深伏,气营两燔。

立法:清营泄热,透热转气。

方药:化斑汤加味。犀角7g(劈,另煎),生地16g,丹皮13g,白芍16g,生石膏16g(先煎),知母13g,银花16g,元参16g,藿香10g,甘草6g,水煎服。

方解:犀角、生地、丹皮、白芍、石膏、知母、元参、银花,凉营化斑,透热转气;藿香,芳化止吐;甘草,调和诸药。诸药合用,共奏清营泄热、透热转气之效。

复诊:4月18日。服上方1剂,大便通畅,头痛减轻,身热下降,恶寒消失,呕吐顿止,神识清楚,渴饮如故。

生石膏16g(先煎),知母13g,生地16g,丹皮13g,银花16g,元参16g,麦冬13g,滑石30g,甘草6g,水煎服,3剂。

三诊:4月20日。上方服3剂后,体温37℃,头痛轻微,渴饮仍甚。此乃津液不能上承,宜升津液,养胃阴。处方如下:沙参16g,生地16g,元参16g,麦冬16g,党参16g,生石膏16g(先煎),葛根13g,甘草6g,水煎服,3剂。

四诊:4月23日。上方服3剂后,头痛、头晕、项强、渴饮消失,饮食、精神转佳。端坐时头微眩,乃大病新瘥虚致之也。脉象平,舌苔转白薄。

生芪丸、补中益气丸各30丸,早晚各服1丸。

观察3天,痊愈出院。

案例2:阳明热炽,气液两伤

任某,男,7岁,陕西省府谷县城关公社西梁队人。初诊:1960年5月27日。

母代诉:呕吐、腹泻8天,便秘2天。

病史:8天前,突感时邪,发热恶寒,恶心呕吐,口渴欲饮,饮不解渴,大便泄泻,日行十数次。曾请医生诊治,予针灸、给服汤药两剂及藿香正气丸等,药入口即吐出,因而未见效果。近两日,未解大便,小溲黄赤。既往健康。

检查:身热,体温39.8℃,神志清楚,面赤,全身皮肤干燥,烦躁不安,坐立即眩,脘腹胀满,脐周压痛颇剧,手足心潮热,口干唇裂,头汗独多。脉象:沉滑而数。舌象:舌苔黄厚干燥。

西医诊断:急性胃肠炎,二度脱水。

中医辨证:阳明热炽,宿食与热相结,气液两伤。

立法:育阴清气,急下存阴。

方药:白虎承气汤加味。生石膏13g(先煎),薄荷10g(后下),知母7g,麦冬7g,元参7g,川朴7g,枳实5g,芒硝7g(冲),酒军7g(后下),生地7g,水煎服,1剂。

方解:石膏、知母,辛凉清气;元参、麦冬、生地,养液增水;薄荷,疏上焦风热;川朴、枳实,助胃宽胸;芒硝、大黄,泻热通便,润燥软坚。诸药合用,共奏育阴清气、急下存阴之效。

复诊:5月28日。服上方后,入夜大便两次,热退身凉,已在院内玩耍。

案例3:春温气营两燔

王某,女,22岁,陕西省府谷县机械厂工人。住院日期:1977年4月26日。初诊:1977年4月28日。

主诉:发热7天,食入即吐。

病史:7天内,上午恶寒,下午高热,头身疼痛。4天来,恶寒轻,发热重,头身疼痛减轻,呕吐了三次。请医生给予诊治,服药少效。最近两天,大渴引饮,夜热增重,急诊入院。入院后检查,白细胞8000/mm3。中性粒细胞64%。给予用青、链霉素及补液、维生素等治疗,效果不满意,因而,邀中医会诊。既往健康。

