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热证论方药举要
湿热证是指感受湿热毒邪引起而具有相应特征的一类病证。
历来对这类病证,有以外感因素为主的称为“湿温”,内热生湿的称为“湿热”的分别,即湿温——暑与湿合而成温,湿热——热郁而生湿,是由于内热郁遏,不能宣化,水道停滞而生湿之谓。
近时也有仍将“湿温”、“湿热”加以区别,或把“湿温”归作“湿热”中的一些认识方法。
其实就温病而论,广义的“热”包括温、暑、火三者,概念较为广泛,狭义的“热”与“温”则只是程度轻重差别而已,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所以后来常温热并称。一般而论,疾病的发生,既有外因的作用(这是病变发生的条件),更有内因的作用(这是病变发生的根据),简单地以外感或内伤分证,是片面的、机械的。薛生白曾说:“太阴内伤,湿饮停聚,客邪再至,内外相引,故病湿热。”这一段关于湿热发病的论说,就包含有朴素的辩证法思想。王孟英在《温热经纬》一书中,就把“湿温”都改为“湿热”,今从之,统一名为“湿热证”。
湿热证如前所述,是指具有湿、热特性的毒邪所致的一类病证,它属于温病的两大类(温热、湿热)之一。
由于温和暑也常兼夹湿邪,如暑兼湿叫“暑湿”,温兼湿叫“温热夹湿”,疟、痢、疸等疾患,又多系湿热为病,所以湿热证在临床上极为多见,属于常见病、多发病。
更值得注意的是:湿邪的性质黏腻浊滞,与热相搏,难化难解。因此,凡湿热为病,多具有来势缓慢,缠绵反复,病程较长的特点,所以治温必须先知治湿。
鉴于以上所述,特就本证加以简要论述。
一、湿热证病因和发病季节
1.病因
(1)外因:湿热证的外因,主要是具有湿、热两种特性的毒邪。或受暑夹湿;或纯感湿邪,伏郁化热(包括“温热夹湿”在内)。王孟英在论及湿热的病因时曾说:“既受湿,又感暑也。即湿温也有湿邪久伏而化热者。”说明湿热合邪,是本病证的主要外因。
这种湿热相合的毒邪,最容易在地域低下,土气潮湿,天气燠热,雨湿较盛,湿热交蒸、蕴酿的条件下滋生蔓延。因此,它的性质是阴中夹阳。黏腻浊滞,多由口入,侵犯脾胃而蕴酿熏蒸难化。由于湿热所具有的这种特性,当其作用于人体后,就有湿易伤阳,热易伤阴,外淫于经,内阻气机的表现,外而头身重痛,肤热足冷,面目黄浊,内而纳呆脘闷,呕恶,或尿黄便溏,舌苔多浊腻,脉象多缓滞、濡弱等特征。在临床上,只要抓住这些特征,就便于审因论治。
(2)内因:湿热证的内因,是体素脾虚,水湿停聚,或过食肥甘、生冷不洁之物,损伤脾胃,以致三焦功能失常。薛生白所说的“太阴内伤,湿饮停聚,客邪再至,内外相引,故病湿热”就是说明脾虚湿聚,为其内因。
总之,湿热毒邪,是湿热证发病的主要条件;而脾虚湿聚,影响三焦正常功能,则是发病的内在根据。外邪通过内虚而起作用。所以内外合邪,就构成了本证发生的全部条件。
2.发病季节 湿热证包括的病类较多,其中少部分四季都可发病,如黄疸(急性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痹证(湿热型的风湿性关节炎)等病,绝大部分好发于夏秋之交,雨湿较盛的季节,如湿温(肠伤寒)、痢疾(湿热型细菌性痢疾)、疟疾等病,就多流行于这个时候。这显然同气候、地理环境等有利于毒邪的滋生、传播有着密切关系。
二、湿热证病位和病机
