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竟出奇的顺利。城门的守将根本没盘问许宣任何问题,甚至连阻拦都没有。
只其中一个在许宣近前时瞥了他一眼,而后便回眼继续和别的守将讨论晚上去哪里快活。
许宣就这么进了城。
冰冷的刺痛感又消失了。
他回头看,只能从城门看到一片即将入夜的天空。
那冰冷刺痛我的究竟是什么?我为什么能感受到?
莫非这是个武者世界?那是杀气?有杀手在追杀我?我能感受到杀机?莫非这这具身体是个高手?
低头看了看苍白的手,再感受一下虚到不行的身体。
怎么可能是高手?
可那是什么呢?
许宣没有答案。
马上入夜了,他先前在商队那里已经就水吃过几块模样和味道都难以恭维的黑面糊糊,眼下倒是不饿。
他需要找个过夜的地方。
为了躲避想象中的追杀者,许宣不敢就在城门附近找客栈。于是选择绕一段,顺便看看古代城市的风土人情。
说是城,其实放在后世只能算是一个有城墙的大一点的镇。
许宣以前是一个热爱登山的登山客,国内的名山大川大都去过,顺便着国内的各个古镇也有涉足。
如今走在原生的古代城镇上,许宣便能深刻的了解到。古代城镇的真实模样,是后世永远无法完整复刻的。
不说别的,就说算是城市门面的城里主道——土石路,坑坑洼洼,干的地方尘土飞扬,湿的地方泥泞不堪,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形状可疑的附着物。
以一个后世人的眼光,这座城镇给他的第一印象绝对是脏、乱、差。
这还是好的,至少主道有不少门店,还常有打理。
而若走到偏道上,臭烘烘的可疑味道便传过来。道路当然是有打理的,甚至有些地方铺的是石头。可那上面就是有一些黑的,黄的,白的,红的可疑附着物。
许宣路过几家算的上气派的门楣,门口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些房屋门墙斑驳的穷苦人家。
街道的空气里弥漫着怪异的味道。
孩童们习以为常,一个个脏兮兮的,穿着布满破洞,四处打着补丁的旧衣服,光着脚丫跑来跑去的玩耍。他们也是怪异味道的一部分。
一路能看到的男女老幼大多瘦而黑。一双双或呆滞,或迷茫,或恐慌,或狡黠的眼睛。许宣无法用淳朴或者什么词语简单概括。
许宣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偏到了居民区里的贫民区,便又寻路回头。
这里的居民行为颇为怪异,大多数人看到许宣,眼神会下意识的闪避。也有回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莫名其妙的愤恨与妒忌。还有的只是盯着许宣,等到许宣避开,就像获得什么胜利似的,和旁边的人吹嘘着什么。
路上难免会碰到有人迎面而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人们让许宣,也有人明明路很宽,却直直的走过来,待许宣避开走过,便在后面难掩欣喜的窃窃私语。
渐渐的,许宣意识到这些人其实是怕他——也不能说是怕,至少,是对他这个身上穿了件没有一个补丁长衫的陌生人心怀敬畏。
这些人的表现让许宣担心在这里碰到什么没有来由的厄难,于是转回到先前路过的几家门户看着还算气派的那条街。
许宣只走了一片城区,天已经快黑了,他不知道城里会不会宵禁,也不好入夜还在城里乱逛。于是就选择这条街附近的一家客栈住下。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一瞧见有人进来,还在收拾桌椅的店小二就跑过来。
“住店,一夜,价格如何?”许宣兜里可就101文钱,也不装什么大款。
“您先请进,”小二把他招呼进来,才道,“下房30文,中房50文,上房90文。”其实还有一夜10文的大通铺。
许宣没什么选的,只道:“一间下房。有热水洗澡吗?”
“得嘞!”小二下意识回一句,却顿了许久,好似才反应过来听到的是什么,只楞楞的补充,“…客官,热水另算,7文。”到底还是维持住了脸上的微笑,“您还要什么吗?小店还有饭菜。”
“不必了。”许宣今天流了一身的汗,不洗澡的话明天估计人都要馊掉,而肚子有先前的黑面糊糊就水,倒是顶饿。
“下房?热水?”到店主这里登记,老板也诧异的看了眼许宣。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
待付了钱,连登记都不用,就让小二把许宣领了进去。
下房正如其名,在客栈一楼,旁边就是大通铺。空间狭小,一张床就占了一半的空间。隔音效果极差,旁边通铺的住客们吹牛的声音原封不动都能听见。空气中能清楚的闻到一股霉味。
小二把洗澡的木桶送来,为了不让水溅到床上,还要把床挪到角落里。他也是第一次碰到睡下房还要洗澡的客人。
许宣到处爬山,来来去去见的多了,脸皮不像一些小年轻一样薄,面不改色的在这种情况下看着小二一次次打水过来。
这会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唯一的照明物是小二往油灯里添的一次油,这是一种味道难闻的可燃脂,许宣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连灯罩都难以掩住其刺鼻的气味。
下房没有镜子,只能借着这灯光和水,许宣才终于能看到自己这具身体长了个什么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黯淡灯光和不平的水面掩盖大部分瑕疵,这张脸倒是生的不错,年轻,带着书卷气,要是脸上的黑眼圈和眼袋小一些,倒也可以算是一个白面书生。
只可惜,再看看瘦弱的样子,感受一下体内的空虚,许宣不由暗叹:可惜年纪轻轻,掏空了身体,不知道得多久才能补回来。