经婚史:二月结婚,闭经两月。

检查:上午身热38.8℃。神志清楚,脘腹柔软、平坦,全身未见疹子。脉象:滑数有力。舌象:舌质绛,尖边红,少苔。

西医诊断:重感冒。

中医辨证:气营两燔。

立法:透热转气,清营泄热。

方药:化斑汤加减。犀角10g(另煎),生地16g,白芍16g,丹皮13g,生石膏30g(先煎),知母16g,滑石30g,甘草6g,水煎服,2剂。

方解:犀角、丹皮、生地、白芍、知母凉血散血;石膏清气分,透热出表;六一散,由前阴泻心火而除烦渴。诸药合用,共收凉血散血、清营止渴之效。

复诊:4月30日。上方服2剂后,体温降至37.2℃~37.8℃,干呕不吐,渴饮消失,脉象仍滑。舌质由绛转淡,尖边由红转粉。需养阴液,清余邪,用竹叶石膏汤加减。

竹叶10g,麦冬10g,生石膏13g(先煎),元参13g,生地16g,知母13g,甘草6g,水煎服,2剂。

三诊:5月2日。患者体温36.6℃~36.8℃,自觉全身舒适,食纳较差。脉象平和,舌质尖边色泽正常,白苔薄布。

党参20g,焦术10g,茯苓10g,陈皮10g,麦冬10g,甘草6g,水煎服,2剂。

四诊:5月4日。一切正常,干呕轻微,乃妊娠恶阻。让带上方3剂,痊愈出院。

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下焦篇中曰:“夜热早凉,热退无汗,热自阴来者,青蒿鳖甲汤主之。”

案例4:温邪入营

贺某,男,11个月,陕西省府谷县王家墩公社贺家堡人。住院日期:1978年6月13日。初诊:1978年6月20日。

母代诉:高烧5天。

病史:5天前,既咳嗽又下利,旋即身热如焚,急诊入院。入院后,服中药葛根芩连汤、青蒿鳖甲汤,并给青、链霉素及毒毛旋花子苷K,四环素、大安合剂、母血、激素等治疗,白细胞7000/mm3,中性粒细胞68%。患者虽经多种办法治疗,神情烦躁,哭叫不休,高热不退,因而,邀中医会诊。既往慢性下利9个月。

检查:早上体温39.8℃,神情烦躁,囟门如桃大,未闭而隆起,全身未见明显斑疹。指纹紫红,突破气关。在背部肺俞穴下两处拔火罐,疹色红而稀疏。脉象:细数。舌象:舌质绛,尖边红。

西医诊断:小儿肺炎,并发菌痢。

中医辨证:温热久羁,气阴两伤。

立法:凉营泄热,扶正祛邪。

方药:犀角地黄汤加减。犀角2g(另煎),党参17g,山药10g,丹皮5g,生地5g,银花7g,水煎服,2剂。

方解:犀角、生地、丹皮、银花,凉营解毒;山药,护阴止利;党参,扶正。诸药合用,共奏凉营泄热、扶正祛邪之效。

复诊:6月24日。服上方2剂后,体温降至36.5℃~37℃。两天内上午、夜间身热已退,汗出湿润,烦躁消失,吃奶如常,大便日行二三次。带滋阴利尿猪苓汤3剂,痊愈出院。

暑 风

《温病条辨》上焦篇曰:“小儿暑温,身热,猝然痉厥,名曰暑痫,清营汤主之。”

《温病条辨》下焦篇曰:“热邪久羁,吸烁真阴,或因误表,或因妄攻,神倦,脉气虚弱,舌绛苔少,时时欲脱者,大定风珠主之。”

用以上论述,指导临证,取得卓越效果。兹举病案如下:

案例:热邪久羁,虚风内动

刘某,男,8岁,陕西省府谷县高石崖公社贾家湾大队人。住院日期:1979年9月20日。初诊:1979年10月5日。

代诉:昏迷、抽风10天。

病史:9月20日因为高热入院。紧接着,抽搐加重,神昏不语,角弓反张,直视失溲。7天后,呼吸困难,痰鸣气促,予输氧气、吸痰、气管切开等措施,住院半月,体温虽降至37.6℃,但病情仍在发展。10月5日邀中医会诊。

检查:体温37.6℃,深昏迷,颈项强直,直视失溲,角弓反张,卧不着席,角膜反射、瞳孔对光反射存在。鼻饲管、气管导管、小便导尿管置留。腹部凹陷,全身抽搐,发作频繁,良久不闻叫喊声。脉细数无力,舌謇质绛,无苔。

西医诊断:小儿肺炎并发中毒性脑病。

中医辨证:温邪犯肺,逆传心包,热邪久羁,肝肾阴伤,虚风内动。

立法:潜阳育阴,镇痉息风。

方药:大定风珠加减。

1.炙甘草5g,麦冬5g,白芍5g,阿胶5g,五味子5g,生龟板10g,生牡蛎10g,生鳖甲10g(以上三味先煎),党参13g,菖蒲10g,全蝎5g,全蜈蚣6条(打),鸡子黄2个(药汁冲),生地10g,水煎鼻饲,3剂。