1.病位 湿热证,毒邪多从口入,首先伏藏于膜原。当邪蕴时久,毒势嚣张,则阳为阴湿所遏制而内淫阳明、太阴。所以,其病位是以脾胃为中心。
2.病机 湿热证的病理机制,从“四分”而论,虽和温热证一样,但由于湿热最容易影响三焦的正常功能,所以,它以三焦传变的规律较之温热证就更为显著。脾胃为水液生化的源泉,三焦为气体、水液运行系统,邪犯脾胃,水湿内郁而湿热熏蒸,都可以影响三焦系统对气体的升降出入及水液营运排泄的正常功能。它的发展,势必随病邪的轻重、三焦功能失调的程度而反映出三焦病变规律。由于湿热证始终以脾胃为中心,所以病邪的燥化、湿化,病机的出上转下(三个阶段),又决定于中焦脾胃的强弱。这是有别于温热证的一个特点。
(1)发出上焦:湿热证邪伏时久,虽要内淫阳明、太阴,但这时中焦气机尚足以升腾津液,鼓动阳气化湿逐邪,阻止病邪入里而复经膜原转出上焦,发于阳明、太阴之表。
什么是阳明、太阴之表呢?薛生白说:“太阴之表四肢也,阳明也,阳明之表肌肉(注:肌肉为脾所主,胃为水谷之海,是肌肉化生之源,《灵枢·本脏》从肌肉的突起即肉的坚大、软小,验胃的厚薄,说明肌肉亦为胃的外候。薛氏指肌肉为胃之表,可能发于此义)也,胸中也。所以胸闷为湿热必有之症,四肢倦怠,肌肉烦痛,亦必并见。”这是“对阳明、太阴之表”的概念及“邪出二经之表”的病机、临床表现的扼要说明。
如浊邪壅滞较重,也会留滞少阳,出现耳聋、呕逆等症。这是出二经之表的“变局”。
在邪出上焦之际,多为卫、气同病,所以虽见恶寒发热、头身重痛的卫分证,同时兼有气机阻滞、脘满胸闷气分证的特征。
(2)中焦从化:湿热证邪在上焦不解,便随脾胃机能的特性和状态而各从化。因为胃为阳土,主燥,脾为阴土,主湿,阳旺则热与阳并而邪从燥化,于是湿热郁阻气机,蕴酿交蒸于气、营之间而呈热重于湿的病机,其临床特征有:午后热重,口浊,汗秽,烦渴,热闷,便秘尿赤,舌红,苔黄腻等。脾虚则湿与阴合而邪从湿化,于是气机阻滞,湿郁不化而呈湿重于热的病机,其临床特征有:身热不扬,汗出多黏,头如蒙,体倦怠,胸脘痞闷,口淡气浊,渴不多饮,便溏尿浊,面黄滞,苔白腻等。这样,郁久必都化火而湿热熏蒸,胃肠升降失司,以致中焦功能障碍,使病变达于高峰。这是中焦病机的一般规律。
至于它的特殊变化,就是由于燥化太过而火动风生,以致高热抽搐;热浊熏蒸过甚,上蒙厥阴心包而神识昏蒙;或因痰热化燥而进犯厥阴风木,于是发为痉、厥等营、血分证。薛生白说“病在二经之里者,每兼厥阴风木”就是这个道理。
(3)转入下焦:湿热蕴蓄中焦,久郁化火,蒙犯厥阴,正气损伤,病入下焦,即末期阶段。下焦病变的发展趋势有两种:一种是由高峰而湿浊净,热邪解,病渐消退,趋于恢复;另一种是高峰持续,湿热下阻,动血迫血,以致引起阴损阳伤,气衰神惫,或肝肾失养,虚风内动等变化。
此外,也有由于中焦湿郁不化,流连过久,邪从寒化,使人的阳气受伤,进而转入下焦,那就属于“寒湿”,已非温病范围,应从杂病“寒湿”辨治。
总之,湿热毒邪,多是由口传入,“直走中道”,以脾胃为中心。所以,其病机变化,往往是由中焦发出上焦,进而入中、达下。且由于湿邪的特性是浊滞熏蒸,颇难化解。因此,它比温热病证的传变交错、出入反复复杂,往往是上中同病、中下并见,甚至三焦弥漫,故“三焦”、“四分”界限不能截然分开。这是有别于温热证的又一个特征。
三、湿热证主要脉症分析
