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当然不会依依不舍,站得稍远一些,微笑招手,把这时刻知趣的留给了女儿,因为两家人有过婚约,不用再怎么避讳。
柳儿心里有些不舍,又有些高兴。两家人定了婚约以后,中间一年,杨书生并没有朝三暮四,移情别恋,自己没有看错人,等他回来,可要羞答答的成亲。
四处人多,又有几人同行,两人不好在此卿卿我我,只是互相叮嘱一番,手里的行礼递来递去,有点没完没了。
几人不得不催促,刘书行对柳儿笑道:“杨兄看似斯文,却是无比剽悍,我们一行没几个人能将他如何,姑娘其他不必担心。只需担心他一表人才,去了省城,繁华之地,心思飘渺。”
柳儿听了又微翘嘴巴,瞪了一眼杨炎灱。他一脸无奈状,说道:“别听这位刘兄胡说,他向来好开完笑。”
刘书行才反应过来,对柳儿行礼道:“哦,在下刘书行,在院中与杨兄交好。”
柳儿回礼道:“早有耳闻,还望刘公子沿路照顾我这书生,他虽习得武,写得字,却有些单纯。”
“哈哈,照顾那是自然,只是你说他单纯,我却有些不敢苟同。”
“那是他在你们面前故作深沉而已。”
“哈哈,我岂敢在嫂子面前卖弄,我且上车去等待。”刘书行说完知趣的上了车。
柳儿和杨炎灱又低语一会,才互相告别,加入了赶考队伍。
夏末天气依旧炎热,大家倒能坚持,比较难过的是遇到下雨,道路泥泞不好走,耽误些时日不必然的。
大家当然要把这些途中的意外时间算在内,所以都并不焦急,赶考就如旅行一般,反而比在书院内轻松不少。
考生们刚出门时还拖着一行大部队,几日过去,加上各自状况,就四散开来,三三两两各自为政。
杨炎灱一行四人两车始终跟在一起,有客栈就住店,没有客栈就躺在马车里过夜露宿,却还凉快惬意。
并不用过于担心匪犯,虽然如今世道不如过去太平,土匪却一般不会穷凶极恶的对一帮赶考的书生下手,要抢也没有,出了什么事引来朝廷围剿得不偿失。
又是一个露宿夜,杨炎灱斜躺在车上,望着星空,离开七台数日,有些想柳儿。
这个年纪的人,想对象甚过想父母,不知道她现在在家做什么,和母亲做活累不累,认不认真吃饭,自己其实希望她能多吃一些?
虽然自己不是那连中三甲之人,考过举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有做官的资格,有了这个身份,不管怎样,往后的日子都会比儿时好过不少。
转念又想到如今朝政听说有些混乱,北边又不太平,有钱的人握着银子逍遥快活,那受灾的百姓并不好过,甚至有些官员都并不好过。
自己身为百姓,不知道世道还要如何变化,不免有些担忧,书中多只记载乱世英雄如何建功立业,书院教学每每乐于此道,却很少记载关心百姓之乱世生活。不知道他们在历史长河中是如何艰难度过?
那家破人亡,易子而食的惨剧只是冷冷几字,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永远也不想有所体会。
正在天马行空思绪飘渺之中,听见段乾林对自己没头没尾的说话:“你看上去并不喜欢和刘书行交道。”
“嗯?说不上不喜欢,只是和他感觉天然有一份隔阂,大概是我从小清苦,他则出生于官宦家族,从小到大经历不一,观念些许偏差,不是我刻意为之,却是事实。”
“但我肯定你不是那仇富之人,不然你我也不会交好至今日。”
“刘书行岂能和你比,你我志趣相投,臭味相投,虽然有一些钱财使,和那纨绔子弟又有些不一样。他虽然和蒋宗余不一样,但我每次和他说话,都隐约觉得不是那么痛快,不知为何?”