方解:白芍、生地、阿胶,滋阴;五味子,收敛肺气;党参、炙甘草,扶正;菖蒲,祛痰醒神;全蝎、蜈蚣,祛风解痉;鸡子黄,交合心肾;三甲介类,潜阳填阴。诸药合用,共奏潜阳育阴,镇痉息风之效。

2.人工牛黄1g,分6次冲服,一日2次,随汤药鼻饲。

3.竹沥1瓶,分10次冲服,一日2次,随汤药鼻饲。

4.针法: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至阳穴,以上六穴两侧各五分处,均用三棱针刺出血。常规消毒。

复诊:10月8日。服汤药3剂,扎针3次,迄无反应。将上方3剂,每剂加羚羊角1g,水煎,另入汤剂鼻饲。

三诊:10月12日。针刺已有一定感觉,略有咳痰。上方加贝母5g,金银花10g,紫草10g,以清热消疹。继续服3剂。

四诊:10月18日。针药并进,已有知觉,咳嗽增重,痰热壅盛。

生石膏20g(先煎),知母10g,贝母6g,紫草10g,沙参10g,生牡蛎20g,龟板20g,生鳖甲20g(以上三味先煎),元参10g,菖蒲10g,白芍10g,鸡子黄2个(冲),水煎,鼻饲,3剂。

五诊:10月22日。神志较前清楚,撤去胃管,能饮汤水。上方再服3剂,停针、牛黄、竹沥。

六诊:10月26日。饮食已能吞咽,两目平视如常,神志清楚,全身瘛疭未再出现。撤去气管导管、导尿管。惟右上肢麻痹不能动,语言不能发音,咳嗽减轻。宜滋补肝肾。

生鳖甲20g,生牡蛎20g,生龟板20g(以上三味先煎),沙参10g,菟丝子10g,枸杞10g,白参2g,水煎,服3剂。

七诊:10月30日。颈舒,舌可伸出唇外,但仍不语,右上肢已能轻微活动。气管切口愈合。家属要求出院休养。

1980年2月上旬,其母带患儿来门诊探望医生。据说:患儿语言恢复,右上肢灵活。惟智力尚未完全恢复。

产后伏邪

叶香岩在《外感温热篇》中曰:“再妇人温病与男子同,但多胎前产后,以及经水适来适断。……但亦要看其邪可解处……不可认板法。”

徐灵胎曰:“产后血脱,孤阳独旺,虽石膏、犀角对证亦不禁用。”

《温病条辨》曰:“如外感自上焦而来,固云治上不犯中,然药反不可过轻,须用多备少服法,中病即已。所谓无粮之兵,贵在速战。若畏产后虚情,用药过轻,延至三四日后,反不能胜药矣。”

以上诸论,用于临证,可使有虚情者邪退正安。兹举病案于下:

案例:热伏气分,阴液大伤

苏某,女,20岁,陕西省府谷县农具厂工人。初诊:1974年11月14日。

主诉:发热恶寒、头身疼痛1天。

病史:昨天下午,突感时邪,发热恶寒,头身疼痛。入夜,恶寒已微,发热颇甚,汗多渴饮,大便秘结,小便黄赤。其夫惊慌失措,邀余往诊。既往春天患过急性肾炎,秋季又患妊娠子痫。曾住医院两次。

经产史:生下小孩刚10天。

检查:体温39.7℃,血压155/100mmHg。全身汗出,唇口干燥。脉象:滑大而数。舌象:舌苔黄,少津,舌尖鲜红,舌质绛。

西医诊断:产后感染。

中医辨证:伏邪因新感而触发,热伏气分,阴液大伤。

立法:清气分,滋肾阴,涵肝木,以防肝风内动。

方药:白虎加人参汤加减。薄荷10g(后下),僵蚕10g,生石膏27g(先煎),知母10g,麦冬16g,沙参16g,连翘16g,银花16g,生地16g,元参16g,甘草6g,粳米20g,水煎,服2剂。

方解:石膏、知母、甘草、粳米,清气分止渴生津;薄荷、僵蚕,除温疏风;银花、连翘,清热解毒;沙参、元参、麦冬、生地,养阴液,滋水涵木。诸药合用,共奏清气分、养阴液之效。

复诊:11月17日。服上方后,热退身凉。随访至弥月,产妇健壮自若。

湿 温

《温病条辨》上焦篇曰:“面色淡黄,胸闷不饥,午后身热,状若阴虚,病难速已,名曰湿温。……长夏深秋冬日同法,三仁汤主之。”

叶香岩在《外感温热篇》中曰:“再有一种白小粒,如水晶色者……当理气分之邪。”