湿热证在早期病变中最常见的主要脉症有:开始多恶寒,后则身热不扬而足冷,汗出多黏而味浊,尤以前额阵阵出汗为多见,头身重痛,肢体倦怠,胸脘满闷,胁部闷痛,口渴不饮,口淡或口黏气浊,不食不饥,面黄浊滞,神识呆滞,苔腻,脉濡缓,或呕逆口苦,或便溏不爽等等。其中尤以身热足冷,头身重痛,面黄浊滞,纳呆脘闷,苔腻,脉缓为特征。现将其机理,分析如下:
恶寒及身热不扬——邪郁于表,卫气不宣,阳热为湿所遏。
足冷——湿热郁阻中焦、上焦,阳气不达。为湿热内郁的特征之一。
汗黏味浊,前额阵汗——湿热交蒸,酝酿汗出,所以汗液黏腻,气味浊秽。前额是阳明经所过之处,湿热郁蒸于阳明,所以前额阵阵汗出。这种黏浊汗液,为湿热证所特有。
头身重痛——湿热郁于卫表,阻遏清阳则头重痛。湿性重着,犯于肌表,留滞经络则身重痛。重,是湿郁体表的一个特征。
肢体倦怠——脾主四肢,湿热内郁,脾气受困,因而有倦怠的感觉。
胸痞脘闷——胸脘是气机上下升降之界,也是“足阳明胃”所居之地,为湿热毒邪潜藏之所,出入之处。毒邪肆虐,气机不畅,因而产生痞满。
胁部闷痛——胁为肝胆的分野,其闷痛多在右侧。本证胁闷痛,主要是湿热熏蒸,影响疏泄功能,致气机郁滞,脉络失和而不通则痛。
口渴不饮——湿热内阻,津液不行,津不升则口渴,湿内阻则不欲饮。
口淡,口黏气浊——脾开窍于口,脾和则能别五味。脾虚湿盛,邪气中阻则口淡;湿热熏蒸,浊气上溢则口黏,气味浊秽。
不食不饥——湿热阻于中焦,胃脾纳运功能呆滞。
面黄浊滞——阳明之脉荣于面。湿热淫于太阴、阳明,酝酿熏蒸,浊气上泛。如湿重则面色淡黄浊滞;热重则颧部呈土黄色;若是白睛和周身皮肤发黄,则为湿热浊气逆犯肝胆,经气受阻,失于通降,迫使“精汁”(即胆汁)逆流入血而外溢肌表。
神识呆滞——湿热阻滞气机,酝酿交蒸,浊气循经上蒙清阳。如湿热化燥,浊炼成痰,滞络阻窍,可出现昏蒙、谵妄或动风。
苔腻——湿热之邪熏蒸夹胃浊上泛。苔腻是湿热内郁脾胃的一个特征。
脉濡缓——湿热所见之脉。薛生白虽认为脉无定体,洪、缓、伏、细,各随症见,不拘一格,但是在毒邪内郁,尚未化热而气机被困之际,脉象确多表现为濡缓。因为濡缓是湿邪郁阻,气饥不畅,脉象不利之象。
呕逆、口苦——湿热中阻,邪夹胃气上逆,或湿热逆犯肝胆,郁阻气机,使肝胆之气横溢夹胃浊上泛。
便溏——湿浊内盛,脾失健运,或湿热熏灼肠中,以致肠道气机失常。
产生上述脉症的病理机制虽各有不同,但由于都是湿热毒邪侵犯和损害的表现,故其总的病机,又不外湿热侵犯上、中二焦,郁遏卫、气所致。
四、湿热证治疗法则及辨治要点
1.治疗湿热证的基本法则 湿热证,是湿热合邪,热寓湿中,湿热相恋。倘独清热则湿不化,倘独祛湿则热愈炽。因此,化湿清热,二者兼顾,就成为湿热证治疗中的惟一法则。在具体运用上:
(1)化湿方面:有芳香化浊、开气化湿、淡渗利湿之分。临床上可根据证情灵活掌握。
凡湿郁上焦的,应以芳香化浊为主,药如藿香、佩兰、苏梗、苏叶等味,可以选用。
凡湿阻中焦的,应以开气化湿为主,药如杏仁、蔻仁、陈皮、厚朴、枳实、腹皮、槟榔、莱菔子等味,可以选用。
凡湿盛下焦的,应以淡渗利湿为主,药如苡仁、通草、茵陈、滑石、茯苓、泽泻、车前子、白茅根、灯心等味,可以选用。
(2)清热方面:同样,应根据病变的部位而依法进行选药。
病在上焦,应用辛凉,药如荆芥、桑叶、薄荷等味。