没有香皂,沐浴露,洗澡就全靠硬搓。许宣已经很累了,这一天下来,山里走了一路,马车颠簸了一路,城里又走了一路,实在没什么力气搓洗,只草草一洗,便窝在澡桶里不想动了。
等到水凉了,他人已经在水桶里打瞌睡钓了好久的鱼,终于撞了一下木桶撞醒,才起来把身子擦了,头发胡乱一扎,把里衣翻个面,就当换了新衣服,都不想叫小二倒水,人就躺床上睡了过去。
小二添油是很讲究的,下房的灯一般就是半晚,就算客人不灭灯,到丑时,也会油尽灯灭。这是一个合格小二的必备技能,油给多了不行,哪怕下房的油是很差的,可有的客人用不完,第二天会偷偷打包走,给少了也不行,客人起夜要是没油照明,那就是小二的过错。
下房的客人睡前没有灭灯,这并不是很常有的事,但发生了小二也不会说什么。到油耗尽,灯自然会灭。只是到时候就算客人起夜没有灯,店主也能理解那不是小二的问题。
子时。
正是夜最深,人睡最沉的时候。许宣睡的正沉,隔壁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都吵不醒。
而就是这个时候,一场诡异的事件正在悄然发生。
许宣狭小的房间里,没开门,也没开窗,却凭空起了一阵风。
油灯在灯罩里,本还有一个时辰的油。
可现在,灯灭了。
空气里凭添了几分寒气。
……
刺骨的冰冷将许宣刺激的醒过来。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这熟悉的冰冷感他已经感受了数次。但这次不同,这一次,冰冷的源头就贴在后背。
某种事物,某样东西,如同一块寒冰贴在许宣背上。
许宣能清晰的感受到它是如此紧密的贴在他身上。如果那是头,它的头顶在他的后脑上,如果那是肩,它的肩抵在他的后背上,如果那是胸,它的胸贴在他的脊椎上,如果那是脚,它的脚合在他的脚跟上。
它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
如果许宣能喊,他已经惊叫出声,如果许宣能动,他一定在颤栗。
但他做不到。
他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他只能清醒的,一动不动的,僵硬的感受着后背的冰冷一点点浸入身体。感受那冰冷的气息深入骨髓,直达灵魂。
许宣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和这具身体的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正在被一点一点的剔除。
寒冷缓慢而坚定的侵蚀着身体。
当彻骨的寒冷袭满全身时,许宣的手脚开始胡乱的动起来。但那根本不是他的意志。
冰冷的绝望中,许宣忽然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身上还有一个温暖的地方!
那温暖的地方在他的腹下,许宣分不清那是身体真的温暖还是精神上的错觉。但察觉到此的一瞬,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到那里。
仿佛溺水者拼命抓住一根稻草。
脑海里突兀的响起“叮”的一声声响,一道无法表述却能理解的信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宿主检测中。”
“身体:肉体凡胎,
精力:12/100。”
就这些信息,简短无比。
许宣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简短信息的意义。
在那声“叮”的声响后,他立刻就感受到身体力量的回归。
发现身体能动的下一刻,许宣就挺直身体,双手使劲,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它的力气竟没有许宣大!
这个情况甚至在许宣意料之外,他很快反应过来,使劲翻转身体,一只手向后抓去。
兴许是头发的东西传来黏腻的触感,如章鱼触须般竟爬上许宣手臂。
但许宣没有缩手,也不可能缩手!他借此使力,整个将自己和身后的东西分离开来。而后借势转身,和另一只手一起剪住这东西的脑袋。
这东西似乎没有丝毫与人搏斗的经验。竟然毫无反应的让许宣将他脑袋剪住。
许宣借此后倒托起身体使力,并用双脚剪住了它的上半身。
这样完整不滞涩的柔道绞头,许宣以前只在因他充值会员卡而刻意迎合的柔道教练身上使出来过。
房间虽然昏暗,可许宣已经看到了他所剪住东西的轮廓。
那是一个黑沉沉的,扭曲的人形物。
如果它是一个人,许宣相信,被他这样用力的绞。不死也会晕。
可这东西连晕的迹象都没有,而且虽然它的手被许宣脚剪住,可它头发却如触须爬满了许宣双手。
好在它的头发并不锋利,许宣只觉得勒得慌。
它还在蹬腿。许宣不确定是不是夜色太浓看花了眼,它在蹬腿时,双脚在床上出现了“穿模”。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它的身体没有折叠的操作,上下身还是用腰连起的。
局面就这么僵持下来。
这具身体的体力真的太差了,许宣已经隐隐有了乏力感。
“哈!”他喝了一声,试图继续发力。
但随着他喝出声,许宣立刻就感到他身体的着力点都丢失了,原本极力绞住的东西突然变成了空气。
突然的空绞让许宣一下失去着力点从床上掉下来。
这个时候,许宣才发现,脑海里一直浮着一串串信息。
“警告,精力剩余10%,宿主有猝死风险!”
“警告,精力剩余9%,宿主有猝死风险!”
…
“警告,精力剩余5%,宿主有猝死风险。”
身体撞到地面,剧烈的心跳声响起,似乎要冲破胸膛,与此同时,体内某种巨大的消耗感猛的袭来。
许宣乏力的身体哪受得住这样的冲击,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人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