用前人论述指导临证,卓有成效。兹举病案于下:

案例1:湿阻中焦,留恋气分

姬某,女,48岁,陕西省府谷县城关东街人。初诊:1982年8月24日。

主诉:夜晚发热五十余日。

病史:在五十多天中,入夜高烧如焚,汗多,头晕,脘闷胸痞,不渴不饥。近几天,入夜体温均在39℃~40℃,大汗淋漓,衣被尽湿,身体沉重,不可转侧,便溏溲赤。为了速效,曾更医数人,中药口服二十余剂,西药口服与注射剂并进,病情益趋严重,缠绵近六十天。患者用平车送来就诊。既往健康。

检查:上午体温37.8℃,大汗淋漓,湿透衬衣,面色淡黄,神情困顿,少气不足以息,语音极低,全身颤抖。脉象:濡而数。舌象:舌质绛,苔白厚腻。

西医诊断:重感冒。

中医辨证:湿阻中焦,留恋气分,湿重于热。

立法:芳香化湿,宣通气分,冀其湿化热解。

方药:三仁汤加味。藿香10g,荷叶10g,川朴10g,滑石20g,通草10g,苡仁20g,半夏10g,砂仁10g,杏仁10g,竹叶10g,水煎服,3剂。

方解:杏仁,开上焦肺气;竹叶,疏上焦风热;砂仁、川朴、半夏,宣化中焦湿浊而利气机;苡仁、通草、滑石,渗利下焦湿热;藿香、荷叶,芳化湿浊。诸药合用,共奏宣通气机、芳化湿浊之效。

复诊:8月27日。服上药后,全身轻松,如释重负,一切湿热症状,如寒热类疟、夜热如焚、身重不可转侧、大汗等,均已消失,饮食转佳,精神焕发,自己走到门诊部。体温36.5℃。昨、今两日,欲饮水浆。脉浮,舌苔薄。宜芳化淡渗,再利湿热。将上方继续服3剂,以善其后。

案例2:湿温化火,热陷心包

杨某,男,7个月,陕西省府谷县城关镇市民。住院日期:1965年5月27日。初诊:1965年5月27日。

代诉:高烧3天。

病史:24日突然高烧,给服“婴儿安”。25日即请医生到家诊治,身热不退。昨、今两天,出现神情烦躁,哭叫不休,急诊入院。入院后,给四环素、大安合剂、强的松等口服,注射青、链霉素等,身热仍然不退。下午烦躁更甚,出现抽搐,角弓反张,神志昏迷,急邀中医会诊。既往出生后无病。

检查:体温39.1℃。神志不清,囟门未合而隆起。全身抽搐,直视、颈强,不时弄舌。每发呻吟,全身少汗,头汗淋漓,脘腹胀满。指纹色绛,突破气关。脉滑数,舌质深绛,舌尖红,无苔。

西医诊断:高烧惊厥。

中医辨证:温邪深伏,化燥化火,气血两燔,热陷心包,肝风内动。

立法:芳香开窍,凉肝息风。

方药:

1.安宫牛黄丸1/4丸,一日服2次,开水化服。

2.羚角钩藤汤加减。羚羊角3g(另煎),生石膏13g(先煎),钩藤7g,知母5g,连翘5g,竹叶3g,甘草3g,水煎服,1剂。

方解:安宫牛黄丸,开窍醒神;羚羊角、钩藤,凉肝息风;石膏、知母、甘草、连翘、竹叶,清气透热。诸药合用,共奏凉肝息风、清热解痉之效。

复诊:5月28日。服上方1剂,大便两次,整夜无尿(尿布干),颜面泛红,全身微汗。在背部肺俞穴处拔火罐,斑疹稠密,其色深绛。昨天午夜,抽搐较甚。针刺印堂、承浆、十宣及肝经穴大敦、行间穴,用泻法,使微出血。常规消毒。

安宫牛黄丸继续服用,如上法。

羚羊角3g(另煎),生石膏30g(先煎),生地16g,元参10g,丹皮10g,白芍6g,僵蚕5g,蝉蜕5g,钩藤10g,甘草5g,紫草5g,连翘5g,知母5g,薄荷3g,赤芍5g,水煎服,1剂。

三诊:5月29日。上方服1剂后,上午身热37.5℃,大便1次,神情较前安静,神志时清时昏。角弓反张、肢体瘛疭未再出现。热陷心包,势已缓解,育阴清气凉营,以荡余邪。“救阴不在血,而在津与汗。”