病在中焦,又可分为:苦寒清热,药如黄芩、黄连、黄柏、栀子等味;下夺泄热,药如大黄、朴硝、厚朴、枳实、槟榔等味;解毒清热,药如银花、连翘、绿豆、碧玉散、败酱草等味;清化痰热,药如川贝母、瓜蒌、海浮石、蛤粉、胆南星、竹沥汁等味;甘寒清热,湿未净,可用银花、荷叶、白茅根、芦根等味,湿已净,可用沙参、玉竹、麦冬、石斛等味。
病在下焦,则以清热消瘀为主,药如赤芍、丹皮、紫草、茜草、丹参、当归、川芎、红花、桃仁等味,可以选用。
(3)化湿和清热的应用:凡湿从热化而热重于湿的,就应以清热为主,化湿为辅;反之,就应以化湿为主,清热为辅。
2.湿热证辨治要点 在湿热证的辨证论治中,应掌握的要点有三:一是察体质阴阳,别湿热轻重;二是通阳的关键;三是治疗禁忌。
(1)察体质阴阳,别湿热轻重:察明体质阴阳,辨清湿和热孰轻孰重,是治疗湿热证的首要之点。明确了这个问题,则治疗的化湿、清热,调理的顾阴、顾阳,该多该少宜与不宜,自然就有了分寸。对此,仅就《温热论》中的有关论说,略谈其要。
平时就是阴盛肥胖的人,一般多阳虚湿盛。这种人感受湿热毒邪,往往湿热留恋,郁于太阴而成为湿重热轻证。由于所感的是湿热,郁久终必化火。因此,对其治疗,应于化湿之中,佐以清热药。不过,这里应掌握的要点是不宜过量,用到湿热已十去六七,就须照顾其阳气,而不能再用清凉药。不然,则湿热虽去,阳气随之也衰,就会导致不良的后果。
平时就是阳旺形瘦体质的人,一般多阴虚火盛。这种人感受湿热毒邪,易使湿从火化,而成为热重湿轻证。所以对其治疗,应以清热为主,佐以化湿。但这里应掌握的要点是,用到湿热已十去六七,甚至热退身凉,也不能骤进温补,以免余热未净而“炉灰复燃”。若必须用补,也要仔细审察,然后少量给一点补剂。
以上必须明确的是,阴盛则阳虚,邪从湿化,阳气即易亏伤,用药虽兼以清热,但切忌太过,而应以照顾阳气为要。阴虚多内热,邪从热化,就更伤津液,用药切忌温燥,虽后期调理,也当以照顾津液为主。如因用寒凉过度,而表现有伤阳的情况时,可少量给一点温补剂,或在育阴方中,略佐温运透湿的药,较为适当。但湿热证的善后调理,我认为其原则是:湿去才可益阴,热清才能温补。这是需要细辨详审而掌握运用的。
(2)通阳的关键:通阳是针对湿热病阳为湿遏病机的一种治法。因为本类病证,热遏湿中,湿蔽热外,在此湿热交混、郁而不化、气机阻滞的情况下,不通阳热难外达,通阳则其药性温,以温治温,实为抱薪救火。因此,既要通阳,又恐助火,恰是一个矛盾问题,故叶天士有“通阳最难”的感叹!
其实,通阳的目的是“通”,而不是“补”。叶天士曾明确指出“不在温”,进而又说明通阳的关键是“在利小便”。因为小便是湿热浊邪外出的主要道路,但由于湿热病证的症结是热为湿遏,郁阻三焦气机,而不是湿热内蕴膀胱,故所谓“利小便”,并非单指淡渗利湿,而应根据病机特点,运用宣化分消、辛开气机以利小便的方法,即在祛湿清热中,配以开气通阳的药,如用杏仁、佩兰以辛香开上,用白蔻仁、厚朴以苦辛畅中,用腹皮、通草以辛淡通下。这样既不伤阴助火,又可通阳开气,自达气开湿化、湿热分消的目的。
(3)治疗禁忌:湿热病证,由于湿热毒邪之湿,其性属阴,所以它虽有热的成分,也具有湿的特性,二者相恋,难化难解。因此,在治疗上,它既不像伤寒病的汗出热退,也不像温热病之清泄身凉,而往往是汗出复热,泄而不解,缠绵反复,病难速愈。正因这样,临床上古人把汗、下、润三法,列为禁忌。