“嗯,其实不光是你,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总觉得他有一些虚假和不实,为人总带一些目的。”
“便是如此,被你这么一说,像是切中要害。”
“我此次赶考,不过是走个过场,也好断了家里的念想。”段乾林轻松说。
“唉,我不如你,好几双眼睛盯着我。”
“你的期盼太多,期盼太多的人往往过得比较辛苦。”
“这大概就是每个人得命数。”杨炎灱又抬头望着天上满天的繁星说。“不知道人到底有没有命运,如果有是自己主动选择的还是被动选择的。”
“我没有你那么多问题,你说的我也不怎么懂。”
“说起来,我认识一位朋友,这个人很奇怪,他和我差不多大,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他给我讲了一些我没有听说过的事情,虽然我有很多听不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觉得他并没有说谎。他说我们的历史和他们的不一样,我空时想了很久,感觉他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
“那是哪里的人?”段乾林有些习惯杨炎灱脑子中的奇思妙想,只是机械地问道。
“我说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意思是说他不是我们这天地之间的人,相当于是那异域时空的人,便于理解,就如是那天庭或者地府之人。”
“比如说是那月亮上的人?”段乾林表情有些难以琢磨,指着天上那一轮明月问道。
杨炎灱并没有注意对方的表情,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生存的地方是哪里?我们能不能去?所以我又常想,在这天地之间,有山有水,有那么多国,又有那么多不同族人,在天地之外,又是些什么?那满天的繁斗,有的不动,有的在动,它们又是什么……”
“兄弟别想了,此时你应该更加关心你的考试。考完了,回去和柳儿成亲,再想不迟。”段乾林被杨炎灱这么一弄,睡意很快来了,说完话没有一会,就起了鼾声。
杨炎灱从小就没有这么快入睡过,总要躺下神游一会,才半睡半醒进入梦乡。
到底人的命数是怎么回事?算命先生会告诉你早就注定,过去自己认为人哪有命运,不过是人在路遇不测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托词罢了。
如今却有另外一些看法,自己出生偏远需要通过读书这种方法改变未来,而有的人则无需过多这种考虑,只用不犯大事就能安心度完余生,而又有的人偏偏要自己毁掉当下已经有的一切,比如蒋宗余。
这不就是每个人一生下来的命数吗?到底是人们在生命的过程中不断改变自己,冲向自己想要的终点是命数,还是任由自己怎么折腾都无法改变这终点是命数,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
马儿已经安静下来,另一里辆车里的两人早已没有声音,四处只听见段乾林时断时续的鼾声,杨炎灱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一会想着柳儿,一回又想回来以后开始整理写书。
迷糊中又回到了书院,书院里的学生比往常多了很多。
等等,好像又不是城东书院,这个地方自己好像来过,对,是来过,梦中来过。
同一个梦境,又来了,最近怎么老是有同一个梦境?难道是自己的脑子觉得有趣,特意记了下来?
天总是灰蒙蒙的,那些学生和自己有些不一样,不,仔细一看有很多不一样,无论是神态,穿着都不一样。
觉得很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嗯……对了,确实见过,这样的穿衣风格很像那日被蒋宗余打路遇掉入河中的那人,对,那人是严浩淼啊。
严浩淼,又有些时日没见到他了,他真的在这书院里读书吗?这不就是城东书院吗?
杨炎灱一甩头,刚才自己就想过,这不是城东书院,房屋的方位大致相同,但是那楼并不相同,好像是石头砌的,不过这些石头太难看,黑黢黢的。
再望远处,一片雾蒙蒙,梦境好像都是如此。
正要上楼,猛一回头,却看见很多熟悉的人,双亲,柳儿,未来岳父母,师父……甚至还有蒋宗余,还有很多没有见过的人……
雾渐渐浓了起来,相比刚才的昏暗,这雾越来越白,越来越多,蒙住了眼,最后渐渐透出一丝光进来,耳中的声音逐渐明晰,是清晨的鸟叫。
睁开眼一看,看见了段乾林,梦醒了,缓缓坐起身,从马车上跳将下来,动了动身子,噼噼啪啪打了一阵拳。
赶考途中,训练还是不可少,只是没有那么讲究认真了。
“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叫你。稍后还得继续赶路。”段乾林说道。
刘书行和程俊杰也起来了,一起吃饭。
“最近多梦,老是梦见同一个地方,那地方又没去过,人也不认识。”杨炎灱摇头说道。
程俊杰说道:“你是白天想得太多,我做梦能记住得甚少,不知道是不是到过同一个地方。”
大家也仔细回忆,对做梦的话题倒是颇有兴趣,毕竟人们终究对半明不白的事情都有一种好奇心。