生石膏13g(先煎),知母5g,元参10g,沙参5g,生地6g,麦冬5g,钩藤5g,僵蚕5g,芦根6g,甘草3g,粳米10g,水煎服,1剂。

四诊:5月30日。上方服1剂后,体温37℃。昨天大便两次。胸背部出现蔷薇疹,稀疏可数。神志清楚,神情安静。仍守育阴清气法。

生石膏10g(先煎),元参10g,生地3g,麦冬10g,知母5g,紫草3g,甘草3g,粳米10,水煎服,1剂。

五诊:5月31日。服上方1剂,体温36.4℃。晚间睡眠安静,大便1次,仍无小便。吮奶两次,囟门平陷,全身汗出,额、胸、胁间白碍手,高出皮肤,其色莹晶有光。湿邪外透,脉静身凉,舌尖由红转淡,乃佳兆也。惟颜面苍白,毛发枯燥,虚象毕露。扶正育阴,生脉饮加银花、石膏,2剂。

观察3天,痊愈出院。

秋 燥

章虚谷曰:“秋燥一证,气分先受,治肺为急。若延绵数十日之久,病必入血分,又非轻浮肺药可治。”

叶香岩在《三时暑气外感篇》中曰:“但温自上受,燥自上伤。……混投三阳发散,津劫燥甚,喘急先危。……当以辛凉甘润之方,燥气自平而愈。”

用以上论述,指导临证,卓有成效。有时尽管病名不同,由燥化热,然后入血分,而动血者则一。兹举病案于下:

案例:肺络受伤,肺热咯血

刘某,男,64岁,陕西省府谷县航运社工人。住院日期:1976年4月21日。初诊:1976年4月22日。

主诉:高热8天,咯血1天。

病史:8天前,偶感时邪,憎寒壮热,身痛头晕,咳逆气喘,倚息不得卧,在门诊医治两次,恶寒、身痛消失,发热,头晕,渴饮,汗出增多。患者因大渴引饮,食纳大差。昨、今两日,咯血多次,急诊住院。

入院后检查,白细胞计数14800/mm3。中性粒细胞88%。尿常规(-)。X线诊断:右肺下叶大叶性肺炎。医生给予青、链霉素肌肉注射、输液,并静脉滴注四环素,口服安络血等多种片剂。因为下利清水便,又给碳酸氢钠200ml。病情仍在发展,咯血增多,神识时昏,高热烦渴,下利日行七八次,溲便失禁,因而邀中医会诊。既往有痰饮咳嗽病史。

检查:体温39.8℃。面容瘦削,精疲力竭,多眠少寐,神志昏沉,高呼则应,口干唇裂,脘腹胀满,下肢水肿,压之深陷不起。脉洪滑而数,舌质红,苔黄燥。

西医诊断:右肺下叶大叶性肺炎。

中医辨证:温热壅肺,肺络受伤,高热神昏,热结旁流。

立法:清热保金,凉血解毒。

方药:石膏汤加味。生石膏30g(先煎),桑叶16g,沙参16g,芦根30g,生地16g,紫草13g,元参16g,金银花30g,蒲公英30g,贝母7g,菊花10g,甘草6g,水煎服,2剂。

方解:桑叶、菊花、贝母、生石膏,清热、平喘、保金;银花、公英、生地、元参,凉血解毒;芦根、沙参,滋肺阴而止渴;紫草,消疹、清热、肃肺;甘草,和中泻火。诸药合用,共奏清热保金、凉血解毒之效。

复诊:4月24日。上方服2剂,神志清楚,咯血消失,咳逆俱平,卧可着席。脉象转缓。体温降至37℃。昨晚下利次数减少,但烦渴仍甚。宜敛脉气,滋胃阴。

沙参16g,麦冬16g,五味子16g,天花粉13g,芦根30g,鲜雪梨汁200ml(分3次服),甘草6g,水煎服,2剂。

三诊:4月26日。上方2剂服后,烦渴已轻,已思饮食,惟下肢水肿,大便成形,尿转清长。带健脾渗湿汤,继续服用,出院休养。

伏 暑

《温病条辨》上焦篇曰:“长夏受暑,过夏而发者,名曰伏暑。霜未降而发者少轻,霜既降而发者则重,冬日发者尤重。”又曰:“伏暑、暑温、湿温,证本一源,前后互参,不可偏执。”

用以上论述指导临证,成效显著。兹举病案于下:

案例1:伏暑晚发,气营两伤

韩某,男,10岁,陕西省府谷县城内人。初诊:1960年10月25日。

代诉:身热半月。

病史:身染时邪,发热恶寒,头身疼痛。曾就诊内科多次,服解热药,汗出热退,汗收热回。现在便干溲赤,燥渴不饮,头晕纳少,身热持续,精神疲惫,因而邀余往诊。既往健康。

检查:下午五时体温41.3℃,神志清楚,颈软,身无汗,头汗多,脘腹平陷,无压痛。在背部肺俞穴处拔火罐,斑色紫,分布稀疏,胸背部能见到隐约斑疹。脉象:细数。舌象:舌质绛,尖边红,苔黄。

西医诊断:重感冒。

中医辨证:伏暑晚发,气营两伤,肝肾阴亏,虚风内动,热闭心包。

立法:清营泄热,透热转气,辛凉涤暑。

方药:化斑汤加减。犀角5g(另煎),生地10g,元参10g,丹皮6g,白芍10g,生石膏20g(先煎),知母5g,甘草3g,水煎服,1剂。

方解:犀角、生地、丹皮、白芍,凉血散血;石膏、知母、甘草,清气透热;元参,育阴清热。诸药合用,共奏清营泄热、透热转气、辛凉涤暑之效。

复诊:10月26日。服上方1剂,下午体温40℃,大便1次,干燥。脉细数无力。宜清营透热,扶正托邪。

犀角5g(另煎),生地10g,生石膏27g(先煎),元参13g,麦冬10g,知母10g,白芍10g,丹皮10g,洋参3g(另煎),甘草3g,水煎服,1剂。

三诊:10月28日。上方服1剂后,下午体温38℃,虽然头晕,汗多,已能坐端,稍进饮食,胸背皮下隐约斑疹已不可见。大便未解,小便短赤。上方去犀角,水煎,每日服1剂。

四诊:11月2日。上方服后,下午体温37.5℃,脉缓,舌绛转淡,小便仍然黄赤,大便却已通畅。宜育阴清热,竹叶石膏汤去半夏荡涤余邪。

生石膏13g(先煎),知母10g,麦冬10g,竹叶5g,党参13g,沙参13g,焦楂10g,甘草5g,水煎服,2剂。

五诊:11月6日。服上方2剂后,下午体温36.2℃,脉静身凉,舌色转为正常,能进稀粥,愿意下床走动。嘱其饮食调养。

案例2:热邪深伏,肝阳上亢

高某,女,48岁,陕西省府谷县石马川人。住院日期:1975年12月30日。初诊:1975年12月30日。

主诉:头痛、身热8天。

病史:8天前,偶感时邪,发热恶寒,呕吐,头痛如劈。在当地医院住院治疗3天,病势严重,急诊入院。血象:白细胞计数50000/mm3,中性粒细胞65%,淋巴细胞35%。脑脊液常规:潘氏试验阴性,脑膜炎双球菌未找到。神经系统各种反射均为阴性。

医生给予青、链霉素及苯巴比妥钠、大安等。现在身热,头痛,溲赤,大便8天未解,头汗出,身体其他部分无汗,只恶热,不恶寒,口渴欲饮,食纳甚少。

检查:体温39.4℃。颈项微强,全身少汗,头汗独多。脉洪数,舌质绛,少苔。

西医诊断:流行性脑膜炎。

中医辨证:伏暑晚发,热邪深伏,阴液大亏,肝阳上亢。

立法:滋阴液,平肝阳。

方药:羚羊角7g,犀角5g(以上二味另煎),丹皮13g,白芍16g,生地16g,元参16g,生石膏20g(先煎),水煎服,2剂。

方解:犀角、生地、丹皮、白芍,凉血散血;元参,滋水涵木,清上焦浮游之火;石膏,清气分之热;羚羊角,凉肝息风。诸药合用,共奏滋阴凉肝之效。

复诊:1976年1月5日。服上方2剂,身热少降,全身有汗,头痛减轻,大便秘结,10天未行。燥结热蒸,亦为头痛发热原因之一。除继续煎服羚羊角、犀角外,复投滋阴软坚润燥之品。

丹皮13g,白芍16g,生地16g,元参30g,瓜蒌16g,知母16g,钩藤16g,芒硝16g(冲,分2次服),甘草6g,水煎服,2剂。

三诊:1月6日。服上方两剂,身热降至37℃,头痛顿除,大便通畅,连行两次。苦于昼夜无寐,力求能入梦乡,即投酸枣仁汤去川芎加夜交藤,2剂。

观察3天,痊愈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