1)忌汗:发汗一法,本是外感病初期的首要治法,但发汗药多辛温升散。温散是治寒邪束表必用的方法,而温病是热邪,热本劫阴,最忌温散。至于湿热中之湿,虽然属阴,但其性质不同于寒邪的纯阴,它不仅性质黏滞,并具热的特性。所以初期虽有恶寒、发热、头痛、体痛等症状,也不得误为寒邪伤表而纯用麻、桂等温散发汗。上证是阳为湿遏的表现,其病本在脾,病标在肺,只能从辛开芳化、宣气透邪论治,方可达微汗而解的目的。如果误用温燥强发其汗,那就正如朱肱、吴瑭所告诫的,会因汗出过多而损伤心液,同时也会使湿热毒邪被辛温药蒸腾上升,内蒙心窍而神昏,上蔽清阳而耳聋、目闭。即使未必都到这种程度,也会招致汗出复热,加重病情。因此,对湿热病证来说,必须禁忌纯用温散。
2)忌下:在湿热证的初、中期过程中,由于湿热留滞胃肠,气机升降功能受阻,多有胸脘痞闷,便溏不爽,或便秘等症状。如果误以为阳明燥实,或热结旁流而用承气汤之类攻下,那就会因误下伤阴,脾阳被抑,阴阳双亏,致使脾气难以升腾化湿,而湿反乘虚下陷,形成泄泻不止的变证。所以吴鞠通有湿热证“忌下”之禁。
当然,湿热证并不是绝对禁下,而是运用的目的、方法不同于治疗伤寒和温热。伤寒病的便结,是燥结阳明;温热病的便结,是热郁肠腑,宜于法用峻猛,目的是荡涤燥屎和热结。而湿热证的便结或便溏不爽,是湿热搏结于里,留滞阳明,它是一些胶滞黏腻浊秽之物,对此,虽然也应泻下,却须用清热化浊、宣气导滞的轻缓方法,目的是泻其浊滞。选方轻则如宣清导浊汤(猪苓15g,茯苓15g,寒水石18g,晚蚕砂12g,皂角子9g),重则如加减枳实导滞汤(赤苓9g,猪苓9g,枳实6g,黄芩9g,黄连6g,六曲9g,木香3g,秦皮9g,地榆9g)。这与独用承气汤等峻猛之方,是截然不同的。
正由于湿热证是泻其浊滞,所以在用“泻”的程度上与伤寒等也不同。伤寒是下其燥结以“存阴”,以下后燥屎去、大便溏为邪去的指征,邪去就不能再用下法;湿热证是导其浊滞,它以便溏不爽为湿浊滞留的可下指征,而以由溏转干,为浊热净,不得再下的依据。
以上是就病的早、中期,湿热留滞肠腑,便溏不爽或便秘而说。如果病至后期,便溏黑夹血,那就得审病机,据证立法,不得妄用攻下。了解了这一点,则忌下和应下就清楚了。临床上对伤寒、温热、湿热三者的泻下,应很好掌握,不能等闲视之。
3)忌润:润燥养阴,是温病治疗中的一个要法。湿热证既属于温病,如何会忌用滋润呢?这是由于湿热之邪性质不同的缘故。湿热毒邪中之湿,本是阴浊黏滞,湿热交混,如油入面,难以化解。而滋润一法,其药大都是柔腻之质,最易碍湿。所以忌用润法。如误以某些症状(午后身热、五心烦热等)为阴虚而用之,则湿邪再遇滋腻,就如胶中投鳔,更会造成邪气锢结不解的后果,这是必须注意的。所以在湿热证的病变中,即使兼见阴虚津伤之证而必须顾阴时,也应于清化湿热之中,加用益阴之品,以做到“滋阴不碍湿,祛湿不伤阴”,方为合宜。至于湿已化燥,邪入营血,阴液大伤,那就随证而用清营解毒、凉血益阴,又是在所必须,不能为“忌用”所限。
总而言之,湿热证的治疗“三忌”是一般原则,但非绝对禁忌,如遇特殊情况,的确需用时,可根据湿热证所见特点及汗、下、润的法则,灵活掌握应用。
五、方剂举要
如前所述,湿热证,既可见于外感病,也可见于内伤杂病。内伤不说,就外感论,它是温病中之一大类病证,且多种急性热病有时也可见兼湿之证,因而治疗的方药历来极为丰富,现就其常用、效显的举要如下。
1.普治湿热方
(1)加减藿香正气散的应用:《局方》藿香正气散,本是治寒湿郁阻表里的通用方。若用它治疗湿热犯表的证,我常减去温燥表散的姜、术、苏、芷、桔梗,及甘补壅滞的甘草、大枣,而加入佩兰、青蒿、荷叶边、银花、豆豉、竹叶等芳化清透药物,使它具有芳香清透、开气化浊、除闷和胃等作用,就一变其治寒湿而成为治湿热初期证的好方子。其药味组成如下:藿香、佩兰、荷叶边、银花、豆豉各9g,青蒿、厚朴、茯苓皮、竹叶各6g,大腹皮、半夏各4g。
加水轻煎,勿泄气,每剂分2次服,每4~6小时服一次,以微汗出,寒热解为效。
加减法:暑月无汗,加香薷以解表祛暑而化湿;有汗口渴,去半夏,加芦根、六一散以清热利湿而甘守津还;身重痛较著,加秦艽、薏苡仁以祛经络的湿热而除痹痛;湿重,加杏仁、薏苡仁、茵陈以化气除湿;热重,加栀子、黄芩以清热;痞闷较重,加枳壳、白蔻仁以开气除闷;呕逆较重,加竹茹、倍半夏以和胃降逆而止呕;腹泻,加扁豆、薏苡仁以健脾渗湿;有积滞,可加炒三仙以消食积;小便短赤,加竹叶、通草、六一散以清热利尿。
(2)三仁汤的应用:《温病条辨》之三仁汤,是治湿热郁阻气分的名方,有辛开气机、渗湿清热的作用,功能畅中、开上、渗下。因为湿热病证的病变特点,虽“三焦”、“四分”各有所主,但它常易三焦弥漫,四分界限不清。更由于病变部位始终以中焦脾胃为中心,上下两焦多由此蔓延所及,故治之除有针对性地伏其一焦所主外,必兼治其他两焦。又湿性重浊,往往就下,湿热裹结,气阻邪郁,故欲使湿化,必先开气,欲要逐邪,必有出路。因此,也必须在分消湿热的同时,予以“启上闸,开支河”,使邪有路可出。这不仅是三仁汤的组方特点,实也是治湿热病证湿未化火之前应该注意的问题。其药味组成如下:杏仁9g,薏苡仁18g,蔻仁6g,厚朴6g,半夏9g,滑石12g,竹叶9g,通草6g。用水四杯,煎至两杯,去渣,分两次温服。日三服,夜一服。
本方组成,用杏仁辛宣肺气以开上,白蔻仁芳香醒脾以畅中,薏苡仁甘淡利湿以渗下,三者作为主药。佐以朴、夏之苦温,既加强开气之力,又能除闷燥湿,更用竹叶、通草、滑石之甘寒,佐薏苡仁清利湿热,合为化气利湿清热之剂,治湿重热轻证,是一个有卓效的方子。我在五十余年医疗中,每用此方,随证化裁,不仅治疗许多湿热或温热夹湿等中焦湿热内郁、气机阻滞证极为有效,而且用于其他相似的证,如黄疸、淋证、水肿等湿热郁滞而湿偏重的证,同样获得显效。
(3)黄芩滑石汤的应用:黄芩滑石汤,是吴鞠通《温病条辨》用治湿热或暑温兼湿,症见发热身痛,汗出热解,继而复热,渴不多饮或竟不渴,小便短赤,舌苔淡黄而滑等湿热并重证之主方。其组成如下:黄芩9g,滑石9g,茯苓皮9g,大腹皮6g,白蔻仁3g,通草3g,猪苓9g。用水四杯,煎至二分之一,去渣,分两次温服。日三服,夜一服。
这个方用黄芩、滑石清热,蔻仁、腹皮行气,苓皮祛皮肤间的湿气,通草、猪苓利中焦的湿邪,合而成为清热祛湿之剂。不过,总观全方各药效用,似觉其祛湿尚可,清热不足。所以我尝加入连翘、花粉等,以加强清热作用。
本方用治淋证之湿热并重者,可以木通易通草,再加入山栀、黄柏、车前子、泽泻,亦有很好的效果。
2.清热利湿消黄方
(1)加味蒿芩清胆汤的应用:蒿芩清胆汤,是俞根初先生治湿热郁遏少阳,症见寒热往来,耳聋脘闷,胁肋不舒,口苦干呕,小便短黄,或面目淡黄,舌苔淡黄微腻,脉象弦滑等的经验方。
胆和三焦的经脉是少阳经。少阳内寄相火,其气化一寄于胆,藏“精汁”而化水谷,一寄于三焦,行腠理而调水道。邪犯少阳,气机受阻而湿热内郁,因此,解郁开气,清利湿热,为和解少阳、三焦必需之法。为了加强清热利胆消黄之力,我常加山栀、茵陈。其方之组成如下:黄芩9g,竹茹9g,法半夏5g,赤茯苓9g,枳壳5g,陈皮5g,山栀9g,茵陈15g,碧玉散9g(包煎),青蒿15g(原方为青蒿脑6g)。用水三杯,煎至二分之一,去渣(入青蒿脑搅匀),分两次服。日三服,夜一服。
方以青蒿(或青蒿脑)清香辟秽,宣透少阳之络而领邪外出;黄芩、山栀清热;橘、半、枳、竹解郁开气,和胃降逆,而兼化痰湿;茵陈、赤苓合碧玉散利胆消黄,清导湿热下行而从小便出。合而成为和少阳、清湿热的方子。对于湿热证邪郁少阳证有效,即使用于黄疸初期,湿热内郁胆腑证也有效。热重时还可加板蓝根12g。
(2)加味茵陈四苓汤的应用:茵陈四苓汤,是《金匮要略》茵陈五苓汤去桂枝,为治湿热发黄而湿偏重的方子。为了增强解郁利湿的作用,加入郁金、车前等味。其组成如下:茵陈30g,茯苓9g,猪苓9g,泽泻9g,白术9g,薏苡仁15g,郁金6g,车前子9g(包)。用水四杯,煎至两杯,去渣,分两次温服。日三服,夜一服。
发黄之属于湿热,主因脾失健运,又感湿热毒邪,相搏于内,郁滞中焦,影响肝胆疏泄,胆汁逆流入血,溢表而外现,于是便溏尿黄,面目黄染。茵陈善清肝胆湿热,为利胆退黄的必用药,因此,方中用为主药。证属湿重,配“四苓”淡渗以健运利湿,佐以薏苡仁、车前子,更强化清利湿热的作用。使以郁金,入肝胆解郁开气,配合各药以达分消化湿、祛邪退黄的目的。这是我对于黄疸之属湿重热轻、肝胆气机受阻证,运用最多而获效较显的方子。
(3)加味茵陈蒿汤的应用:加味茵陈蒿汤,由《伤寒论》茵陈蒿汤加味而成,是治湿热黄疸——阳黄的方剂,宜于瘀热在里,热湿互结之湿热郁蒸证。其治证主要表现有发热口渴,心烦,恶心欲呕,小便短赤混浊,大便秘结,身目色黄如橘,胁部闷痛,体倦,苔厚腻微黄,脉弦滑等。该方之组成如下:茵陈30g,山栀9g,大黄9g(后下),板蓝根5g,郁金9g,车前子12g(包)。用水四杯,煎至两杯,放入大黄再煮两沸,去渣,分两次温服。日三服,夜一服。
湿热郁阻中焦,热重湿轻,酝酿熏蒸,逆犯肝胆而发黄,治必清热为主,兼化湿浊。方中主用茵陈以清湿热而退黄;栀子、板蓝根以清泻肝胆郁热;黄浊湿热郁阻肝胆气机,所以用郁金疏达,使气开郁解,湿热两分;并用车前子助茵陈利湿热从小便出,大黄推陈致新,导湿热从大便解,而达祛邪外出、热清黄消的目的。本方是一个具有卓效的良方,临床上用于急性传染性(甲型)肝炎之热重于湿证,屡用屡验。
如有恶寒、头痛,可加柴胡、黄芩;如胁痛显著,可加白芍、丹参;如腹胀便溏,可加枳壳、茯苓、白术。
3.清热化湿导滞方
(1)葛根芩连汤加味方的应用:《伤寒论》葛根芩连汤,本是治桂枝证误下,邪陷阳明,协热下利证的方子,但用于湿热痢疾初起,身热,下痢频急之证,也是一个很好的方子。本方就是从它加味而来。其组成如下:葛根9g,黄芩9g,黄连6g,赤芍9g,木香3g,甘草3g。用水二杯,煎成一杯,去渣,分两次温服。日三服,夜一服。
痢是湿热秽浊毒邪直犯阳明大肠的传染病。其发病机理为湿热郁结,正邪相搏,壅积于内,气血凝滞。也正如吴鞠通说的那样,是“气不得运,血不得行”。因此,其见症以腹痛便频,里急后重,大便脓血而艰涩难下为特征。但急性骤发,邪毒外淫于经,内侵于腑,往往在未见脓血便之前,即身热下利。是病在阳明经腑,证与伤寒邪陷阳明,协热下利的葛根芩连汤证基本相同。故用葛根之轻清外发以解肌热,并配芩、连以泄内郁肠腑之湿热,辅以木香行气,甘、芍缓急和中,以达表里双解、退热止痢的目的。
如有呕逆,可加竹茹、陈仓米;里急坠痛,可加槟榔;脓血重,可加白头翁、秦皮;有积滞,可加神曲、山楂。
(2)加减芩芍汤的应用:加减芩芍汤,是从《伤寒论》黄芩汤衍化而来,本是治太阳、少阳合病,热迫于里之下利。后人在此基础上加减用治湿热痢疾,遂成为治痢的祖方。这里所谓的“加减芩芍汤”,是朱震亨《活法机要》把“黄芩汤”中之大枣去掉,改名为“黄芩芍药汤”以治痢疾腹痛后重,吴鞠通又予以化裁而改名为此。其组成如下:白芍9g,黄芩6g,黄连4.5g,厚朴6g,广皮6g,木香3g(煨)。用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温服。忌油腻生冷。
加减法:里急后重甚者,加槟榔;舌红苔腻,便频急而脓血杂下者,去广皮,加马齿苋、通草、槟榔、归尾;脓多而窘迫艰涩者,加槟榔、大黄;血多者,加地榆、秦皮;苔厚脉实而积滞重者,加山楂、神曲、枳壳;湿重目黄口渴,苔白腻者,加茵陈、滑石。
痢疾的临床见症,主要是因湿热壅滞,气郁血凝所致,治宜清化湿热,祛逐毒邪。凡属气滞者调之,气调而后重自除;血凝者和之,血和而便脓可愈。故吴氏在芩芍汤中加黄连,是为增强黄芩清热燥湿的力量。病属湿热,故去甘草以免壅滞碍邪,以芍药养血,用厚朴、木香以调气。若再依以上加减法,随宜增损,对一般湿热内郁的痢疾,即可应手而效。
(3)加味白头翁汤的应用:白头翁汤,是《伤寒论·厥阴篇》用治“热利下重”的方子,现在用它治“热痢”、“湿热痢”、“疫毒痢”,确具卓效,已为临床验证所肯定。即使用于其他病之火邪下迫,湿热下注之泄泻也有效。我尝用此化裁治疗重证痢疾,屡验不爽。其组成如下:白头翁18g,黄连6g,黄柏9g,秦皮12g,黄芩9g,赤芍9g,槟榔9g,木香4g。用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三次热温服。有滞者,再加生山楂9g,焦三楂9g。
白头翁为治痢的要药,它凉血解毒,能入血而清血分之湿热,故以为主;三黄、秦皮苦寒化湿清热,解毒坚阴,以加强清肠止痢之效;赤芍凉血散血,槟榔、木香行气导滞,加楂肉消积,尤助赤芍和血。用以治痢效自昭然。我尝用白头翁汤合葛根芩连汤(即白头翁汤加葛根、甘草)治小儿“疫毒痢”,其效甚捷。
湿热证所见病种甚多,治疗方药实在不少,以上仅举其要者而言,也是我治这几个病证所常用者。
综前所述,湿热证的病邪是湿热相合,阴中夹阳,黏腻浊滞,易阻气机。它的病变规律,虽也有卫、气、营、血的层次变化,其实以三焦传变为主。不过,由于病邪所犯的部位及其交混难化、难解的状态,又不同于其他温病,而往往是卫、气、营、血及三焦的界限不很清楚,三焦传变的出上转下,也始终是以脾胃为中心,因此,常缠绵反复,流连气分为时较长,病情较为复杂。但是不论其病情有多复杂,只要认清了这一规律,就可以根据湿易伤阳、热易伤阴的特点,当其病在气时,紧紧抓住证候特征,运用上述理论,审因测机,辨明湿和热的主次,以权衡运用分消清化的法则,治疗的宜忌,务使该轻该重,宜与不宜,用各有当,把邪聚歼于气分之内,不使其再犯下焦,深入营血。这样自可达到减缓病情、缩短病程的目的。至于方药的选用,宜守机随证,灵活掌握,勿拘一格,以切中病情为主,方是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